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剛從曹府迴來,才走到門口,卻見伺候在內的一眾婢女全部退了出來。


    據門口的守衛說,梁婠也是才迴來沒多久,想到曹丹青那喋喋不休告狀的模樣,他皺眉揉了揉額角,真是很難想象,周昀要如何能忍受得了?


    他擺手製止欲行禮的婢女,隻猶豫一瞬,便悄無聲息走了進去。


    剛踏進屋便有女子的說話聲響起,像寒山上的清泉水,清清泠泠的。


    隻聽到一句,他便駐了足,陷入沉思,但凡睡著做夢,她總是哽咽低泣,平日從未不見她哭,除了睡著的時候。


    她曾問,她是不是和畫中的女子很像?


    沉思細想,像也隻是為數不多的幾次,似那日她與宋檀說笑時。


    秋夕咚咚的磕頭聲將他拉迴現實,迴過神慢慢朝外走。


    小竹樓裏,擺了不少花草。


    陸修一眼望去,新進的菊花中,有一盆形似芍藥,綠玉妝容、嫋嫋婷婷的,放置得最為顯眼。


    大致給秋夕講了囤糧標準後,梁婠便讓她下去休息。


    她站起身,深吸口氣,其實這些都不是最難的,要知道囤積一事搞不好會引禍上身。


    正苦惱之際,穀雨走了進來。


    “梁姬,大人迴來了,在花房。”


    梁婠點點頭,最難的來了。


    無論如何,得在他大婚前將這事落實,不然等他婚後,且不說他有沒有時間,就這收糧時段也錯過了。


    梁婠打定主意就往門外走。


    梁婠進去時,就見他在擺弄那盆綠牡丹。


    她滿臉戒備湊過去:“你不會也看上這盆了吧?”


    問完又覺不妥。


    嚴格來說,這裏一切都是他的。


    陸修也沒跟她計較,十分誠實:“是。”


    頓了頓,他又道:“養在這兒是一樣的。”


    梁婠見他衣服也沒換,猜想定是方才他迴來時,她還在同秋夕講話,他便沒進來,一想到要找他說的事,有些遲疑。


    “夫主,要先換了衣服嗎?”


    陸修頭也不抬,瞧著花吃的一笑,但凡她每次有事求他,態度都似這般,是出奇得好。


    “作何笑?”就這麽一聲,她的心虛就遮不住了。


    陸修這才看她一眼:“說罷,又有何事?”


    見他並無不悅,梁婠才坐到他對麵,認真道:“八月寒露是災年,夫主可有聽過這話?”


    陸修挑眉:“何意?”


    梁婠被他漆黑的眸子一鎖,提前準備好的說辭,突然就有些說不出口。


    她暗戳戳掐了自己一把,咬牙道:“不瞞夫主,據我觀察,今年有諸多征兆,都預示著明年會是災年。”


    他眼神一沉,閃過淩厲:“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梁婠特意調整了語氣與表情,盡量看起來不那麽像妖言惑眾、裝神弄鬼的江湖術士,誰知他還是變了臉。


    要不是重活一世,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可偏偏這妖言還就是真的!


    “你是真不怕死!”


    黑沉沉的眸子裏,滿是瘮人的寒意,可更冷的,是他的語氣。


    梁婠清楚,這話若被有心人知曉,一旦告發,是殺頭的大罪。


    屆時不止她殺頭,隻怕……


    他冷著一雙眸,慍怒:“說話!”


    梁婠抬起大大的眼睛,對上他的視線:“不怕死,怕比我仇人先死,這個問題,夫主問過了。”


    許是見她態度好,他不複方才的冷硬,口氣緩和了些許。


    “你可知你的生辰,再加上方才所言,會如何?”


    梁婠老老實實點頭:“抓起來,燒死。”


    陸修氣笑了,可笑過後,還是朝她伸出手,“過來。”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時候隻能順從,梁婠乖乖握住,在他旁邊坐下。


    他順勢攬住她的腰,將人攏進懷裏,下巴抵上她的腦袋,“有時候有些話,對我也不能說。”


    怕隔牆有耳?怕禍從口出?


    她理解。


    但理解歸理解,事情卻不能不做。


    梁婠被他按在胸口處動彈不得,隻甕聲甕氣:“可萬一我說的是真的呢?”


    ……


    秋夕要出府嫁人的消息不脛而走。


    她性子溫吞,短短幾個月,與大家相處的都很融洽。


    臨走時,白露幾人還給她送了新婚賀禮,梁婠也贈了一整套首飾,另附一匣子珍珠,也是主仆一場,所陪的嫁妝。


    秋夕走後,梁婠可以明顯感覺到,餘下人對她的態度大不一樣,尤其是穀雨和白露,比從前更加體貼、謹慎。


    梁婠琢磨著,估計是他們有所誤會,那日秋夕自行走迴來,又單獨被她留下,不過隔了兩三日,就說要出府去嫁人。


    隻怕嫁人是假,惹惱了梁姬,被趕走才是真的……


    梁婠聞後,付之一笑。


    ‘其日牛馬嘶,新婦入青廬。’


    梁婠在小竹樓裏修剪著花枝,一抬眼,就可以看到遠處西南角的位置,有用青布為幔搭建的百子帳,亦稱青廬。


    後日就是陸修大婚的日子,這幾天府中事務繁多,而她一個大閑人,此刻能做的便是老實待在府上,別給他們添亂。


    梁婠歎了口氣,放下剪子,越是想出府的時候,越不能出去!


    白露才從外院子迴來,手上還抱著一個做工精致嵌寶石的木盒子,聽到歎氣聲跟著往那院中的青廬看去,不由蹙起眉頭。


    偏這位置選得也巧,新人青廬交拜、合巹的地方,竟這麽端端對著小樓的窗戶,夜裏天一黑,那裏頭再燃了燈,這麽一照一映的,豈不是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難怪要歎氣呢!


    白露又瞧了一眼,心裏盤算著一會兒必定得去問問,究竟是哪個人才辦得這差事?咋不幹脆將那青廬移到這邊來,頭對頭、臉挨臉?


    聽到腳步聲,梁婠迴過頭,就看白露往窗外看,讓她倍覺好奇的不是白露在張望什麽,而是她懷中抱著的盒子裏,裝的什麽東西?


    白露隻張望了一瞬便收迴視線,將木盒子放在案幾上:“這是奴婢從前院抱迴來的,說是將軍府上派人送來的。”


    梁婠訝然:“將軍府?”


    白露點頭,道:“車騎將軍府上,說是給梁姬的禮物。”


    陸淮?


    梁婠更納悶了,沒頭沒尾的,送什麽禮物?


    而且,他不是帶兵去浡州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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