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喜歡的那種蛋糕總是會放很多的工業糖精和色素,外觀格外好看,吃到嘴裏則一團糟。


    甜的掉渣,還掉色素。


    譚楓衝著鏡子裏那粉粉嫩嫩混雜著黑漆漆的舌頭皺了下眉。


    等他迴到餐桌,才發現另外一個alpha一口蛋糕都沒吃。


    方梔麵前的蛋糕是方槿特意切了個最大塊的,還在上麵斜著插了兩根巧克力棒,最後又在邊上堆了層草莓。


    譚楓指著那塊偏心的蛋糕說:“浪費可恥。”


    “太甜。”方梔看了那塊蛋糕一眼。


    譚楓隨手捏起一根巧克力棒塞到方梔嘴裏,又用食指往裏懟了懟:“吃不得辣又不吃甜,你過生日的時候我給你備一個紅燒肉蓋飯蛋糕怎麽樣?”


    “……”


    alpha的牙關沒有抵得那麽緊,譚楓這一推直接把巧克力塞到了最裏麵。


    “撒點蔥花,芝麻,澆點麻油。”譚楓還在繼續說,“沒有甜味,沒有辣椒,沒有色素,簡直為你量身定製。”


    方梔哢嚓一下咬斷了巧克力棒,兩指夾著把它遣返送進了alpha喋喋不休的嘴裏。


    他繃著臉繞到一邊,把吃幹淨的外賣盒一個個疊放起來塞進袋子,打好結,然後丟到了玄關邊上,預備一會走的時候帶出去。


    外賣盒收拾起來格外快,尤其譚楓在這一塊上頗有造詣,拿起個垃圾桶就往裏塞,把各式的紙盒壓成薄薄的一片,滿桌的餐盒就全堆在一個塑料袋裏,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


    於是兩個人徹底收拾完餐廳,時間也才隻到了七點。


    譚楓原本打算重新融入小姑娘們中間,然而腳才往那邊邁了半步,便聽到她們圍著開始討論起了芭比娃娃,嚇得alpha趕忙退了出來,拽著方梔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風景。


    是真的看風景,因為熱鬧過後的平靜太措不及防,沒人能反應過來下一步要做什麽。


    他們站得地方和客廳熱鬧的正中央隔了條綠色植物架,蘭花葉子從最上麵垂下來,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線。


    “在外國文學的故事裏,我們倆現在應該在抽煙。”譚楓比劃了一下,“還得是那種略顯貧困但莫名過得很體麵的家庭,然後我和你共享一支煙,你一口我一口,一邊聊家宅八卦,一邊暢談人生理想。”


    方梔喉間的小痣一顫,問道:“為什麽?”


    他把手肘搭在落地窗中間的白色橫欄上,微微弓著身,背朝外靠著窗。客廳中央的光從蘭花葉的縫隙裏投落下來,恰好打在他鼻尖和下顎連接的那條線上。


    譚楓瞥看了一眼,說:“套路吧,酒足飯飽後和……好友站在一塊,隻能做些事情然後聊一些有的沒的。”


    alpha說到一半遲疑了幾秒,因為他忽然想起來,兩個人共享一隻煙是格外親密的事情。


    得是摯友之上再進一步的戀人。


    方梔顯然沒在意中間那段空白的時間,他抬起手機來看了眼時間。


    “怎麽了,有人找你?”譚楓問道。


    方梔搖頭說:“陳叔說七點五十過來接我們。”


    譚楓有些詫異:“這麽早?你今晚不陪你妹妹麽?”


    “我不在這住。”方梔言簡意駭。


    譚楓愣了愣,他想說“這裏不是你家嗎”,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因為他忽然意識到,方梔的家庭可能和網上說得不盡相同。


    前幾天和沈秋辰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譚楓聽說了一句話,飯圈故事三分真七分假,真正的緣由隻有圈內人才知道,他們這些不算大粉的星迷,最好還是不要把那些口口相傳的故事當真才好。


    “不過真相往往都讓人大跌眼鏡,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沈秋辰當時歎了口氣說:“好歹他們現在看起來是光鮮亮麗的。”


    思緒迴籠,譚楓也學著方梔的姿勢靠在窗邊,隻不過視線側過去看著alpha的臉,半晌又收迴來。


    他下意識想跳過這個話題,於是兩人的聊天主題就掉了個個,真變成了一些“有的沒的”的小事。


    主要是譚楓在說,方梔在一邊聽,時不時應和兩聲。


    “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學校食堂麽。”譚楓說,“晚上還好,高一高二高三分流用餐,菜打完了後廚就繼續做,但中午不一樣,中午那是三個年級一起搶飯吃。你來學校的這些天沒經曆過那個場麵,簡直就是餓狼撲食。”


    方梔勾了勾唇:“怎麽個撲食法?”


