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毫不客氣冷聲打斷。


    錯愕間,就瞧她揚長而去。


    夜已經黑透了,她衣衫單薄,晚風一吹,袍袖翻飛,愈發顯得柔心弱骨,隻記得一雙黑亮的眸子滿是倔強不服。


    曹峻垂下眼,目光落在手裏的桃花香囊上。


    梁婠越走步子越重,難道這就是欲速則不達?枉她費盡心力,到頭來卻是無功而返。


    相府外,大街上空蕩蕩的,清冷的夜風吹得梁婠很是茫然,原計劃曹相有了確鑿的證據能將王素即刻拿下,她也能安然迴梁府——


    結果,不但沒能救出王庭樾,自己也變得無處可去了。


    梁婠猛吸一口氣,強打精神,現在不是灰心喪氣的時候,她還得想辦法救王庭樾,王素知道是她偷了暗印,說不定會拿王庭樾來逼她就範,這樣的話,他至少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這樣一想,應該先找個暫時的落腳點,然後再——


    “你半路跳下車,就是來找曹峻的?”


    背後驀地伸出一個腦袋,驚得梁婠跳了三尺高,待看清來人,她氣急敗壞轉過身,捂著胸口怒道,“我說周少保,你能不能不總出現的那麽突兀?”


    “適才還稱我為救命恩人,怎麽翻臉就不認人呢?”周昀抱臂輕嗤,“該不是被人家拒絕惱羞成怒了吧?”


    梁婠看了眼停在不遠處的長簷車,又重新看迴麵前笑得有些幸災樂禍的人,倍覺無力。


    “周少保這整晚都在等我到底為了什麽?不妨直說!”


    她素白清透的臉上因慍怒染了淡淡霞色,倒比白日裏裝模作樣的柔弱多了些生動。


    周昀高深莫測一笑,也不顧禮數隻抓著她的手腕就往長簷車方向拖去,“先不說別的,就隻問此時你可有地方去?”


    梁婠瞅他一眼,誠實搖頭。


    周昀粲然一笑,“這不是正好。”


    什麽正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長簷車跟前,梁婠猶豫著不進去,轉手就被人賣的事情她可不想再發生了。


    “我與周少保不過見了幾麵,實在不好意思上門叨擾——”


    周昀略一停頓,忽而眸光一定,“不好!王素的府兵!”


    梁婠手腳並用,急急爬上長簷車躲進車廂。


    周昀跟著跳上車,簾帳一掀,就見梁婠趴在窗子邊,小心翼翼往外看,嘴角揚起一抹弧度,扭頭對外頭車夫道,“走吧。”


    梁婠轉過眼,就看見那明晃晃的笑,才要發作卻被他搶先道,


    “你這防人之心是不是用過頭了?我若真想害你還需要這麽大費周折?”他說完撩起衣擺,翹著二郎腿坐了下來。


    “我好歹也是太子少保,至於拐騙你一個深閨小娘子嗎?”


    是,周昀如果真想害她,隻需喊上一嗓子就完事了。


    就算是上一世,周昀也不是窮兇極惡的人,相反,當日他力保曹相也受到了牽連。


    是那皇宮裏鮮少的有情有義,可惜,有情有義在那兒是注定活不久的。


    誠然如此,梁婠仍舊揣著幾分不安。


    周昀還在一旁喋喋不休,“不是我說啊,你一個士族小娘子怎麽防備心這麽重呢?好像人人都要害你似的!”


    他轉著手上的扇子,眼睛卻隻盯著她瞧。


    梁婠看了眼窗外,垂眸坐下身,如果誰像她被人賣了一次又一次,還會那麽輕易相信別人嗎?


    “周少保找我到底所為何事?”


    周昀見她不複方才的淩厲,微微勾唇,“你不是要報答我嗎?一會兒報答的機會就來了,莫非你隻是嘴上說說而已?”


    見他故意賣著關子,梁婠索性老實坐著不吭氣。


    正如他所說,王素還在找她,梁府又不能迴,她確實是無處可去。如此說來,周昀出現在一定意義上還真算是解了她的困境。


    或者——


    “你該不會是要送我去太師府吧?”


    梁婠霍地站起身,她可沒忘周昀原是要送她去見陸修的。


    周昀怔頓一刻,搖頭直笑,“怎麽會。”


    被他這麽笑話,梁婠略覺窘迫,重新坐下身,也對,那太師府又豈是想去就能去的?


    “我說三娘子,你在這兒猜東想西的,倒不如安心等待,”周韻揶揄一笑,再不做聲。


    本以為掌握前世一些關鍵信息就能轉危為安,不想——


    梁婠偏過頭,簾帳飄動,心思也跟著浮動。


    長簷車一停,周昀極有風度地打起簾帳站在一側,眼角堆著笑,“梁三娘子請吧。”


    這分明是漁民收網時的喜悅。


    梁婠遲疑地下了車,謹慎環視周圍,沿街遍植菩提樹,大片樓閣瓊宇,燈火熒熒,沉沉夜幕中有動人的絲竹之聲伴著泗水潺潺不息。


    這是城東!


    皇宮位於晉鄴城西邊,外圍高門大戶皆朝臣府邸,是為老城,而城東則是暴君厭倦舊城後命人大力重造,其中最為繁華的便是東市,而東市最負盛名的便是同樂館。


    他為何帶她來城東?


    梁婠的心越發的沉了,王素可是知道她殺了張適,或許他會向大理寺告發,借他們之手將自己抓迴去。


    如此一來,她現在並不能隨意出入。


    周昀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梁婠,“走吧。”


    比起附近燈燭輝煌的璿霄丹闕,眼前的畫閣朱樓有些格格不入的冷清,像一個沉默的人蜷縮在喧囂的角落裏。


    與她忐忑不定相反,周昀悠閑適意得很。


    院落裏靜得隻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梁婠不由斂了唿吸四下張望,除了幾隻昏黃的燈籠,廊下並不見半個人影,唯涼涼的空氣裏飄著淡淡的玉蘭香。


    不想周昀剛邁上台階,就有人將門從內打開,舉止恭敬有禮,似等候多時,簡單幾句便領著他們往內裏走。


    紫檀木的內飾,古樸雅致,梁婠低著頭走在最後,默默記路。


    直到最裏間,婢女在門口駐足,門一開,本該茶香四溢的雅室內,卻是酒氣濃重,極度刺鼻。


    周昀大搖大擺就邁了進去,一扭頭,就見梁婠還呆愣在門口,折身抓起她的手腕就拖了進去,“不是要報答我嗎,這不,機會來了!”


    身後,門哐的一聲牢牢關上。


    梁婠這才往殿室內中看去,直到看清那倚案喝酒的人,瞬間臉白如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芙蓉帳:權相的掌心嬌重生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般般如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般般如畫並收藏芙蓉帳:權相的掌心嬌重生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