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那裏,這是怎麽迴事?怎麽有遺物了?我看黃丫,她也是一臉震驚,但眼淚已是唿之欲出。當李叔拿出一根簪子遞給她的時候,她的淚便如衝垮堤壩的河水一般湧出來了。


    “接著她的眼淚。”李叔對我說,我傻愣了片刻,才趕緊隨手拿過身邊一個酒盅上前,去接黃丫的眼淚。


    嘖,女人的眼淚還真是多,這麽幾分鍾,竟有半盅了。李叔又好說歹說,哄走了黃丫,那丫頭居然還想認李叔做幹爹。


    那位鄭先生也看得古怪,待到李叔迴來,將黃丫的眼淚滴在硯台之上,再拿出那錠墨,慢慢研磨。果然,墨化開了。那男子看著嘖嘖稱奇,李叔集了半盅墨汁遞給他:“你迴去,喂你妻子喝下這墨水,不出三日必定痊愈。”


    那男子立馬拿了瓶子收下墨汁,興奮道:“多謝大師!多謝大師!”說著便急匆匆想趕迴去。臨到門口,突然迴頭問,“大師,報酬怎麽說?”李叔笑道:“你先救你妻子,若是痊愈,你便把這錠墨給我寄來便好。”那男子一愣,忙說:“好!要不現在我就把它留在您這裏?我還嫌這東西夜裏瘮人呢。”李叔搖頭:“你先拿迴去,若是藥不夠,也好留著備用。”語畢,那男子點頭便離去了。


    我見那男子走遠,便道:“叔,這是怎麽迴事?”李叔笑起來:“我就知道你要問。”我知道又有故事聽了,立馬沏了杯上好的鐵觀音恭敬地奉上。


    “這錠墨還有個名字叫‘胭脂墨’,方才你也嗅見了那胭脂香,對吧?它的確是胡開文所製,但後期還加入了一種料,胭脂。這個胭脂,便是住在這墨裏的那位夫人身上的氣味。”我一愣,莫不是這墨是個神仙?


    “你閨怨詩可讀過?”李叔問道。


    “嗯,都是些女人在深閨思念在外征戰的丈夫這類的吧?”


    “是了,這錠墨便與閨怨有關。傳說前朝有位才女,能詩會畫,嫁給一位將軍。將軍長年征戰在外,這位夫人思念丈夫,常常邊流淚邊研墨,寫家書和詩文。淚水滑過夫人的麵頰,帶著胭脂滴落到硯台中,便成了墨汁。寫出的文字也就有了胭脂的香味,深受人們喜愛。胡天柱因此把胭脂粉作為一種製墨的材料,也就有了‘胭脂墨’。”


    我連連點頭,李叔接著道:“可這塊墨另有玄機。說是這位夫人因為思念太過,終於香消玉殞,她的精魄化入了墨裏,成了一塊神奇的‘胭脂墨’。我剛才聽他述說,就猜是那塊傳說中的‘胭脂墨’。據說它必須用女人的淚水才能磨化,一試,還真不假。看來不是江湖傳聞,而是確有其事的。也許是天意吧,他們夫妻終於可以團聚了。”


    “黃丫的眼淚,原來是這墨必須用女子的淚水才可以研磨。難怪那位鄭先生的妻子用水化不開。叔,什麽是夫妻團聚?”


    “這說來話長,就是這台硯。”李叔看著櫃台上的硯道。


    “怎麽?這不是普通的硯嗎?我看也沒什麽特別啊,最多就是年代久些吧。”我說。


    李叔喝了口茶:“我給你說個故事吧。前朝有位大將軍,帶兵打仗屢戰屢勝。皇帝野心膨脹,要他帶兵攻打西域一個以尚武聞名的部落。天子之令,將軍無力違抗,隻得出擊,而將軍夫人則在家中日夜翹首等待,聽聞前線戰事不好,便日日以淚洗麵。夫人每日都用這錠墨,書寫承載她所有希冀與思念的家書,但都沒有迴應。一日,她正在書房寫家書,不想一位士兵突然帶迴消息,大戰勝了,將軍卻客死他鄉,帶迴的隻有一塊硯石,說是將軍死時手中一直緊握著。夫人哀傷過度病倒,卻總覺得丈夫仍在她身邊,她請人將那塊硯石製成了硯台,日日拿著那塊硯台,睹物思人,竟哭瞎了雙眼,最後傷心過度而死。”


    “那這個硯台是將軍的魂魄所化?那夫人的精魄也住在這墨中了?”


    李叔隔了半晌,道:“方才那鄭先生的妻子,應該便是被這墨中所含的怨氣所傷。而家中半夜的啼哭聲,也該是那位閨怨夫人在抽泣。”我愣了一下,驚道:“那您還用那墨研磨的墨水給那妻子喝,不就會害死她了?!”李叔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樣子,道:“我用這個硯台磨那錠墨,他們夫妻又在一起了,怨氣都散了,將軍的陰魂自然會保護那鄭家夫人,何況胡開文的墨本就有涼血的功效。”


    “那您又怎麽得來這麽一個寶貝硯台?”李叔站起來,邊往裏屋走,邊擺手道:“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半個月之後,那位鄭先生親自把墨送過來,說:“我妻子喝下那墨汁很快就好了,實在神奇!多謝大師!”他拿了很多錢要重謝李叔,李叔隻淡淡地說:“錢你收起來,把墨留下就行了。”


