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阿狗”這個乳名有些熟悉。


    可能是因為這個小名太常見了吧。


    人人都知道將軍府多了一位小公子,至於這個孩子從哪兒來的,我們也一直沒有解釋,各種猜測也沒管。


    我顧不上這個。


    我知道,祖父就是在這兩年病重的,而在那之後,大哥也就迴了淮陽老家。


    一切似乎早有安排,包括我跟林肆北。


    上次的事兒我實在是心有餘悸,如今隻覺得林肆北還是辭官的好。


    當我將這件事跟林肆北說起的時候,林肆北倒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隻是逗玩著兒子,說了一聲“好。”


    我哭笑不得,“我是在跟你打商量,你到現在的位置也實在是不容易,你要是舍不得的話其實可以跟我說的。”


    林肆北很認真地告訴我:“沒什麽舍不得的。”


    那好吧。


    祖父的年紀是真的大了,雖然一雙眼睛依舊炯炯有神,但身體的衰老還是讓他的精神開始跟不上了。


    他喜歡跟我品茶,甚至於談論自己的子女,自己的帝王。


    他說,他的帝王在世的時候,他曾答應過他,百年之後去黃陵陪他下棋,黃陵中早已擺上一桌棋盤了。


    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父親從商也沒什麽不好的,隻是自己後繼無人,到底是有些遺憾的。


    他說,大哥像我父親。


    我大多的時間都在靜靜地聽著。


    我父親聽說祖父病重,從淮陽往這邊趕,隻是沒有趕上。


    祖父一覺沒有睡醒,無病無痛,與世長辭。


    我看著年幼的大哥,年輕的父親,看著麵容安詳的祖父,眼眶發紅。


    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奇怪,在別人看來。


    皇帝親自安排的我祖父的葬禮,葬在了先皇的黃陵,配享太廟。


    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父親決定帶大哥迴淮陽,而林肆北也在我的意思下辭了官。


    大哥在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邀我們去淮陽。


    但我想了想,到底還是拒絕了。


    大哥走當天,軒轅鄖不知道。


    即便是知道,他也根本就顧不上。


    因為皇後去世了。


    關於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我也沒必要搞明白,我隻知道,我最後一次見到軒轅鄖的時候,當初的那個驕傲的太子,似乎變得有些別扭,偏執。


    我跟林肆北,跟孩子,再次迴到了那個山村。


    當初一個念想,竟然真的實現了。


    日子過得很是平緩,安穩,幾乎每天都是陽光明媚。


    阿狗漸漸會跑了,在村子裏成了一個小霸王,追鵝追狗,指揮一村子的“小兵”整天打打殺殺的。


    而我總覺得阿狗有那麽一絲的熟悉。


    等到阿狗四歲那年,我突然身染惡疾。


    焉姑娘說,這場夢支撐不住了


    我心裏一驚,下意識地問:“那阿狗怎麽辦?”


    焉姑娘:“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的。”


    我放心了。


    我支開林肆北,又讓阿狗找人去玩兒,然後一個人死在了病床上。


    林肆北,你可一定不要哭啊!


    等我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熟悉的屋頂,再看向林肆北的時候,我被他蜷縮著身體,啃咬著虎口,全身痙攣的樣子嚇到了。


    焉姑娘直接推門進來,直接抽出一根針,在林肆北的頭上深刺了一下,他這才從夢魘中醒了過來。


    我本來正擔心他,可是我在門口看到一個男孩兒。


    夢裏的記憶與現實瞬間重疊。


    男孩兒扒著門,叫我:“先生。”


    林肆北將我從背後抱住。


    這一瞬間,仿佛我隻是睡了一覺,還在那場夢不,那本就是現實。


    焉姑娘朝著阿狗招手,阿狗走了過來。


    怪不得


    阿狗很怕林肆北,癟著嘴,不敢走的太近,隻是小表情傲的不行地問我:“焉姐姐說,你是我的阿娘!”


    我看向焉姑娘。


    焉姑娘抱臂環胸,挑眉道:“怎麽,不記得了嗎?上次在那個鎮子上你做了幾天的夫子 阿狗就是那個讓人很是頭疼的小霸王。”


    真是


    離了個大譜。


    阿狗癟著嘴,十分的不服氣,也不知道林肆北此時麵對他是什麽表情,反正我看到阿狗又慫又倔地朝著我的身後瞪了一眼。


    所以


    一覺醒來,我多了一個兒子。


    親生的。


    我問林肆北:“你到底知道多少!”


