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抱歉。”他說,“這是一個很長很複雜的故事。我妹妹在英格蘭惹上了一點小麻煩,欠了一些錢。這是很常見的事,她的丈夫出走之後她就有點放縱自己。她貸了一大筆款,光是利息就有十倍高,於是她越陷越深。我給了她一些現金去還債,她卻帶著那筆錢跑到了這裏。我想找到她,跟她說我還清了所有的債務,她已經完全擺脫了困境,可以隨時迴家了,父母很想念她和孩子們。她的真名叫奧莉維亞,小時候很多人都叫她麗芙。但我不知道她給自己取了個什麽名字,也不知道孩子們現在都叫什麽。”


    瑪喬裏看著對麵這個男人憂傷的臉,這是一個多好的哥哥啊,她不禁想道。她也有一個哥哥,他對他們的父親完全沒有幫上一點忙。“你的妹妹有你真是幸運。”她真誠地說道,“聽我說,我不知道這對你有沒有幫助,我幫以前住在這座島上的一些人照看一棟房產,但他們已經去美國好幾年了,把房子拿去出租,目前有一位女士帶著三個孩子住在那裏。她們是去年十月租下的,我不知道跟你說的是不是同一個女人,她的名字叫林恩。我記不得孩子們的名字了,但是是一個女孩和兩個小男孩。你覺得會是他們嗎?”


    這個叫喬納森的男人立刻麵露喜色。“太好了,謝謝。聽起來像是他們。你能告訴我那棟房子在哪裏嗎?”


    她這麽做了,因此遲了四十五分鍾才到家。她的父親心情很不好,迴答她的任何提問都最多隻說出一個音節。她需要為自己不體貼的行為做出補償。


    她收到父親想吃三明治的指令,正走出臥室時,大廳裏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想去接,她很喜歡跟別人聊天——除了父親以外的人——但她不能去接。要緊的事先做,她至少要給父親沏一杯茶。


    她站在廚房裏等著水燒開,但還是能聽到電話裏的留言聲。她聽出是帕姆的聲音,她已經幾個星期沒有見過她了,帕姆無疑是想知道她們能否找個早晨一起喝杯咖啡。有機會當然很好啦。當她往茶壺裏倒水的時候,似乎聽到帕姆提到警察的事情。


    她放下手上正在衝泡的茶,走進大廳,完整地聽完了留言,憂慮得臉紅起來。


    哦,天哪!我做了什麽?她心想。


    54


    我震驚得無法動彈。這怎麽可能?羅伯特怎麽找到我們的?我在房子裏沒有留下一點證據,即便他知道我們沒有去安格爾西島,又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呢?我幾乎要暈眩過去。


    孩子們的叫喊聲把我從思緒中喚醒。賈茲正指著我身後的馬路大喊。


    哦,上帝,不!千萬別是羅伯特!


    我從沒有給孩子們暗示過他們應該畏懼父親,我不想讓他們生活在恐懼當中,而且我覺得隻要做一個恭敬順從的妻子,他是不會傷害他們的。但當我了解了他的癡迷程度有多深,知道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的嚴重程度時,才最終開始相信我們在他身邊永遠不會安全。


    我轉身去看賈茲指的是什麽,鬆了一口氣,隻是有幾匹馬經過而已。她很喜歡馬,我一直想著等我們安定下來後,安排她去上馬術課。


    我必須行動起來,要把孩子們帶到安全的地方並報警,但現在還不能,解釋起來需要太長時間。


    我站起身時,電話響了起來,但我沒有去接。再沒有比把孩子帶離危險更重要的事了。我遲滯了大約三十秒沒有采取行動,但這可能會給他們的生命帶來威脅。


    “賈茲!”我喊道,“快到這裏來。”我以最快的速度沿著海灘往下跑,抓起弗雷迪,把他壯實的小身子一把甩到懷裏,並對站在海邊往水桶裏裝水的比利大喊:“丟掉水桶。丟在那裏,不要爭辯,以最快的速度跑迴小路上去。”


    我看出來自己嚇到了他們,弗雷迪哭了起來。“對不起,寶貝。”我用稍微平靜下來的聲音說,但孩子們很容易就能感知到別人的情緒。“這是入侵演練。我要你們全部都到沙坑裏去。你們要躲避敵人。”我盡力露出微笑。


    孩子們艱難地沿著沙灘往上走,並沒有我希望的那麽快,沙子是軟的,不利於奔跑。我們踉踉蹌蹌半走半跑地經過一個個沙丘,經過那條長凳。我拿起包,聽到電話還在響。但我沒時間去接聽。


    當我們抵達房子後麵延伸出的小路時,我聽到空蕩蕩的房子裏迴響著世界上最糟糕的聲音,是門鈴的聲音透過敞開的飯廳窗戶傳了出來。


    孩子們看著我。但那一瞬間我完全愣在了原地。比利拽了一下我的手,“怎麽了,媽媽?”他問道,被我突如其來的不安給弄糊塗了。


    我蹲下來把賈絲明拉到麵前。“聽著,這是敵軍到來的警報。你來負責這次演習,賈茲。你知道要去哪裏,帶著弟弟們快跑。待在那裏等我來——好嗎?”


