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今的陳曦昂已經是夏國最高級別的領袖, 陳曦昂還是保持著傍晚在安京大街小巷散步的習慣。每次當他散步的時候,王青青都會陪在他的身邊。


    是的,在經曆了戰爭和重建之後,他們兩個青梅竹馬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往後餘生都將為共同的理想目標和奮鬥。


    如今經過幾十年建設的安京已然大不一樣了, 曾經被稱為“安京最高樓”的燕平酒樓,現在卻在周邊的高樓大廈的映襯下格外矮小。不過好在燕平酒樓因為它特殊的建築美學和所承載的曆史意義, 成為了安京的一處著名景點。


    王青青挽著陳曦昂的手, 兩人走到燕平酒樓前時, 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跟在兩人身後的警衛員見他們久久沒有動作,於是上前詢問到:“首長, 您是要去燕平酒樓嗎?”


    陳曦昂一時有些愣神,沒有第一時間迴答。


    還是王青青先他一步反應了過來,“我們進去看看吧?別驚動其他遊客和客人。”


    望著妻子的眼睛,陳曦昂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酒樓內的裝潢並沒有很大的改變, 依舊保持幾十年前的樣子。但是白發卻逐漸攀上了當初意氣風發少年的鬢邊, 無聲地告知著他們時間的流逝。


    “這個席台居然還在”,王青青有些意外地看著擺在酒樓大廳中間的一個酒紅色的席台, “我還記得汪敏在上麵侃侃而談的樣子呢, 就好像是在昨天一樣。”


    陳曦昂微微一笑,對王青青說到:“汪敏的演講那麽無趣, 難為你還記得了。”


    王青青也被這話逗笑了:“他說的那番話我是一個字也不記得,那時我正和林衍哥說著曾易的事情呢。”


    “曾易……”聽到這位故人的名字, 陳曦昂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其實這裏才是瀛國人為曾易準備的’死亡現場‘, 要是當時真讓瀛國人把曾會長的死嫁禍給我們了, 倒是不知道日子會有多難過呢……”


    王青青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 思緒不由得迴到了當年:“當時林衍哥讓我幫忙提醒曾會長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麽,隻是覺得他說的話一定有道理。後來曾會長的屍體出現在學校,我才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


    陳曦昂苦笑了一下,“當時的反抗軍還隻是一隻愁吃愁穿的雜牌軍,要不是林衍想方設法地真相往商業協會眼前送,那我們和商業協會的梁子可就結下了。他不知道多少次及時地救了我們,可是輪到我們去救他的時候,卻偏偏晚了一步。”


    話說到這裏,陳曦昂和王青青都陷入了自己的迴憶之中。


    ***


    那一個戰爭勝利的夏末,當陳曦昂和王青青興致勃勃地領著反抗軍進駐安京城的時候,安京城裏的人民也敲鑼打鼓地迎接著他們。


    正當他們春風得意之時,沈平悠卻跌跌撞撞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沈平悠當時十分狼狽,蓬頭垢麵雙眼通紅,就連說話都是坑坑巴巴的。


    當時沈平悠來找他們的時候還被不知情的下麵人攔過,就因為他的這幅不修邊幅的樣子。


    等到聽完沈平悠敘述了事情的經過,陳曦昂和王青青這才慌裏慌張地去大牢找人。


    可是他們把整個牢房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林衍的影子。


    在瀛國人撤走之後,反抗軍未接手之前,安京的這些公共機關就處於一種半癱瘓狀態。


    而群眾們把心中的“內奸、叛徒”揪出來遊街之後,就很是隨意地把他們送到了大牢。與此同時,之前被瀛國人抓起來的那些愛國者們也就被群眾給解救了出來。


    大牢原本的工作人員本就撂挑子跑了不少,也就還剩著幾個有責任心的在那守著。這樣一來,牢裏的秩序簡直就是一片混亂。幸好反抗軍在兩天之後就出現接手了,要不然說不定還真把牢裏關著的那幾個人給餓死了。


    但陳曦昂、沈平悠和王青青隻知道林衍大概是被人給丟牢裏了,卻連丟到哪一個牢裏都說不清。這事一時之間找人問都不知道找誰,大家都暈暈乎乎的。


    最後還是找到了一個牢裏的看守員,這才問出來了林衍的下落。看守員說他認得林衍,在他被關進來的第一個晚上,好像就被嚇死了。


    他們幾個牢裏的看守一尋思,不能把死人丟在這種密閉的牢房裏,第二天幾個人就把他扔牢後山的亂葬崗了。


    說實話,當時陳曦昂他們一直覺得看守員說的話不可信。他們堅定地認為林衍是裝死的,他一定是已經逃出去了。


    看守員見這幾個穿著反抗軍軍裝的人這麽不相信他說的話,不由得小聲嘟囔了起來:“真是的,我在這牢裏看守了這麽多年,難道還分不清真死假死?”