    譚楓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我們教室後門出去那一截樓梯還是通的,轉了個彎就不行了,先被四樓的八班堵著,然後到二樓的懸空走廊,轉角就能看見一波從高三樓湧過來的饑餓僵屍潮。”他頓了頓,歎了口氣說,“鄙人有幸走過一個多學期,報廢了三雙白球鞋。”


    方梔悶悶笑了兩聲:“所以你後來就隻往小賣部裏去了?”


    “不不不,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譚楓揮了揮手繼續說:“看過吳洋搶飯吧?他是我們十班為數不多能在中午食堂搶到肉的人,我也不知道他從哪學來的本事,能在人群中像條海帶一樣遊走。”


    “就上學期吧,開學那陣子,他帶我衝食堂來著,大概也是前幾天搶飯太順利了有點上頭,我們爬樓梯的時候就沒怎麽注意,直接用頭……懟到了校長和段長的屁股。”


    方梔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


    譚楓頂了頂腮幫子,臉上既尷尬又好笑:“不是,你笑成這樣會讓我覺得我當年真的很憨批。”


    “是有點。”方梔嘴角的笑還沒斂去,眼睛裏亮亮的。


    客廳靠窗的這麵其實不怎麽亮堂,從中央透過來的光線往後挪了半寸,將方梔臉側的絨毛包裹了進去,遠看起來像是在發光。


    譚楓還在繼續說著當時阿福在樓梯口的精彩發言,然後忽然間一頓,看向方梔的目光不知怎麽就閃了一下。


    他曾經在翻閱顧嘉言女士的瑪麗蘇小說時,嚐試著和她分析過女主為什麽願意愛上一個高冷男神。


    究其原因在於高冷的突破,這兩個字帶給人的疏離和淡漠感是成百上千的,然而隻要男主打破了這片冰層,接下來的所有行為都會附加一個叫“寵溺”的形容詞。


    這兩個字極具魅力,就好比現在笑起來的方梔。


    譚楓也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選擇這個形容詞,但他確實是第一次看一個alpha看入迷了眼。


    他停頓了有三四秒,才接著往下說。


    方梔邊聽邊點著頭,偶爾還拿出手機來看看時間。差不多到七點四十多分的時候,方槿才繞過那個花架子走了過來。


    她好像是知道方梔快要走了,走過來捏住alpha的衣服,仰頭乖乖地看著他。


    “哥哥……”方槿糯糯地叫了他一聲,“又要走了嗎?”


    方梔垂眸看了她幾秒,才把手放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簡簡單單迴了一個:“嗯。”


    方槿看了看身後的譚楓,又看了看客廳裏還在玩的幾個同學,隨後湊到方梔麵前踮起腳問:“我讓爸爸晚點迴來,哥哥你再陪我一會好嗎?”


    小姑娘的聲音不算小,客廳裏可能聽不太清楚,但譚楓是能聽得到的。


    alpha飛快地抬眸往那一瞥,倏地收了迴來。


    這時候,方梔兜裏的電話忽然響了,方槿下意識鬆開手,alpha則順勢接起了電話。


    “我到樓下了,你和小楓收拾收拾出來吧。”


    電話那頭,陳毅的聲音格外清晰。


    “知道了,馬上下來。”方梔應了一聲,正要彎下腰去和方槿說話,後者率先撲了過去,抱著他的腰眼淚汪汪。


    方梔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在方槿開始掉眼淚後開口說:“下次有空了再來看你。”


    方槿一向是個不會鬧的性子,哪怕流眼淚也隻是站在那默不作聲擦幹淨,然後倔強地跟在alpha身後一言不發。


    從客廳走到玄關的幾米路裏譚楓試著哄了小姑娘幾次,然而方槿並不領情,隻在方梔換鞋的幾分鍾裏一直死死地盯著哥哥看。


    要不是察覺到方梔想要離開這裏的急切,譚楓恨不得替方槿把人當場扣下。


    方梔換好鞋,拎著垃圾袋按上門把手,然後忽然轉過頭,隔著口罩和方槿說了句再見。


    隻是還沒收到方槿的迴應,方梔握著門把手的手就頓住了,緊接著一聲開鎖聲,家裏的大門就被拉了開來。


    這時候譚楓剛好直起腰,他站在方梔身側,看見大門外站著的一個男人。


    不高,模樣也不年輕,頭發灰灰的,臉上的疲憊感尤其重。男人抬眼的時候牽動起眼尾的褶皺,一直蔓延到頭皮,勾出一層又一層肉堆來。


    雖然這張臉和方梔長得並沒有任何一點相像的地方,可譚楓一下子反應過來,這可能就是方槿口中的“爸爸”。


    男人扶著門笑了笑,目光從譚楓臉上掠過,又落在方梔身上,隨後低低地笑出聲來。


    他笑起來的時候更顯老態,像在泥潭裏掙紮前行的鯰魚,那雙汙濁的眼睛更是一直死盯著方梔。半晌,男人才側身讓出了個位子,朝樓道內一偏頭說:“爸爸就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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