    賈茲驚恐地看著我。“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她小聲顫抖著問道。


    “我會跟上的。讓我們來看看咱們的訓練成果,快走,親愛的!你是一個勇敢的女孩,讓我們看看你的能耐。”


    我把賈茲扭過去,輕輕推了她一把。男孩們的表情有點困惑,但我用微笑告訴他們一切都很好。


    我不能跟他們一起走,他可能馬上就會走到房子後麵來,孩子們必須離開,我要引開他。


    賈茲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我努力給她展現一張歡樂幸福的臉,但我覺得她沒有被騙到。她知道敵人真的來了。


    我不禁思索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孩子們。


    我轉身對著房子,他已經不再按門鈴了,我期望並祈禱他正通過前麵的窗戶往屋裏看,還沒有走到後麵來。我要拖住他。如果他現在繞到這裏,就會看到走得並不快的孩子們。


    我全速向後門跑去,手心滿是汗水,艱難地打開鎖,然後快速跑過廚房來到大廳,透過前門的磨砂玻璃看到一個男人的輪廓,他想透過信箱往裏看,正要直起身來。我在任何情況下都能認出那個腦袋來。


    “等一下!”我喊道,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輕鬆快活。


    要盡力讓孩子們有足夠的時間逃走。


    我抓起一條茶巾,裝作在擦手的樣子,把身後的廚房門拉起來關上。我想讓他以為孩子們就在這裏,在花園或者沙灘上玩。心髒跳得像是要穿破胸膛,但我不能打電話報警。他可能馬上就知道我的意圖,然後就會失去耐心。我相信他按門鈴的唯一原因是他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我住在這裏。如果有人把這裏的地址告訴了他,他也覺得隻是“可能”,如果他不想被人舉報,就要假裝成文明人,至少裝到他完全肯定的時候。


    最後,我從櫥櫃最上麵藏鑰匙的地方拿下鑰匙。我放得很高,這樣孩子們就不會趁我不注意時抓到它並打開鎖。我轉動鑰匙,同時深吸一口氣,拉開門閂把門打開。


    他站在那裏,臉色慘白,像戴了一張白色麵具,雙臂垂在身體兩側,拳頭緊握。


    “你好,羅伯特。”我盡可能冷靜地說道。


    但羅伯特一點也不冷靜,雙手推開了我,我猛地向後撞到樓梯底部的端柱上。我盡量忍住不叫出聲來,因為如果我尖叫,按照常理孩子們便會跑過來。不能讓他知道孩子不在這裏。


    他踏進大廳,踢了一腳門要關上它,但用力過猛,門又彈開了,撞到大廳的壁櫥上。他還是一言不發,直直地盯著我,我也盯著他。隻見他的嘴巴緊閉成一條線,雙眼像是要冒出火來。我們對峙了將近一分鍾——寶貴的一分鍾。我不準備打破這種沉默,這樣的時間越長,孩子們就越安全。接著,他張口問:


    “為什麽?”他說的時候看起來極度痛苦,如果有人不了解羅伯特的真麵目,不了解他真正是個什麽人,一定會為他感到難過。


    我沒有說話。拖延,拖延,拖延。我能想到的隻有這個。


    他走向我,伸出雙臂。我以為他想要抱住我,隨之一陣惡心。我感到惡心是因為在知道了他的真麵目和所作所為之後還一次次地讓他抱住,隻為能讓我的孩子們安全地逃走。


    但他不是要抱住我,他要掐死我。他雙手抓住我的脖子,搖動著我的身體。我咳嗽起來,結結巴巴地發出聲音,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他停了下來,雙手放迴到身體兩側,有一瞬間他看起來像是被打敗了,我希望如此。


    “不,奧莉維亞,我不是要殺了你,你知道我不會這麽做。我不明白你怎麽能對我做出這種事——離開我,一句話也不留,不告訴我你在哪裏。你知不知道警察以為我殺了你?他們此刻很可能在挖露台,那裏一定全是犯罪現場的調查人員,一切都是因為你沒有告訴我你要離開。”


    我不禁生出一陣滿足感。這很殘忍,但跟羅伯特的殘酷比起來差遠了。


    “你要迴到我身邊嗎?”他問道。


    我抬起雙手撫摸自己的脖子,沒有馬上迴答他。我找不到任何言語來表達對這個混蛋的極度厭惡,我想也許現在孩子們已經有足夠的時間逃走了。


    “我永遠都不會迴到你身邊。”


    我想告訴他我現在已經看到了他麵具下的真麵目。我知道他做過什麽,知道他是什麽人。我想告訴他他再也見不到我們當中的任何人,但我說的已經足夠了。


    他軟弱的時刻過去了,現在正對著我笑,他覺得我的話很好笑。接著他臉上出現了那個表情,我知道它自始至終都存在,卻從沒有親眼見過。他的下巴垂向胸口,雙眼像是變成堅硬的圓石,嘴巴微微張開,露出緊咬的牙齒。這是魔鬼的臉。他又推了我一下,但這一次是要從我身邊走過。他要去找我的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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