    “不信,你們就自己去後山亂葬崗找吧。我們也沒挖坑,就丟那裏了。”


    盡管幾個人都不願意相信,但在尋找林衍無果的情況下,還是隻能去了後山。他們原本是想去找線索的,但是沒想到直接找到了人。


    陳曦昂很難形容當時自己的感覺,他唯一的記憶好像就是自己完全喘不過氣來。他望著那張已經發青的臉,很難和當初那個身著白色洋裝,衝他輕輕微笑的少年聯想到一起。


    沈平悠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樣,直接連話都說不出來,後麵他想要上前去把林衍拉起來,但是卻被身邊的人給攔下了。


    “怎麽會,怎麽會”,沈平悠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他拉著王青青的衣袖抽泣了起來,“人怎麽會就沒了,不是就關了一天嗎?”


    王青青連忙輕拍他的後背安慰,眼裏也滿是震驚和不解。


    一直等到一周之後,權威的屍檢結果出來。報告證實林衍確實隻是因為心髒病突發而過世的時候,幾個人還是不可置信。


    沈平悠翻著那一整本報告,最後憤憤地將它砸到沙發上:“心髒病,為什麽偏偏是這會兒?偏偏是在這種身邊沒人的時候。”


    沈平悠跌坐在沙發上,小聲地念叨著,“要是我跟著去牢裏就好了,起碼能幫他……”


    沈平悠沉默了很久很久,默默地聽著陳曦昂和王青青說話。


    一直到三個人快要分開的時候,沈平悠才再次開了口:“什麽時候能還給他清白,給他辦個體體麵麵的葬禮?現在肯定辦不了,把他遺像搬出來,估計都有人往上麵扔臭雞蛋吧?請人選墓地打碑的時候,我連他名字都不敢說,怕說了人家就不給辦了。”


    “很快了”,陳曦昂就像是為了彌補什麽一樣,“國際官司一結束,我們就能公開他的一切。”


    “是的”,王青青強忍住淚水,堅定地說到:“讓山口平順伏法,不也是林衍哥最大的心願之一嗎?”


    沈平悠微微點了點頭,在與陳曦昂、王青青分開的時候,對他們說到:“這場官司一定要贏啊,不能辜負了他留下來的那些證據。”


    陳曦昂和王青青先後和沈平悠擁抱,隨後堅定不移地向他保證:“我們一定會贏的。”


    ***


    夏國人從來沒想過這場國際官司會贏,而且能夠贏的這麽徹底。


    或許說不止夏國人,就連國際社會和瀛國人都沒想到過一向以“笨拙懦弱”形象出現在外的夏國人,居然能在不知不覺間掌握了瀛國如此多的軍事機密。


    瀛國一直以來,隻是把與夏國的戰爭說成是雙邊衝突,就像他們和茂國一樣。而至於那些在戰爭中死去的夏國人,隻不過是“無奈的傷亡”。


    可是王青青卻在國際法庭上呈現了真相。


    瀛國對夏國的人反抗的鎮壓,瀛國上層下令的屠城,針對夏國重要人物領袖的刺殺……


    這些事實被擺在台麵上,就算是一直高高在上的第三國裁決團,都深深地被這些事實震撼。瀛國的手段遠非一般的殘忍,不隻是為了瓜分夏國市場而去的,簡直就是為了讓夏國亡國滅種而去的。


    有了確鑿的證據,夏國接下來的一切行動都順暢了很多。


    最終他們順利贏得了這一場國際官司,將以山口平順為首的瀛國戰犯推上了斷頭台。


    而夏國國內在得知了瀛國對戰犯的處理,以及瀛國官方機構發表的道歉陳述說明之後,心裏的大石也終於落了地。雖然這一切無法將死去的人帶迴,但是也算是為他們討迴了一個公道。


    但同時,夏國國內也非常好奇,那些確鑿的證據到底從何而來?為什麽以前都沒有聽說過呢?


