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彥國的身體日漸好轉,來醫院看他的人絡繹不絕,其中有一位老校長看到許時延在,渾濁的眼珠都冒了精光,抓著許時延的胳膊把他按在病床邊一頓猛誇。


    “時延可是我們三中出去的孩子,是那一屆市裏麵的理科狀元,直接被北城大學提前批錄取,咱學校榮譽牆上都還掛著時延的照片呢!”老校長微眯著眼,老狐狸一樣的阿諛奉承捧著他,許彥國聽得受用,臉上堆著的皺紋都快蓋住了笑眼。


    “陳老師,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後麵三中也出過很多優秀的學弟學妹,我這不算什麽的。”許時延給許彥國剝了一個橘子,又拿了一個遞給陳校長。


    “那哪兒一樣啊!聽你爺爺說,你現在在什麽科研所上班。那可是當大科學家了,正好後天是學校五十周年的校慶,你必須得迴去給學弟學妹們講一講,鼓勵他們向你看齊!”陳校長嘴裏塞著橘子,汁水和唾沫都濺到了地上,手舞足蹈的滿臉喜色,


    “陳老師……我……”


    許時延剛想開口拒絕,被許彥國抓住了手搶白道:“掛不掛大紅花的那種?會不會給他發個榮譽校友啥的牌牌?做大一點,我掛到我的養生館展示架上。”


    “爺爺……”許時延慌忙起身,神色局促地說:“我不適合去這種場所……還是算了吧!”


    老校長也跟著起身,把目光投到許彥國的身上,語重心長地說:“三中培養一個這麽優秀的人才不容易啊,這也離不開家長對他的培育。這次的校慶我們還會請市電視台的記者來采訪,是光宗耀祖光耀門楣的好機會啊!”


    “去!一定去!肯定去!我死之前最多的心願就是我孫子參加你這個多少多少周年校慶!”許彥國情緒一激動,心率檢測儀開始狂跳,嚇得許時延把他壓迴床上平躺。


    許彥國左手捂著自己的心髒,右手顫巍巍地伸出來抓著孫子的手,幹枯的眼底使勁眨著想擠出一滴眼淚,“爺爺的遺願啊……”


    “行了,您別說了,我答應還不成嗎?”許時延怕許彥國眨出幹眼病,無奈應承下來這份苦差事,心率監控儀很快就迴到了正常值,他無奈地聽著許彥國和陳校長繼續聊著讓他迴去演講的事。


    “校門口就要掛那種大紅色的橫幅,字體要燙金的,白色不行,小氣了。完事了這橫幅你給我留著,到時候我也掛在我的養生館。”


    兩人越說越是離譜,就差把這件事刻在墓碑上,許時延聽不下去,退到門口朝樓下走去。


    今日立春,院裏的桃樹開了花,枝枝朵朵的透著淺黃的花蕊。枯萎的葡萄藤上也抽了新芽,冒了一截淺綠的芽頭,稀稀疏疏的掛在藤蔓上。


    許是離開了北城,聞柏意身上的壓製感輕了許多,他依舊坐在長廊上的石凳上抱著電腦處理公務,在看到許時延出來的那一刻,微微側頭用深邃的眼神迎接他向他走來。


    許時延聰穎,被聞柏意騙了一天就明白了,沒票不過是個借口。但他心思都掛在許彥國的病情上,既趕不走聞柏意,也懶得再和他糾結這七年的對錯,兩人反倒多出了幾日的平靜時光。


    自那日與晏陳行攤牌之後,聞柏意想了很久,終於把這顆釘在心裏七年的釘子拔了出來。他知道他和許時延的關係已經到了血肉模糊的地步,但時間總能讓傷口結痂,時間也能撫平彼此的傷害。


    “今天老師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什麽時候銷假迴去。培育倉那邊最新的數據出來了,項目可以按計劃往下推動。”


    “我讓李賀安排一架直升飛機,聞家有私人的醫療團隊可以隨機。”聞柏意思忖片刻後說。


    “我問過了醫生了,爺爺恢複的很好,後天應該就能出院了。”許時延並沒有拒絕聞柏意的提議,他沒有辦法拿老人的身體來冒險。“飛一趟,大概需要花多少錢?我可以給你。”


    聞柏意眉目肅然,嚴厲問道:“上次我就想問,你哪來的這麽多錢?”


    “前年老胡買股票賠了很多錢,讓我學學怎麽幫他解套。後來我發現研究那堆數字挺有意思的,就也開了一個戶頭。”許時延側頭思考聞柏意問這話的意思,淡然地解釋道:“起始資金的十萬是我論文發表的獎金,不是你的錢。”


    聞柏意心中驚歎,在短短兩年時間,利用十萬本金翻到幾百萬,在股市裏怎麽說也是匹黑馬。股市開戶必然用的是真實信息,稍有心的人就能查到許時延頭上。


    “錢都取出來了嗎,把賬戶注銷了吧。炒股有風險的,要是賠得多了,連你爺爺的房子都留不住。”聞柏意正在學習怎麽戒掉命令的口吻和許時延溝通,但學得並不太好。


    “我不會賠錢的。”許時延篤定答道。“不過,連本帶利都取出來還給你了……我以為隻差那幾百萬……”


