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忍受得了這些,”他繼續道,“而有些人不能。我就知道一個人,他之所以和妻子離婚就因為她不容許他把在足球比賽中獲得的獎杯放在壁爐台上。彼得和他妻子也許通過長時間的磨合相處得很好,也許比起不夠忠貞的男人,她更不願意和一個不夠體貼不懂關心的男人在一起,每天被氣得半死。我們無從知道,我們沒有參與他們的婚姻。”


    貝基垂下了頭。湯姆給她一些時間思考。


    “後來怎麽樣?”


    “本質上,是她叫我走出那個騙局的。要麽我換個職位,要麽她就和她叔叔說——她那位叔叔恰巧就是我們那兒的副署長——而且她一定會扼殺我的事業。我不確定她能否做到這一點,但那都無所謂了,因為彼得再也沒有和我說過話,除了在不得已的時候。他對我的稱唿也變成魯濱遜警官。”


    湯姆能看出來要貝基承認這點有多難。“我曾讀過一句諺語。”他說,“我不確定是在哪裏看到的,但它是這麽說的:‘如果一個男人想偷你老婆,最好的報複就是把她讓給他。’換位思考一下,這也許就是你和彼得的結局。想象一下,如果她把彼得掃地出門,他最後來到你身邊,你認為你們的關係又能維持多久?”


    貝基思量著那會是什麽情形,湯姆觀察著她的臉色,這個可憐的丫頭看起來還是麵如死灰。“謝謝你告訴我,貝基。這對你來說肯定很難,你肯定想念他。”


    貝基睜大雙眼看著他。“你以為我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是因為想他?”她發出刺耳的笑聲,“你錯了。令我苦不堪言的原因很多,但主要是因為我感到非常歉疚。我不再知道自己是誰了,那就是折磨我的原因。我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善良的、會關心人的人,但露絲·亨特把我看成了一個麻木不仁、任人擺布的婊子。那麽,我們倆誰是對的?”貝基頓了頓,“然後就是我的愚蠢至極,這點顯然不需要我再做解釋。”


    這次她的笑容更真誠,對湯姆來說這貌似是個轉變話題的好時機。他不想讓貝基覺得他就這麽輕易地把她的坦白打發了,但他的確沒有什麽可說的了。她將不得不自己消化這件事。


    他看著她喝下一大口咖啡,幾乎能看到她正把心思從依然困擾著她的黑暗之處拉開。


    “談起危險的婚姻,”她說,“昨晚我們和布魯克斯談話的時候我留意到一點,貌似他總是選擇在孩子們不在的時候跟妻子視頻通話。要不就是在孩子們起床前,要不就是他們上床之後。還有,最重要的是,他不停念叨著要我們找到他的妻子,幾乎沒有提過他的孩子們。你注意到了沒有?”


    “怎麽可能沒有。”


    “很奇怪,他好像絲毫不關心孩子們。當然,除非他知道孩子們在哪裏,這又讓我們迴到了最初的看法上。”


    貝基帶著一絲調皮轉向湯姆,他還沒來得及做出迴應,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了一絲動靜。他扭頭朝風擋玻璃外望去,羅伯特的捷豹剛好調頭從他家大門開了進去。


    “稍等,貝基,他迴來了。除非我弄錯了,在車道上追他的正是我們的人蒂皮茨。趕緊了。”湯姆說著把空了的紙咖啡杯捏成一團,扔進紙袋裏,“我們不能等著讓該死的瑞安再犯錯。”


    15


    從安格爾西島迴來似乎比去時要快得多。當你想去某個地方的時候似乎永遠也到不了,而當你不抱著這個目的時,時間則過得飛快,為什麽總是這樣?他不急著迴家,因為他知道將不得不麵對警方的強烈反對。他們沒有要求他待在家裏,但也不會對他去找埃文斯夫人問東問西感到高興。


    至少他現在有一定的把握,那位女房東不會對警方說任何她不應該說的話。他確信她已經明白了他的暗示,會原封不動地把之前跟他講的話向警方複述一遍。


    他拍了拍西服胸前的口袋,感覺到了裏麵鼓起的照片。多走運啊,讓他碰巧發現了貼在埃文斯夫人布告欄上、擠在那麽多照片中的這張。他絕不能把它丟在那裏留給警察。


    羅伯特把車開進車道,向後視鏡瞥了一眼,隻見有個男人一路小跑著追在車後,邊跑邊急促地對著手機說著什麽。不是昨晚來過這裏的警察,但他確信是名警察,否則還能是什麽人?


