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還沒站起身,曹鹿雲已奪門而出,想是去找陸修了。


    那婢女也忙忙追上去。


    梁婠隻望向霜降,道:“去問問看,是誰又多嘴了。”


    霜降低頭一揖,“是。”


    這邊吩咐完她才同白露一道出門。


    梁婠再跟上去時,就看見曹鹿雲將陸修堵在北軒門口,哽咽著說話。


    看模樣應是在央求陸修,望陸氏施以援手。


    走近了,也隻聽到陸修答應過幾日讓她入宮探望皇後。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未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曹鹿雲紅著眼,掩麵啜泣。


    霜降扶著曹鹿雲往過來走,看得出來,她很焦急,也很無助。


    南苑裏,屋內屏退侍從,隻剩二人。


    “曹峻死了。”


    陸修十分平靜。


    梁婠吃了一驚:“當真是叛軍所殺?”


    陸修沉下眸子,冷如霜雪:“或許。”


    曹峻已死,卻隱瞞不報,可陸修知曉實情,看樣子這次嘩變的確不是單純內鬥,背後必然少不了北邊的推波助瀾。


    沒想到即便躲過王素那一劫,曹峻還是逃不過最後身死的結局。


    梁婠默默歎氣,這樣忠勇的人,卻終淪為爭鬥的犧牲品。


    對曹峻,她心裏是敬佩且尊重的。


    何況,王素鑄幣一事,若沒他,也不會進行得那麽順利。


    手上突然被包裹,將她飛遠的神思拽迴現實。


    陸修盯著她的手,長睫微垂,語氣涼涼的:“看你表情很痛惜。”


    梁婠挑眉:“你不是也很欣賞他?”


    跟在他身邊久了,多少能了解一點兒。


    但這次動作北邊並未告知陸修,是不是說明他們對他也並非完全信任?


    另一個細作是誰?又是否知道陸修的身份?


    梁婠看著他的眉眼:“可有讓你做什麽?”


    陸修唇角微微勾起,眸中閃著意味不明的光。


    話一出口,梁婠立刻後悔,這分明是管得有點兒多。


    她抽迴手,拎著裙裾起身:“我去叫他們準備午膳。”


    見她逃也似的離開,陸修舒展的眉微微蹙起。


    三日後,傳來曹峻死訊,據聞是被人行刺,死前丟失一份貪汙軍餉名單,皇帝震怒,派人去查,一時整個晉鄴人人自危。


    不想兩日後,有人檢舉,在廣平王府見過疑似名單,查驗後,果真是遺失的那張。


    皇帝下令抓捕,誰想人還沒到廣平王府門口,又出現逆轉。


    崔皓進宮向皇帝陳情,此名單是蘭陵公主借做客機會,派人偷藏至廣平王府,意圖嫁禍,目的是令皇帝親手足相殘,動搖皇位。


    皇帝嘉獎崔皓大義滅親之舉,立即抓捕蘭陵公主,蘭陵公主在獄中不堪重刑,供出幕後主使人,竟是常山王。


    曹峻就是常山王派人刺殺,那失而複得的名單亦是偽造,而真正的名單始終藏於常山王的密室中。


    整個晉鄴城牽連者頗多,長達一個月的抓捕、審問,殺的殺、貶的貶。


    事實證明,曹氏一族是被冤枉的,曹相官複原位,追封原驃騎大將軍曹峻為忠武侯。


    折騰了近兩個月,一切終於落下帷幕。


    北軒。


    用過午膳,陸修與太師下棋,曹鹿雲觀棋,梁婠在一邊烹茶。


    沏了一杯送與太師。


    太師落下一子,接過茶,先看梁婠,又瞧陸修:“這年過得真冷清。”


    說到冷清,曹鹿雲眉眼落寞,坐在一邊想心事。


    陸修似乎沒聽見,隻看棋盤。


    梁婠點頭應了聲:“過幾日,兄長們忙完,應會迴來小住幾日,屆時就熱鬧了。”


    這個時候,滿晉鄴城也隻有陸氏有心情過年吧。


    軍餉一事,梁婠再沒問過陸修都做了些什麽。


    但那些天,連著好幾日都是她先睡的。


    梁婠低著眉,又沏了一杯給陸修。


    太師語氣頗為嫌棄:“他們就算來又能留幾日,陸勖那幾個孩子不都跟陸修差不多大,陸淮的那兩個,也上幾年學了,說起來許久沒添丁了。”


    說罷,啜了口茶,邊潤嗓子邊盯著對麵的人瞧。


    奈何陸修紋絲不動,隻拈著棋子思考。


    梁婠將茶盞放在他手邊,抬眸瞧了眼,不懂為何她都能看出來的破解之法,他卻思考這麽久。


    太師看向梁婠:“他這般舉棋不定,不如你幫幫他?”


    梁婠奇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太師搖頭直笑:“無妨無妨。”


    陸修也偏過頭瞧她。


    古井幽深的眼眸裏,浮著意味不明的情緒。


    “就這兒,”梁婠笑著抓起陸修的手落下一子,“我看看可以提幾子?”


    許是最近研香製香較多,她溫軟的身子甫一靠近,就有股隱隱幽香,撩人得很。


    陸修低低笑著:“你想幾個就幾個。”


    梁婠倒吸口氣,擰眉看他,在說什麽胡話?


    太師微笑著看她:“該幾個就幾個。”


    梁婠這才看迴棋盤,可不是,該幾個就幾個。


    曹鹿雲抬眸看著麵前說笑的幾人,抿一下唇,淡淡道:“太師、大司馬,吾先迴去了。”


    太師點下頭,允了。


    曹鹿雲一走,陸修索性讓梁婠坐在身側,看他們下棋。


    太師望一眼空蕩蕩的門口,沒了笑意,反倒變得嚴肅。


    陸修垂眸:“她住這裏到底不便。”


    曹氏一事,雖已解決,可再過些天,就是周昀與曹丹青成婚的日子。


    這個檔口如何對外公布,大司馬與曹三娘子已和離?


    出於多方麵考慮,曹鹿雲還得再居住些天。


    陸修眼皮不抬:“明日以省親之名,讓人送她迴相府住一段時間,她若願意,也可一直留到周昀成親。”


    今日天氣甚好,陽光透過珠窗,落下斑斑痕跡,照得人暖烘烘、懶洋洋,完全感受不到外頭冰雪的涼意。


    太師瞅他一眼,哼了聲:“你這性子,遲早要在這上頭吃虧的。”


    梁婠頗為詫異地偷瞄太師,與此同時,她也感受到身側之人,有一瞬間的僵硬。


    睫毛也跟著微微顫了下。


    隻是那一瞬當真極快,若不是與他日日同寢共眠,梁婠幾乎就要錯過了。


    陸修沉默了會,才說話,低沉的聲音裏帶了點溫柔、也帶了點笑意。


    “無妨。”


    大不了就是步他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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