    林肆北這會兒倒是開始裝無辜了,“這件事一直都是焉姑娘在做,鬼修佛,彌羅佛,乃是未來佛,其中細節不是那麽容易弄明白的。”


    我覺得他在避重就輕,但是拆穿他也沒什麽意思。


    阿狗躲在焉姑娘的身後,“你們兩個真的是我的爹兩個爹爹嗎”


    我說:“是。”


    我跟阿狗細談了一下,這才知道,他四歲那會兒就被焉姑娘帶迴了鬼城,焉姑娘隻告訴他,她是他的姐姐。


    阿狗本來不信。


    因為焉姐姐看起來比他爹爹都要大,可是後來,他在被焉姑娘揍了幾頓後,也就信了,而關於他的兩個爹爹,像是成了一場夢,漸漸不清晰了。


    然後就在前不久,焉姐姐告訴他,那不夢,並且將他帶到了這裏。


    焉姑娘看起來實在是累了,朝著林肆北抱怨了幾句,再不願解釋太多,然後便直接倒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我將焉姑娘安置到了床上,然後就剩下我們三個人,兩大一小,大眼兒瞪小眼兒。


    我咳嗽了一聲,叫了一聲:“阿狗。”


    阿狗鼓了一下腮幫子,“這名兒是誰給我氣的!”


    我示意他看林肆北。


    然後我們三個人都笑了。


    阿狗直接跑了過來,一個跳躍,直接就掛在了我的身上,小臉兒倔強,眼淚卻還是掉了起來,但就是不肯哭出聲來。


    他委屈地質問我:“焉姐姐帶我去學堂,你去當夫子,都不認我!”


    我解釋不出來,隻能說:“這是有原因的。”


    阿狗好生氣地朝著我的肩膀咬了一口,然後才翁聲翁氣地說:“原諒你了爹爹!”


    這件事以後可以慢慢理解,但阿狗的身份


    我帶著阿狗,帶著林肆北去見了爹娘跟大哥。


    我還一個字都沒說,我娘就十分狐疑地看著阿狗,心裏咯噔一下的樣子,杏目都瞪圓了,“這是林肆北跟哪個小婊子生的雜種!”


    我:“”


    大哥一臉的平靜,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我覺得大哥知道些什麽,隻是現在焉姑娘還在昏睡,我暫時也不能問什麽。


    大哥直接走過來,將阿狗抱在了懷裏,“我倒覺得這孩子跟小宵像一些,尤其是嘴巴。”


    我娘聽了,又仔細瞧了兩眼,隻是她畢竟是一介凡人,怎麽也不可能猜得到這會是我跟林肆北的孩子。


    我正在考慮著怎麽跟爹娘解釋,林肆北就開口了。


    “這是我跟娘子跟師兄收養的孩子。”


    阿狗一聽不樂意了,直接就掙脫大哥,直接抱住了我。


    “我是爹爹親生的孩子!”


    “”


    爹跟娘同一時間,極為默契地眉開眼笑。


    我娘直接走過來,在阿狗麵前蹲下,“我看著像是我們家宵兒親生的,瞧這小嘴兒長的,跟我們家宵兒一模一樣!”


    嗬嗬!


    誤會了


    但其實,這樣也好。


    不大一會兒,爹跟娘就被阿狗虜獲了,一口一個孫子,那叫一個親,我爹還趁著林肆北不注意,湊到我的麵前低聲問:“宵兒,真的是你親生的啊?”


    我:“嗬嗬,對啊。”


    林肆北倒是一點都不介意。


    爹跟娘一邊高興,一邊對著林肆北又是多了幾分愧疚,一時間對他那叫一個客氣。


    隻有大哥,眯著眼,盯著我。


    “宵兒,我這乖孫叫什麽名字啊?”娘逗著阿狗,笑不攏嘴地問我。


    “阿狗。”


    “”


    我娘的嘴角直接就抽了一下,“什、什麽?”


    我道:“他剛被生下來的時候太小了,名字賤一點兒,好養活,就起了這麽一個小名兒。”


    我娘依舊是皺眉,“這名字叫不出口啊。”


    我應和道:“阿狗也不小了,也該起一個大名了。”


    我娘這才又高興了,隻是才高興了一下,便又犯難了。


    她在用餘光瞟了一眼林肆北後,咳嗽了一聲,十分大方地提議道:“你們既然要成婚了,我們梁家也該表一個誠意,這孩子就姓‘林’吧。”


    我:“”


    林肆北直接向前了一步,“多謝娘,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師兄和阿狗的。”


    爹跟娘又十分真誠地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這件事也就這麽定了下來。


    至於阿狗叫什麽,為了二老高興,我跟林肆北決定由他們二人商量著來。


    光是取名字這件事,他們就商量個有兩天。


    最後,我爹帶著些許的惆悵道:“那就叫‘扶京’吧。”


    扶京


    也好,也算是全了祖父的一個念想。


    小扶京很高興,照他的話來說,隻要不叫“阿狗”,叫什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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