    “阿延,我說了,這筆交易隻不過……”聞柏意想牽許時延的手,卻發現他特意把手放進了衣兜,想說出口的話梗在了喉間。


    “我明天要去我高中的學校參加他們七十周年的校慶。學校你進不去,就待在酒店裏吧。後天等爺爺出院了,我和他提迴北城的事,再跟你聯係……”


    聞柏意眸光微動,竟出乎意料地迴了一句“好。”


    等第二日,許時延站在舞台後麵和導播溝通的時候,瞥到和老校長一起走進來的聞柏意,才知道這人為什麽昨天答應的那麽爽快。


    聞柏意的目光遇過眾人落在許時延的身上,隻覺得穿著水洗白襯衫,紮在淺藍色牛仔褲裏,被老校長擺弄著非要斜帶著紅色綬帶的許時延,透著幾分難得的傻氣。


    老校長低頭理著綬帶,一臉驕傲地說:“這可是按你爺爺的吩咐連夜做的,半個小時前才從廣告公司那邊拿過來。他還讓我給你拍幾張照片,你可千萬別拒絕。”


    “陳老師,聞柏意怎麽會參加咱們學校的校慶?”許時延看著聞柏意被禮儀引領到第一排的嘉賓席入座,帶著幾分得意的目光朝他眨了眨眼。


    “聞柏意……?”老校長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見許時延說的是跟著他進來的年輕總裁,恍然大悟道:“你別說,還真是奇了。聞氏集團的秘書處昨天聯係我,說聞氏要給咱們高中捐幾棟樓,因為他愛人是我們學校畢業的。”


    “哎,對了,他愛人和你是一屆的,你有聽說過嗎?”老校長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地說:“這要不是趕不及,我們也可以給他做一個綬帶的嘛!這大集團辦事效率就是高啊,昨天才讚助,今天聽說咱們有校慶總裁就親自來參加了。”


    “愛人……”許時延有些錯愕,他越發無法理解聞柏意近期的舉動,突如其來的表白和放棄工作的陪伴,讓他原本已經冰封的心裂出一點細縫。


    許時延的演講大概十多分鍾,底下坐得都是十七八歲的孩子,因為講解的內容過於深奧都開始走神,甚至還有交頭接耳開始議論這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居然已經是教授。


    唯有聞柏意,目光之中隻有舞台上那個,偶爾低頭翻著ppt翻頁筆,偶爾端著pad邊踱步邊認真講解自己當年備戰高考時學習方法的許時延。


    他認識的許時延就是這樣,在自己的領域做到極致,每一片羽翼上都發著璀璨的金光。聞柏意用手機拍了一個許時延在台上轉身的模糊側影,學著晏陳行的樣兒,也發了條配字曖昧不清的朋友圈。


    “落在花瓣上的金色蝴蝶。”


    發完這條之後,聞柏意罕見地把晏陳行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並且雙擊了兩次他的頭像,看到出現【拍一拍】的提示後,聞柏意饜足地關掉了手機屏幕。


    許時延下台之後,聞柏意起身走到了擁擠的後台,在人群簇擁中找到了被圍著的許時延。


    許時延鼻尖還沁著汗珠,雙頰也微微發紅,聞柏意下意識地從口袋裏抽出紙巾想替他擦拭,許時延卻自己奪了過去,退開一步保持距離禮貌地說:“謝謝聞總。”


    聞柏意知道他在避嫌,唇角勾勒地說:“不客氣,許教授。”


    主持人眼神落在二人身上,興奮地說:“兩位居然認識呀!”


    許時延還未張口,就聽到聞柏意解釋道:“許教授所在的科研所是景逸藥業旗下的,我們算是……同事關係。”


    三人正說著話,突然有個男子從後台右側猛衝過來,朝著許時延的方向就撞了上來。許時延還沒來得及做反應,就見聞柏意黑著臉一把把他抱住往牆上一倒,整個人壓在他的身上把他圈在懷中。


    主持人也嚇得退了一步,男子被其他工作人員一把拉住,聞柏意神色緊張地轉身,語氣嚴厲地喝道:“你想幹什麽!”


    周圍的人都被聞柏意的氣場喝住,緩了幾十秒後才看清那是個稚氣未脫的學生,懷裏抱著一個本子嚇得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想找許教授……簽個名……”


    在剛才千鈞一發之際,許時延被聞柏意整個人護在身下,他的手抓著聞柏意的手腕,卻發現男人的身體緊繃成一條線,處在一個高度緊張的狀態下。即便是這人解釋了衝過來的來意,聞柏意身上的殺氣卻依舊未減,甚至根本沒有放開許時延的意思。


    許時延輕輕推了他的肩膀,示意聞柏意鬆開,聞柏意眸光中的狠厲才慢慢淡去,緊抿著唇退到一邊,依舊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著男孩。


    許時延伸出手,接過男孩的筆記本,語氣輕柔地說:“要簽些什麽?”


    男孩的情緒慢慢緩和下來,眼神裏帶著期盼地說:“簽,to小伍,你一定也可以成為一個科學家。”


    許時延低頭認真地寫著,餘光看到聞柏意站在離他很近的距離,依舊保持著一個戒備的姿態——


    許時延:還沒送進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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