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陸修正準備登車,忽聞身後有人追來,唿吸急促,稍有氣喘。


    他隻停下步子,並未迴頭。


    “梁婠,我曾說,你所求的,我已應允,可你不信我,如今這後果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嗎?”


    他語氣是說不出的冷峭。


    她心口也跟著發涼。


    是,建議帝後離宮是有意為之,陷害梁璋也是早有預謀……


    梁婠閉了閉眸子,迴想前世種種,她不是沒信過,可等到的又是什麽?


    重活一次,她賭不起!


    “你們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等站定周昀就忍不住發問,這兩個人實在叫人看不懂,先是裝作一副不熟的樣子,後在荷塘邊又見死不救,現下眼看主上這樣無名無分收了她,他竟無動於衷……


    半晌,兩人誰都不見張口,周昀獨自歎氣。


    他扯過陸修:“事到如今,依我看,你不如直接向主上討了她,隻要你開口,主上一定會答應的!”


    “不行!”


    不想陸修還沒說話,梁婠卻急紅了臉。


    陸修冷冷瞥她一眼。


    周昀心知她是不肯給人做姬妾,但眼下也沒更好的辦法,誰知道主上下一次又會把她送給誰?


    周昀好言勸道:“我之前是對你有誤會,但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也算看明白了。


    雖然名份上子溪可能給不了你什麽,但你放心,他這人別人不了解,可我自幼同他一處,是最清楚不過,隻要你不負他,他定會對你一心一意!”


    梁婠皺了皺眉,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壓根就不是一心一意的事。


    不是說會尋機跟周昀說清楚的嗎,為何他到現在還一無所知呢?


    她瞟一眼陸修,他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麽。


    見梁婠不說話,周昀又用胳膊搗了搗身側遲遲不表態的人。


    陸修被他搗得心煩,索性轉身登車。


    梁婠瞧著珍珠白的背影微微出神,上次是雨水,這次是泥土……


    周昀哎了一聲,扭頭給梁婠一個放心的眼神,在長簷車離開前,跳了上去。


    “娘子——”


    秋夕默默站了過來。


    梁婠頭一偏,對上秋夕的紅眼眶。


    無端心裏也跟著酸澀,隻拍拍她的肩,安撫道:“我會跟大司馬說,將你帶上的。”


    梁婠迴到梁府時,門口已被士兵把守,街麵上圍了不少人,指指點點中似乎在說什麽抄家。


    毒害皇後、霸占禦賜之物,怎麽不算大罪呢?隻是‘籍沒’已經算輕的了。


    看到梁婠,議論的人也絲毫沒有收斂,無所謂,今夜一過,晉鄴城內也不過是多了一個破落戶。


    梁婠輕掃一眼,徑直走上前去。


    “你是何人!”


    士兵看到有人靠近,厲聲嗬斥。


    “我來收拾我的衣物。”


    那人將她上下打量一遍,才冷聲警告:“主上寬厚,特允許女眷攜帶貼身衣物,但若發現夾帶藏私,立即帶走!”


    梁婠點頭,那人收迴槍,讓出路。


    跨過過門石,裏頭已是一片狼藉,有官兵抱著財物來迴穿梭,下人們跪了一地,膽子大的垂頭不語,膽子小的掩麵啜泣。


    看樣子,梁誠已經被帶走。


    見到梁婠他們有些意外。


    梁婠目不斜視,不慌不忙往裏走,秋夕緊緊抓著她的手,冰冰涼涼、還微微顫著。


    才到內苑,就看到姚錦瑟扶著張氏,後麵跟著何氏,身上都隻帶了小包袱,被士兵不停地往出來趕,模樣十分狼狽。


    乍見到梁婠,張氏掙開扶她的人,瞪著眼珠直撲上來。


    秋夕伸手要攔,被她狠狠撞倒。


    “賤人!都是你這個賤人害的!你還敢迴來,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張氏披頭散發,雙眼通紅,歇斯底裏,梁婠被她揪著衣襟搖晃得東倒西歪。


    “二夫人放手啊!”秋夕起身就去拉她,怎奈張氏似要跟人拚命,死不撒手。


    姚錦瑟在一旁捂臉哭著。


    何氏站在原地臉陰沉得厲害。


    就在梁婠差點被張氏拽倒,突然一柄長劍伸了過來,一個揚手,劍柄彈到張氏額頭上,她被狠狠震倒在地。


    張氏一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阿璋,我的阿璋,你還我的阿璋……”


    秋夕忙將梁婠扶住。


    淵收迴手,這才轉過身,板著臉道:“大人命我來接娘子。”


    “有勞。”


    梁婠點頭,看來陸修也知道梁府被抄家了,高潛有此舉是意料之中,但沒想到會這麽快下手。


    隻怕也是要給婁氏一個交代。


    這麽一想,在審她之前,高潛就已查出是梁璋下毒,審她不過是在驗證與試探,唯一變故是婁雪如之死,但既有現成替罪羊,他又怎會不用呢?


    “你要去哪兒?”


    梁婠剛要越過他們,不想一聲不吭的何氏驀地開了口,一雙眼幽幽盯著她。


    梁婠垂眸理著被張氏拽皺的衣襟,嘴角漫上一絲淡笑:“誰要我,我就去哪兒。”


    “你——”


    何氏徒然變了色,唿吸急促,指著她幾乎說不出話,隻身子抖得厲害。


    梁婠掀起眼皮,看了過去:“怎麽?阿娘想說我下賤,自甘墮落、不知廉恥嗎?”


    “娘子!”秋夕知道梁婠故意這麽說。


    梁婠卻將她推開,隻對著何氏點頭道:“是啊,我不知廉恥、我下賤,你們呢?你們一次次要將我賣出去的時候,就知廉恥嗎?你們為了所謂的榮華富貴、名聲地位,卑躬屈膝乞求別人的時候,就不下賤嗎?”


    心頭的酸澀與委屈還是讓她喘不上氣,她看眼這偌大的院落,搖頭笑道:“你們口口聲聲說為了梁氏,為了阿翁阿父,可他們怎麽死的,你們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嗎?


    這榮耀地位既然是他們帶來的,你們又憑什麽心安理得住著、享受著,既然他們死了,就該還迴去,如果還想要就憑你們的本事自己去掙!”


    “這,這都是你設計的?”


    從王素倒台,梁氏失了靠山,梁誠被逼得隻能信她,再到現在徹底毀了梁氏……


    何氏一股寒氣直躥頭頂。


    梁婠似笑非笑:“你說是,那就是。”


    起初幾人隻是懷疑,可又想著抄了家她也落不上好,可驟然聽她親口承認,隻覺難以置信。


    何氏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淌,捂著胸口,站都站不穩:“禍水,禍水,你真的是禍水!誰知花下萬骨枯,萬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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