    所以在王青青迴國之後,她就將這件事整理成了通俗易懂的文章《黑暗中的螢火》。後來這篇文章在夏國現在最大的報刊上作為頭版頭條公開發表,她以最真切的語言,向夏國國民敘述了關於“螢火”的故事。


    這篇文章後來在夏國掀起了軒然大波,也讓林衍的事跡家喻戶曉。夏國人這才知道,原來有一個人一直站在黑暗裏,默默地撐起一切。


    當陳曦昂拿著第一份出版的報紙找到林家的時候,林翰正在院子裏曬太陽,林父林母各自忙著手頭裏的事情。林衍和他們斷絕關係的事情人盡皆知,所以他們並沒有受到騷擾。


    但林母臉上還帶著淡淡的淚痕,一看就知道她肯定是悄悄為林衍的死哭過。也是,雖然林衍在外人眼裏是“大叛徒”,可是對於林母來說到底是血濃於水。


    林翰和林父的表情也很微妙,盡管他們竭力隱藏臉上的悲傷,但是那種愁緒確是難以徹底隱藏的。


    在陳曦昂和他們一一見麵問好之後,他終於開啟了正題,“林翰兄,還有伯父伯母,我今天來是為了林衍…….”


    陳曦昂話音未落,林翰卻出聲打斷了他:“不要和我們再提他!他是個懦夫、叛徒、內奸…….”


    林母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咬了咬唇,還是什麽也沒說。


    陳曦昂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堅定地搖了搖頭,將手裏的報紙遞了過去:“不,他是我遇見過最勇敢冷靜的英雄。”


    那份報紙在林家一家三口手中停留了很久,整個林家大院裏安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見。


    直到林母低低的啜泣聲響起,才打破了這一份寧靜。


    陳曦昂斟酌著詞句,慢慢地說到:“我想他不告訴你們,也有他的原因。畢竟不管是山口平順還是李貞,都太過機警敏銳。若不是同樣八麵玲瓏的人,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險……”


    “我就知道……”林母的啜泣聲越來越大,她終於不用隱藏自己對小兒子的思念了,“他從小就讓我省心,幹什麽都最出挑,怎麽會去心甘情願給瀛國人做走狗呢?”


    林父長歎一聲,眼眶也微微發紅:“想我一個做父親的,反而要自己的孩子來保護。李貞這人在我身邊這麽多年,我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說完這句話,林父最終也還是沒忍住落了淚。


    陳曦昂連忙好一陣安慰二老,這才讓他們的情緒平緩下來。而後林母又向陳曦昂陳曦昂詢問了很多關於林衍在做臥底期間的事情,陳曦昂講得口幹舌燥,林父林母依舊格外認真地聽著。


    一直到陳曦昂旁晚告辭之時,林母的眼淚還沒有停下來過。


    “曦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林翰,終於在陳曦昂要離開的時候叫住了他。


    林翰的聲音顫抖得不像話:“在大家押他去遊街的時候,我還……明明那是最後的機會,我卻……”


    安慰的話陳曦昂也不知道說了多少,他也知道林翰和沈平悠一樣,有了無法打開的心結。即便是局外人去勸幾百次,也未必能解開這個心結。


    也許時間能淡化這個心結,但恐怕也無法徹底解開。


    ***


    迴憶逐漸迴籠,陳曦昂和王青青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出了燕平酒樓,來到了燕平廣場的紀念碑麵前。


    廣場中央的紀念碑非常高大,它是專門紀念抗瀛戰爭中去世的遇難者們的,上麵密密麻麻刻滿了人名。


    紀念碑之下還有幾尊雕像,那是專門紀念在抗瀛戰爭中做出了重大貢獻的英雄的。雕像的下麵寫明了他們的名字、生卒年和事跡。


    每一尊雕像都被精心打掃過,下麵還擺放著表示哀悼和紀念花朵。花朵十分新鮮,嬌嫩的花瓣上還帶著露水。這裏每一天都會有不同的人前來,擺上新鮮的花朵。


    “大家都覺得欠了他很多”,陳曦昂望著眼前的雕像,淡淡地歎了口氣,“明明他做了那麽多,好不容易熬到最後一刻了,卻陰差陽錯地去世。”


    “是呀,我和你,沈醫生、寧文教授、林翰大哥,還有當初押他遊街的學生,恐怕一輩子都沒辦法釋懷了。”王青青也跟著歎了一口氣。


    “但是我想如果他能看見,一定會反過來勸我們不要傷懷的。”


    “就像你說的,如果心裏有愧疚的話,就幫他實現最後的心願。帶著他的期望和祝福,去建設一個強大的國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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