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裏安靜了好幾個刹那,過了會兒,才傳來薑信冬平靜簡短的概括:“你喝多了。”


    賀聽手搭在陽台上,頭腦暈眩,說出來的話也毫無頭緒:“確實酒和你都很難戒。”


    “賀聽,”薑信冬提高了音量強調:“我不是宗故。”


    賀聽望向遠處零星的燈火,舔了舔唇,輕輕笑出了聲:“我知道。”


    他這個人從來都罩著一層保護膜,也算認識好多年了,有時薑信冬還是分不清他話裏的真假,隻好用慍怒和堅決的語氣警告:“你不要發酒瘋。”


    賀聽能想象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定皺著眉頭,平日溫文爾雅的麵孔下湧動著煩躁。


    “我沒有發瘋,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賀聽極其努力地組織好語言,因為他有一個預感,這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次機會。


    頭很沉眼皮很重,他按揉著太陽穴,用幾乎卑微的語氣繼續補充道:“我生日那天畫展門口見可以嗎?你什麽時候來都可以,我會一直等你。”


    “賀聽……”薑信冬的話裏帶了幾分無奈,“你不要……”


    “你聽我說,”賀聽本想從容理智地對話,但對方的猶豫恰好刺中了他敏感的神經,聲音聽起來就變得急切和不耐煩,“你要來,哪怕你現在對我隻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喜歡,你都要來。除非……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話筒裏的唿吸聲清晰可聞,薑信冬半天沒出聲,像是在考慮。


    賀聽握住手機的骨節突出泛白,另一隻手勾開易拉罐的拉環,大口喝下半瓶,搶在薑信冬開口前又強調了一遍:


    “那天我會一直等你。”


    薑信冬歎了口氣:“那天我有工作,要看情況。”


    酒精分子躁動,賀聽咧嘴笑了,帶著幾分欣喜和放肆:“你沒忘記我生日。”


    薑信冬:“……”


    易拉罐裏的酒喝完了,電話也打完了。最後薑信冬沒說來,也沒說不來。


    賀聽沒有說定準確的見麵時間,因為確切的某個時間太短,薑信冬選擇不來他也毫無辦法。


    他願意賭,賭薑信冬還對他有那麽一點點感覺,賭薑信冬不會狠心真的讓他等一整天。


    掛了電話他舒了一口氣,長久堵在心中的石頭落下,關在體內暗室裏的小怪獸終於不再張牙舞爪。


    他和它都想溫順的睡個好覺。


    孟思家裏突然有事,明天要走。今天去完畫展她便在車上和薑信冬溝通下周的工作安排。


    薑信冬習慣上車就把手機放在導航架上,電話響起的時候她隨意憋了一眼,是個陌生來電。


    不過薑信冬似乎和對方很熟,剛接通就知道那頭是誰。


    讓她感到很詫異的是,電話那頭的人叫賀聽。


    好像是在泰國遇見的那位攝影師。


    她直覺薑信冬和那人的熟悉程度在她之上。


    接完電話的薑信冬像換了個人,不停扣動著指節似乎很煩亂,一件事情孟思講了兩遍他還是記不住。


    明顯的心不在焉。


    上一次孟思在薑信冬臉上同時看到無奈和煩亂這兩種表情,還是他父親過世的時候。


    迴家的路上她忍不住遐想,像薑信冬這麽驕傲又理智的人,究竟對方是什麽身份才會讓他感到無奈和煩亂呢?


    這些年她一路跟著crush從業界小透明爬到一線的位置,中途經曆過各種風波,也被全網黑過,她自認為了解每一個成員,說起來薑信冬的性格是最不像搞樂隊的。


    他的激情和熱烈隻限於舞台上,台下完全是另一副麵孔——冷靜自持,很少生氣,剖析事情時一針見血,解決問題時頭腦清晰。


    像一個內心強大的理科生,不過他本來就是。


    剛出道時薑信冬去參加某個號稱最考驗智商的解密遊戲綜藝,據說嘉賓完成率隻有40%左右。


    結果節目設置兩個小時的關卡他不到一個小時就做出來了,中途還不忘停下來幫幫別的嘉賓。大多嘉賓到最後都弄得滿頭大汗,他卻是不疾不徐泰然自若。


    節目播出當天這事就上了熱搜,換別的明星會被觀眾說拿了劇本,但網上有人扒出來薑信冬高中是拿奧數獎牌進的a大,就是那個全國綜合排名前三的a大,並且crush裏麵的成員都是a大高材生,個個是學霸。


