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門玩的開心嗎?”


    閑談般的問話,就像在問今天的天氣怎麽樣,可不知道為什麽,檀真晝就是覺得好心虛,從內到外各種意義上的虛,虛到他不敢去看太宰的眼睛,就算在心裏默念清心經都沒用。


    他覺得他就像是失足走進牛郎店,還不小心點了兩個香檳塔的正經人,全身上下都要壞掉了,而且,白天不小心看到的畫麵像被電焊到腦子裏一樣揮之不去,更重要的是,主角還換了臉!


    這怎麽可以!


    嗚嗚——


    這樣的他怎麽對得起太宰的栽培啊!


    他總算明白為什麽太宰不讓他跟蘭波玩了!


    正經人誰會在家裏放這些東西啊家人們!


    明天就得去把蘭波家揚了嗚嗚嗚……


    “真晝?”


    很久得不到迴答,太宰站了起來,但他腳步剛邁開,檀真晝就像受驚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還……還可以。”


    檀真晝背過身捂著臉開始顫抖。


    太宰:“……”


    檀真晝:“……”


    空氣沉默了一瞬,檀真晝破防了,他懷著破釜沉舟的心情原地土下座,努力屏蔽著腦子裏奇奇怪怪的東西,張口就要把蘭波賣掉時,太宰忽然打斷了他。


    “你——”


    檀真晝抬起頭:“……?”


    太宰沉默了一下,然後像是被打敗了一樣,轉身從衣櫃裏翻出兩張絹絲手帕,俯身輕柔地擦拭著檀真晝滴落的鼻血,因為姿勢的問題,檀真晝仰著頭看到室內柔和的燈光落在太宰的肩上,柔軟的黑發也被渡上一層溫暖的顏色,那張雋秀的麵容在光影交界的地方變得無比溫柔。


    檀真晝……檀真晝更愧疚了。


    嗚嗚,他的宰被養的這麽好,對比起來,更顯得他太不是個東西了。


    太宰看著手裏完全被染成血紅色的手帕,又看著還在源源不斷流鼻血,甚至已經躺下開始擺出安詳去世姿勢的檀真晝,沉默了片刻,選擇撥通晶子的電話,晶子原本都睡了,粗一聽檀真晝出事立刻坐了起來,再細一聽,哦,流鼻血了,於是打了個哈欠又躺迴去了。


    “他每個月都要對著你流兩三次鼻血,你不是已經習慣了,並且能處理得很好了嗎?”


    太宰沉默了一下,剛想形容一下這次的不同,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沒什麽不同,於是隻好掛斷電話。


    躺平的檀真晝已經開始自閉了,自閉前還記得爬到醫療箱裏掏出兩顆棉花塞住鼻子。


    太宰蹲下去看他,他也不敢看太宰,就閉著眼睛裝死。


    “冬天了,地上冷,去床上裝。”太宰說。


    檀真晝:“……”


    檀真晝沒動,內心活動過於複雜的他原本隻打算糾結兩分鍾,但沒等他糾結完,忽然,啪嗒的一聲,房間的燈被關了。


    沒等他適應突然而來的黑暗,周身又猛地一空,人被抱了起來。


    從體型上看,他其實和太宰差不多,不然也不會有太宰把自己的和服讓給他穿的事情,但,在他的心裏,宰宰還是曾經那個過於聰慧敏銳的柔弱少年,他是需要嗬護的,怎麽能徒手把他拿起來,傷到手怎麽辦!


    大驚失色的檀真晝頓時就要掙紮,掙紮了一下,沒掙脫,又掙紮了一下,還是沒掙脫,愣住,下一秒,被放到了床上。


    昏暗的房間裏隻有窗外反射出的雪光,檀真晝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太宰掩蓋在睡衣之下的手,神色很複雜,“你,沒事吧?”


    太宰:“……?”


    太宰:“看來,你還有很多話想聊?”


    檀真晝:“……”


    檀真晝即刻給自己的嘴巴上拉鏈,然後安詳地躺下。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昨夜積雪堆在道路兩旁,因為做了一晚上噩夢睡得不太好的檀真晝蔫蔫的下樓,客廳裏隻有一個同樣蔫蔫的睡得不太好的芥川龍之介。


    檀真晝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芥川龍之介解釋:“本來應該是小銀過來的,但她看在下沒什麽精神,主動替在下去守西街了。”


    檀真晝了然。


    兩人平靜地吃完早餐,又坐在露台邊發呆,一邊呆一邊歎氣,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行,得自救一下。


    於是,對視了一眼,互相下定決心。


    三十分鍾後,蘭波的家門被敲響了。


    提心吊膽擔憂了大半天的蘭波同樣頂著黑眼圈來開門,然後看到了拿著筆記本不複昨天傲氣的檀真晝,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讓開進門的路。


    熱咖啡端上桌,三人各自窩在沙發邊自閉了半個小時。


    蘭波受不了了:“所以,你們到底打算幹什麽?”


