可能恨意與痛感一樣,等它到達一個頂峰,人就會變得麻木,梁婠此刻除了想笑,已毫無知覺。


    梁婠認認真真瞧著他,很是感慨:“我竟不知你這般在乎我!”


    “可惜,我們此生無緣了,”她停了停,不無遺憾:“崔皓,與她們好好過吧,以後能幫的,我還是會幫你的。”


    梁婠輕輕抬起眼睫,朝他看了一眼,透著委屈:“往後,我們也別私下見麵了,不然,被他知道——你會沒命的。”


    他?


    是啊,他們現在又如何不算私會呢?


    崔皓麵上一白,眼中明顯閃過慌亂。


    他本揣著滿腹疑問,又見梁婠與陸修在門口卿卿我我,腦子一熱,便昏了頭!


    陸修是怎樣的人,他又豈會不知?


    貴戚權門之後,弱冠之年,已位列上公。


    一向行事眼底無人……


    況且,誰不知他極其嬌寵梁姬!


    染指寵姬?怕是不要命了!


    冷風一吹,崔皓清醒了些。


    可一抬眼,對上盈盈秋水,再憶起她對自己的深情厚意,又免不了讓人心蕩神馳。


    仔細想想,陸修若不是靠著家世門第的關係,說不定還不如自己。


    何況,他再矜貴又如何,被他千寵萬愛的女人,心裏還不是記掛著自己?


    這前所未有的優越,讓他空乏的心,瞬間得到極大滿足。


    他喜歡這種感覺。


    還能借此機會……


    思及此處,崔皓溫柔道:“我並非貪生怕死之人,我亦不會再辜負你,往後我們再見麵,小心點兒就是了,但你不能不見我。”


    梁婠眸光一軟,柔柔道:“好。”


    似是得償所願。


    崔皓一喜。


    她已好久沒這樣看他了,心頭登時酥酥麻麻的,情思一晃,就想上手。


    梁婠輕巧避開他的手,嗔道:“你就不怕我騙你?”


    “怕,上次在假山你不就想騙我。”


    他早已知曉情事,一時情動,卻還不至於喪失理智。


    梁婠目光含笑:“那你為何以後還要與我再見?”


    崔皓歎口氣,直言不諱:“阿婠,你如今想要我的命,何須這般麻煩?”


    原來,他也清楚。


    梁婠垂下的眉眼一彎,雙頰紅暈,極為羞澀:“我要你的命做什麽,我要的是你的身、你的心!”


    這樣勾人的梁婠,崔皓從不曾見過。


    身體突然就熱了,心癢難耐。


    極欲的念想,冷風也吹不散。


    他飛快打量一圈,伸手就要將她拽進懷裏。


    手還沒觸及衣服。


    梁婠麵色一變,“有人來了!”


    崔皓愣在原地,側耳細聽,確實有腳步聲。


    梁婠小聲道:“你先走!”


    崔皓隻遲疑一刻,便點頭。


    這是周府,他一個從六品,的確不如大司馬的寵姬身份來得好使。


    崔皓擠出一個略顯尷尬的笑,以示作別。


    梁婠望著那慌張逃走的背影,無聲笑著,可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何謂立春?


    東風送暖,寒冬結束,萬物生長。


    常言道:一年之計,在於春。


    “還沒鬧夠?”


    腳步止於身後,涼涼的聲音響起,比迎麵吹過的風,還陰冷。


    梁婠迴頭瞪他一眼:“正要上演好戲,被你打斷了。”


    陸修深眸微眯,目光銳利。


    梁婠上前,笑著瞧他,“你不殺他,不就是留著給我玩的?”


    玩?


    陸修瞳孔一縮,眸光更冷了。


    自己沒事給她留個旁的男子玩?


    陸修移開視線,不想看她。


    梁婠見他真的生氣,也不再逗他,握住他的手,正色道:“他終歸是要一死,可怎樣死,應由我說的算,亦該為我所用。”


    陸修不屑,付之一哂:“誌大才疏、毫無擔當,活著都沒用,如何死了倒——”


    話說一半,陸修蹙起眉,盯著她沉默。


    梁婠眼瞅著他,目光含笑。


    借刀殺人,至於是刀毀,還是人亡,對她來說都不算壞事。


    陸修斬釘截鐵:“不行。”


    “為何?”


    梁婠不懂,試都沒試,他就否決。


    陸修隻是瞧著她不說話。


    梁婠搖搖頭,衝他微微一笑:“你跟我說到底為什麽?是在為我擔心,還是怕失敗連累到你?”


    陸修:“……”


    梁婠:“你口口聲聲說看護我,可究竟是看護,還是監視、是限製?”


    她邊說邊往後退,細細看他,可越看心越涼。


    “每次我要動手,你總會阻攔,我與他虛與委蛇這麽久,到底是為伺機報仇,還是為了服務於你?”


    他目光徹骨,眼鋒淩厲,一如最利的尖刃,恨不能立刻將她千刀萬剮。


    梁婠壓下顫意,深吸口氣,咬牙:“你根本就不想我去殺他!”


    隱忍,是,她不否認想要報仇少不了隱忍。


    可現在無關隱忍,他根本是想將她馴化成聽從他指揮的木偶。


    “大司馬,我不想再陪你玩遊戲了!”


    梁婠望著他的眼睛,微微潮濕,聲音也是說不出的疲憊。


    可更疲憊的是她的心。


    陸修麵上陰沉得可怕。


    她還記得自己曾感歎曹丹青不知死活,出言不遜,敢頂撞陸修。


    然而現在,她無疑是自尋死路。


    無所謂。


    與其再這般跟籠中雀似的,活在他的掌控之下,還不如奮力掙紮,是死是活,都好過這般遙遙無期的繼續等下去!


    梁婠視而不見,轉過身,朝反方向去。


    隻走出兩步,眼前一花,兩個侍衛人牆一般擋在麵前,攔住去路。


    梁婠笑笑。


    是了。


    是陸修專門給她安排的護衛。


    隻要出了房門,他們就會時時刻刻跟著她。


    在她看得見,或看不見的地方。


    她的所作所為,根本瞞不過他的眼。


    梁婠赤著眼,看過去,“大人是要將我關押起來嗎?”


    “是,你又能如何?”


    他目光沉沉,臉上一片冷漠。


    更冷的是他的聲音。


    梁婠收迴視線,垂頭笑笑:“大人早點這樣多好。”


    演什麽情深似海、你儂我儂?!


    “送梁姬迴去。”


    冷似寒冰。


    梁婠終是沒等到看周昀的昏行。


    陸修說得沒錯,就算真的將她一輩子囚住,以她目前的能力,又能如何?


    梁婠被侍衛護送著出了周府。


    梁姬無端中途離席,又瞧見大司馬冷著臉,眾人少不得一番竊竊私語。


    更有好事者壓低嗓子,悄悄說起,在庭院角落裏大司馬與梁姬發生爭執……


    崔皓煞白著一張臉,躲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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