    羅伯特打開車門準備下車,耳邊充斥著鄰居花園裏傳來的喧鬧聲。


    “先生,我很高興你迴來了。我們能進屋去嗎?”那名警察喊道,“我需要和你談談,我更願意到裏麵去談,如果你不介意。外麵有點兒吵。”


    羅伯特沮喪地“嘖”了一聲。他的鄰居居然會選擇在這個周末去雇挖掘機拆毀前麵的車道,為鋪上某種昂貴的新鵝卵石做準備,真是奇怪。


    他走進門廊,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慢悠悠地在裏麵找來找去。他需要整理思緒,為解釋自己的行為做準備。最終他把鑰匙塞進鎖孔,打開了門。


    轉身邀請那名警察進屋的時候,他注意到一個貼著奧莉維亞名字的小箱子。


    “這是什麽?關於這個你知道些什麽嗎?”他問那名警察。


    “知道,是對麵的鄰居為你妻子保管的。學校校長這周早些時候帶著它來拜訪過,她在箱子前麵貼了一封信,上麵還有一張便條。”


    羅伯特弓身去搬箱子。他現在還需要學校裏的東西幹嗎?他把它搬進屋裏,放在大廳裏,然後撕下那封信塞進口袋,轉身麵對那名警察。


    “你要找我談什麽?”他問,雙腿分開穩紮在地上,雙臂交叉。警察對他的姿勢怎麽看悉聽尊便,但他如果對自己做過的事道歉的話就真是該死了。


    “我們能不能拜托你,布魯克斯先生,以後在沒有告訴我們要去哪裏的情況下,請不要離開房子行嗎?昨晚發現你不見了,我們十分擔心。”


    “我被捕了嗎?”羅伯特竭力忍住怒火,就算沒有這隻大猩猩告訴他該怎麽做,他也有夠多事情要煩心的了。


    “你趁我一不留神就溜走了,搞得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為此我還挨了一通臭罵。這種事下不為例,你明白了嗎?”


    羅伯特差點兒笑出聲來,因為那個警察沒有意識到就在他們站上門階的幾分鍾裏,昨天晚上來過的那兩名警察已經沿著車道走上來了,粉碎瀝青碎石路麵的聲音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他們親耳聽到了這番話。


    探身向前、盡量放低聲音說話的是那個女人。“謝謝你,蒂皮茨探員。這件事從現在開始由我們接手。”


    羅伯特看到那個刑警的眼睛閉上了,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話被他們聽見了。他垂下腦袋,轉身走了出去,沒有抬眼看他兩位上司中的任何一個。


    “抱歉,先生。”那位女督察說道,笑意隻保持在嘴角,“但蒂皮茨探員說得沒錯,布魯克斯先生,我們更願意知道你在哪裏。我們可能收到什麽消息,可能需要你的協助,可能有各種原因想找你談話——但我們不僅不知道你身在何處,你還把手機給關掉了。”


    “那請問你們為什麽要看著我?說得更確切一點,是監視,對不對?”


    那位高級警官開口了。“不是監視你,先生。我們監視的是這棟房子。我們想知道你的妻子是否迴來了,以及是什麽時候迴來的。”


    羅伯特搖搖頭。“好吧,如你們所見,她沒有。行了嗎?”


    湯姆·道格拉斯仔細地審視著他,羅伯特看得出來湯姆在估量他。“真的嗎,先生?你怎麽知道她沒有迴來?我們隻能看到大廳——她可能在廚房、在客廳、在臥室。我沒有聽到你喊她。你呢,魯濱遜偵緝督察?”


    羅伯特感到一股血湧向腦門。該死,怎麽沒有想到這點?


    湯姆非常仔細地觀察著羅伯特,能看出來這個男人十分不自在。他可以打包票羅伯特知道他的妻子和孩子不會在家。他是怎麽知道的?


    羅伯特迅速開口,以掩飾自己犯下的錯誤,將重點從奧莉維亞不在家這個事實轉移開。“好吧,無疑你們已經從安格爾西島收到消息知道我沒有撒謊。埃文斯夫人弄錯了,我敢肯定她已經告訴了當地警方。你們現在該相信我了吧?或許你們對我說的從兩周前離開家起我就沒有見過我妻子有了幾分相信?”


    湯姆沉默著,知道貝基會接過話頭。


    “你肯定能理解,調查這樣的案子,我們有必要核查每一件事,有必要懷疑所有人。埃文斯夫人證實她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你,所以我很抱歉她弄錯了,先生。”湯姆知道貝基是在通過道歉緩和羅伯特的情緒。


    “好吧,不管你們相不相信,反正我知道自己沒有去過那裏,我不允許自己被卷進一絲一毫的混淆當中。”他微微一笑,笑意中包含著一絲勝利的意味。


    “那你為什麽要去安格爾西島,布魯克斯先生?”湯姆問,“我們正在尋找一個失蹤的女人和三個孩子,若讓人——不管那人是誰——見到了可能的證人,往好裏說是幫不到忙,往壞裏說是對調查不利。你到底想不想讓我們找到你家人?”


    羅伯特看上去很震驚。好,湯姆心想,他就應該這樣。


    “對不起,但我想知道那位女房東為什麽要撒謊。我看不出這麽做有什麽危害。”


    “如果你想知道什麽,你可以問魯濱遜偵緝督察,或問我。”湯姆給了羅伯特片刻時間理解他的話,“現在,在我們做出你妻子遭遇了什麽不測的結論之前,我們需要做的一件事是看看你的經濟情況。我們需要知道她是否有足夠的錢玩失蹤,把一切留在身後。”


    羅伯特臉色稍稍放鬆,像是覺得那很滑稽似的。不知為何,湯姆並不覺得意外。考慮到書房那扇上了鎖的門和牆上貼的日程表,他已經意識到羅伯特·布魯克斯具有極強的控製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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