    昨天還說著要揚了這棟房子的檀真晝謙虛地站了起來:“蘭波老師,是這樣的,我和龍之介……”


    “等等,”蘭波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已經開始叫龍之介了嗎?”


    “唉,都是革命的友誼啊……”


    蘭波:“……好了,你繼續說。”


    檀真晝停下令人淚目的感慨:“哦,是這樣的,我和龍之介都覺得,恐懼源於未知,一定是我們了解的太少了才會變成這樣的。”


    芥川龍之介也站了起來,誠摯地彎腰鞠躬:“所以,請繼續教導我們變強的辦法!!”


    蘭波:“……”


    蘭波:“???”


    *


    與此同時,橫濱的某個商業區的巷道內。


    以某個爆炸聲為起點,無數的子彈夾雜著火光飛射出來,重火力的機槍隨著按動的扳機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一時之間,子彈擊穿人體,彈射到牆壁上,甚至打破擺在邊上充當掩體的各種障礙物,火藥味和血腥氣一同散逸出來。


    這是某個中型非法武裝組織的根據地。


    失控的龍頭戰爭發展至今已經快一個月時間了。


    到了這種時候,失蹤的遺產在哪兒,能不能找到遺產已經不重要了,更多的人拿起武器是為了搶奪他人的財產,占據他人的領地,甚至還有以剝奪他人生命為樂的存在,紮根於人性中的惡意在這片土壤裏紮根發芽著。


    就比如麵前這個組織,十二個小時前居然妄圖衝進港口黑手黨的倉庫搶奪武器——當然他們搶到了,可是搶到了不等於贏了。


    槍火還在閃著光,但已經是終點了。


    黑紅的光亮起,各種各樣的子彈浮在半空中,沒等這個組織的成員詫異,傲然的少年音傳來。


    “雜碎,你們膽子很大嗎?連我管理下的倉庫都敢偷——”


    持續許久的戰鬥就這樣結束了,立在倒下的人群中央的中也撣了撣外套上的灰塵,迴過身,“喂,混蛋青花魚,所有的物品都已經追迴了吧?”


    在他的身後,被陰影覆蓋的角落,頎長的身影走了出來。


    太宰打了一個哈欠:“嘛,算是吧。”


    中也:“…………我說你這個家夥,給我認真一點工作啊!你昨天不是很早就下班迴家了嗎?為什麽看起來比我這個沒下班的人還要困啊?!”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中也:“哪裏正常了?!”


    太宰沒再接話,很正常啊,身邊躺著一個不停做噩夢,然後不停蹭過來的檀真晝,睡得著才不正常吧。


    兩人順著布滿血跡的巷子往前走,走到一家不起眼的酒館門口,走了進去,內部也是一片混亂,囂張的不法組織成員因為失去搶來的武器而驚恐地瑟縮著,提前抵達的港口黑手黨成員負責押送著這些人,太宰掃視了一眼四周,剛要說話,忽然,一個看著十分瘦弱的孩子抽出一把匕首,用帶著恨意的眼神衝向太宰,動作之迅速,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沒反應過來。


    那一刹那,銳利的鋒芒逼近眼前,太宰側過身,刀刃擦著衣服的纖維劃過。


    大衣揚了起,中也猛地一驚,衝過來打落小孩的匕首,“喂,你——”


    話剛出就落下了,他的目光停在太宰被劃破的衣服上,沒有血跡,他沒受傷。


    中也鬆了一口氣。


    太宰側目看了看那件衣服,聲音毫無變化:“boss交代的任務已經達成了,那麽,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太宰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走出酒館門口,太宰把劃破的外套丟給下屬,才獨自一人走向巷子口,原本還算繁華的商業區,此時變得無比沉寂,遠處烏雲壓頂,又是一場風暴與積雪。


    “唔,要不要去找真晝呢?才出去玩了一天就有了小秘密什麽的……”


    太宰停在無人的十字路口,未說完的話藏進冬日的寒冷裏,風揚起他細碎的黑發,沉靜如水的鳶眸總算帶出了一點不高興的個人情緒。


    遠在遙遠的蘭波家,結束了一天的蘭波老師小課堂的速成‘課程’,檀真晝和芥川龍之介吐著魂邁著虛浮的步子跌跌撞撞地離開。


    殘存的意識告訴他們,得要銷毀證據,於是,他們停在垃圾迴收點邊,把寫的密密麻麻的筆記本拿出來,又讓芥川龍之介用異能把筆記本撕得粉碎,撕到什麽都看不出來,才丟進垃圾桶裏。


    看著消失的筆記本,兩人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安心地抄近路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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