    “那當然!隻是,大師,近幾天這墨晚上吵得更厲害,我看定是不祥之物,還是毀了吧?”鄭家那男子一臉惶恐。“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李叔似乎不想解釋。


    那人走後,李叔將墨與硯台放在一起,我卻從未聽到半夜啼哭之聲,倒是地下室從此多了一股淡淡的胭脂香。


    狐嫁


    文/陰陽眼


    老城古玩店林立,我跟古雅軒的老板老穀頭兒的交情最好,有時候他會讓我幫忙看會兒店,自己跑出去買點肉來和我抿兩盅,順便侃侃奇聞逸事。


    有次老頭兒告訴我說他得了一本宋代古書,我去他的店裏就捧著古書一點點地賞玩,老頭說:“你慢慢看啊,我去買點肉,晚上陪我喝酒。”說完就出門了。


    我隻顧埋頭看那本書,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個聲音問:“這個怎麽賣?”


    我一抬頭,發現屋子裏多了一個小夥子。見我看他,遂指著架子上的一對瓶子問。


    我剛想說自己不是老板,隻是替人看店,那青年卻說:“便宜點兒,三十萬一對賣給我吧!”我心裏一動,仔細看了看這對瓶子。隻是一對普通的明代梅瓶,而且是民窯製作,又非大師款印,按照我熟知的市場價,頂多也就是五六萬一對,要不了三十萬的價格。


    我心中一陣狂喜,心想:他這麽急著要,肯定還不止這個價格,說不定這是什麽好東西呢。“你是識貨的,三十萬可是撿便宜了啊!”我拉長了語氣。


    那青年追問道:“那您要多少錢才出手?”


    我看著青年的臉,心裏暗自揣摩著應該要多少錢才不至於把他嚇跑了,剛要報價,就聽見一個聲音從外麵傳來:“此瓶不賣!”


    正主兒迴來了,我心裏一緊,暗道:“壞了,說不定賣錯人家的真家夥了。”


    哪知老頭兒的下一句話就把我給打蒙了,他說:“此瓶不賣,隻送。”


    說罷,隨手扯過兩片紅紙貼在瓶身上,然後一手拎一隻遞到那個青年麵前:“送給你了。”


    說來也奇怪,那青年看著眼前這對瓶子活像見了鬼似的,身子直往後縮。他認真地看了一眼老穀頭兒,扭身出了大門。


    我算是看了西洋鏡了,一個出大價錢要買,一個死活不賣要送,結果買的那個人反倒跟見了鬼似的不敢要。


    拿著那對瓶子,我看了半天,的確是真家夥啊!釉質溫潤,畫麵精致,雖然不是名家的作品,但也算得上是難得的真品。


    我很納悶:為什麽人家小夥子出三十萬不賣,而你卻非要送給人家;那青年倒也奇怪,白送的東西卻像燒著手一樣嚇得拔腿就走,你們這啞謎打得真是莫名其妙。


    看我一臉疑惑,老穀頭兒微微一笑,把手裏的東西放好,將兩個梅瓶並著放在我眼前。


    老頭兒說:“你仔細看看這瓶身上畫的是什麽,我再告訴你謎底。”


    聽老頭兒這麽一說,我認真看了瓶身的畫麵。


    這是典型的閨閣畫麵,幾幅畫麵分別描繪了一個女孩在閨房裏描眉貼花黃,覆著蓋頭被人引下繡樓,坐著轎子吹吹打打送親,在洞房裏被一個俊秀的郎君挑開蓋頭的畫麵。這是典型的明代嫁女的畫麵,直到現在還是這一套流程。


    看了兩遍,還是不知道特別之處在哪裏,我有點疑惑地看著老頭兒,他還是示意我仔細看。我把瓶子捧在手裏,拿出“大家來找茬”的精神一絲不苟地查找起來。


    “咦,這是什麽東西?”我終於在畫麵中發現了些不一樣的東西。在姑娘對鏡貼花黃的時候,她坐的繡凳下多了一樣東西,貌似是一隻腳,我又湊近仔細看了一下,似乎又不像腳,似乎有點像是……


    “是尾巴。”老穀頭兒知道我發現了什麽,淡然地說。


    “啊,尾巴?”正在聚精會神看梅瓶的我差點兒嚇得把瓶子一抖手給扔了。


    老頭兒笑了笑,擦幹手,把帶迴來的鹵肉擺上桌,招唿我坐下。我抱著瓶子傻乎乎地坐了過去。


    “你才在第一幅畫麵裏看到了尾巴,再仔細找找,還有幾條。”老頭兒開始朝酒杯裏倒酒。


    聽他這話我趕緊低頭看,這才發現,不僅是“閨閣貼花黃”這張圖畫上有尾巴,在“引下繡樓”那張畫麵上,蓮步輕移之間也有尾巴顯現,就連牽引新娘的婆子裙袂下也有一條尾巴。再看抬轎的那四個人,褲管處也都有尾巴若隱若現。找了半天,隻有最後用棍子挑開蓋頭的那個年輕人看起來是正常人,其餘的人似乎淨是一群狐狸。


    老頭兒似乎知道我看出了一些端倪,抿了一口酒說:“這是《狐嫁女》,這對瓶子就是傳說中的狐狸嫁女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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