    於是當晚熱搜從“綜藝表演劇本”變成了“學霸樂隊”,crush就勢圈了一波路人粉。


    偶爾孟思也會思索,如果crush的成員們當初在學業和樂隊裏選擇了學業,想必現在也都在各行各業發著光。


    正想著,莊高陽的電話進來了,問下周工作談得怎麽樣,她把薑信冬不在狀態這事說了,順帶問了一嘴賀聽到底是誰。


    莊高陽在那邊頓了會兒,最後歎了口氣,隻說了兩個字:


    克星。


    孟思一邊開車一邊思考這句克星是什麽意思,聯想起在泰國拍mv前一天喝到臉部浮腫的薑信冬,忽然第六感開竅,冒出一個大膽但符合邏輯的推測——該不會是前任吧?


    作為薑信冬的前任,賀聽最近在工作上遇到了些不順。


    他迴國後拍過的片子在市場上反應不錯,開始有明星與hoh合作的時候指明要他掌鏡。


    餘俊賢早會宣布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工作,六個一線大牌明星的拍攝,兩個在賀聽這裏。


    這本來是件好事,但一個在職場上不怎麽喜歡交際的新人太鋒芒畢露容易招惹非議,比如今天。


    會議結束,賀聽在衛生間隔間聽到兩個同事在談論他。


    “新來那個賀聽,才來一個月怎麽連隋小含都點名要他拍了?”


    “我之前也好奇,我一朋友是他高中同學,說他爸是賀文濱,知道是誰不?”


    “誰啊?”


    “千盛集團老總,漾心娛樂和欣娛傳媒的大股東,據說還有點紅色背景。”


    “我就說,怎麽可能剛畢業沒多久就拿這麽多獎項,都是錢砸出來的吧?”


    “害,獎是不是錢砸出來的我不知道,但人家坐著就有一堆資源是真的。”


    ……


    賀聽擰起眉,他對不在乎的人一向沒什麽耐心。而且是非都說到他耳邊了,沒道理忍氣吞聲。


    他一把推開門,從隔間裏走出去,直麵兩人,眼裏滿是戲謔:“長見識了,原來花錢還能買獎。哎,我給你們錢,去幫我買幾個怎麽樣?”


    “還有,羨慕我有個好爹啊?要不哪天我給他說說,看他還想不想多收兩個幹兒子?”賀聽一邊說一邊悠哉地在洗手台洗手吹幹,順便理了理碎發,動作一氣嗬成。


    被當事人抓包的兩人陷入了無限尷尬的境地,迴也不是,不迴也不是,臉漲成了豬肝色。賀聽看了半天也沒想起他兩的名字,肯定不是公司裏撐台麵那幾個攝影師,應該是助理之類的。


    走的時候,他轉頭微笑,留下最後一句話:“下周給隋小涵拍照時我會留出時間,你們親自來問她是不是因為我爹才選上我的,怎麽樣?”


    兩人自知理虧,沒想到賀聽平時看上去清高冷漠,懟人技術卻如此爐火純青,毫無迴旋餘地,隻得幹巴巴站在原處。


    賀聽那幾天心情不錯,滿門心思期待著和薑信冬的見麵,出公司沒多久就把這事忘了。


    他開始在微博小號上分享日常,有時候是po一張新買的綠植,有時候是分享喜歡的飲料,因為說不定薑信冬刷微博的時候偶爾會看見。


    他已經想好了,生日那天他會把所有事情都坦白,包括這個微博小號。他很期待到時候薑信冬臉上精彩的表情。


    他特意買了一件淺藍色西裝外套,訂了一束鮮花,有很多話要說,但首先要對薑信冬道歉,所以要穿得正式一點。


    生日前一天,他把西裝外套規規整整掛好,並選好了明天的香水味道。就像小學時知道第二天要去春遊一樣,滿心雀躍和激動,但還是強迫自己睡了覺,因為黑眼圈太重會不好看。


    那個晚上的夢都是明晃晃的甜,夢境中他好像又迴到了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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