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氣陰陰沈沈,寒風四起。


    高高的擂台上隻有君書影一人,衣衫被風吹動,烈烈作響。


    台下人頭攢動,四周的搭棚下亦是座無虛席。所有人都注視著場子中央,隻有一人的寬大擂台。


    一人飛身而上,卻不是君書影原本的對手,居然是一直坐在高處的袁康壽。他目光如炬,掃視過君書影。君書影心頭一凜,突然察覺情況不妙。


    袁康壽看向擂台下有些不明所以的眾人,朗聲道:“諸位,這一次的武林大會,出了一個小小的意外。這個人,”他用手指向君書影,凜然道:“是邪教天一教的人。”


    台下一片嘩然。君書影皺緊了眉頭,盯住袁康壽。袁康壽冷笑道:“你以為你隱藏得很好?!別忘了,你曾同信掌門交過手。就算你如何改變招式,你身上那種陰寒的內力卻改變不了。如若不是正邪不兩立,老夫還真要佩服你,險些便將我們這些人全都騙過。”


    君書影默不作聲,渾身警戒地看著他。袁康壽繼續道:“不管你有什麽陰謀詭計,但竟敢妄想擾亂我中原武林,老夫今天便要在全武林麵前為民除害!”


    君書影聽著,卻突然展顏一笑,挑眉道:“原來你們這些所謂正義之士就隻有這一種說辭。我若想擾亂中原武林,殺了你們幾個老不死的,到時群龍無首,還怕不會天下大亂。又何必費心來參加這無聊的武林大會。說來我可是給足了你們幾個老頭麵子。”


    “你!”袁康壽瞪圓眼睛,氣吼道,“廢話少說,納命來!”


    君書影收斂了心神,專心應戰。他使出渾身解數,也隻能堪堪抵擋住袁康壽的攻擊。君書影心道今天大概是兇多吉少了,卻又不願真傷了跟他吹胡子瞪眼的老頭。事到如今他已完全亂了,曾經的心狠手辣卻無論如何也使不出來,也許他所顧忌的隻有那一人,苦口婆心地勸他少作些孽多積些陰德的楚飛揚……


    君書影想到那樣的楚飛揚,居然覺得有些好笑。隻一分神,便被袁康壽的劍直直穿過了肩膀,君書影臉色一白,被劍勢衝得向後退了幾步。


    “惡賊,受死吧。”袁康壽抽開劍斜劈下去。君書影就地滾開,卻再也沒有後力卻躲過袁康壽緊緊相逼的殺招。


    君書影正要強撐著一口氣向後躍開,突然一個身影擋在他的麵前,隻一劍便將袁康壽逼退幾步之外。


    君書影抬頭看向來人,喃喃道:“楚飛揚……”楚飛揚向後看了他一眼。


    台下喧嘩聲更大。消失已久的楚飛揚突然這樣出現在天下人麵前,又是護著那邪教妖人,無疑是證實了流傳已久的傳言。


    信白站了起來,氣急喊道:“飛揚,你這孽徒,你快下來!”


    楚飛揚歉意地看了他一眼,便轉向麵前一臉驚鄂的袁康壽,淡然道:“袁盟主,我今天要帶走這個人,但我保證以後他再也不會出現在中原武林,如何?”楚飛揚已懶得再向別人多解釋什麽。與其辯解一通別人絕對不會相信的東西,倒不如直接爽快些。


    袁康壽指著楚飛揚,氣到臉色發紅:“你!你好啊飛揚!枉老夫一直以來那麽信任你,從來沒有相信過那些謠言,甚至還為你辯解,袒護你。你就敢在老夫麵前來這麽一出?!啊?!快讓開!”


    楚飛揚搖了搖頭,道:“不。”


    袁康壽氣紅了眼,急攻過去,但他自然絲毫不是楚飛揚的對手。信白也飛身上了台,同袁康壽一起夾攻楚飛揚。楚飛揚揮開了二人,一把撈起君書影,又衝台下正滿麵焦急看著他們的高放喊道:“走!”


    “大家給我攔住這個孽徒!絕對不能讓他跑了!”信白一聲大吼,清風劍派的人一擁而上,擋住楚飛揚的出路。楚飛揚不想傷了他們,隻能隨勢落下,又陷入混戰。君書影為自己點了穴道止血,也一同對敵,卻也隻是逼退即止,不敢傷人。


    其他一些門派見勢,權衡之下,也都加入進來,場內一片混亂。楚飛揚硬是用劍氣格開周圍一圈人,四周鮮血四濺,被劍氣碰到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輕傷。他大聲道:“諸位,我楚飛揚若想走,你們誰也攔不住。如果各位執意要攔,別怪我手下無情!”


    信白衝到前麵,氣紅著臉,吼道:“你們都別吵!”等到周圍靜了下來,信白咬牙切齒又道:“好!飛揚,你有出息!為了一個邪教的妖人連黑白也不分了。你要走,就先從為師的屍體上踏過去!”


    楚飛揚苦笑一聲,道:“師父,我不可能會傷您,但是我也不能讓你們傷了他。我勸您老人家要為這在場的所有人想一想,雖然非我所願,但我不能保證一片混戰裏會不會誤傷了誰。”楚飛揚慢慢說著,環視了一周。一雙雙眼睛警惕地看著他,帶著些許忌憚。


    “你……你敢威脅……”信白急道。


    “不是威脅,是事實。”楚飛揚平靜道。


    袁康壽皺眉道:“飛揚,老夫看著你長大,相信你是個好孩子。你到底是為什麽要這樣做?”


    楚飛揚看了一眼君書影,淡淡笑道:“因為他是我的人。”


    袁康壽皺著眉頭,喝道:“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理由……”


    信白攔到前麵,強壓怒火道:“楚飛揚,你既然已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別怪老夫不給你退路。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我清風劍派的弟子,我信白同你,再無任何關係!”


    楚飛揚的眼裏閃過一絲傷痛,卻低下頭沈聲道:“是我對不起師父,對不起清風劍派。我也……無顏再呆在清風劍派。”


    “別叫我師父,誰是你師父!”信白怒道,“你要帶著這妖人走,可以。把我派留給你的所有東西全都留下,你要走去哪裏,我再也管不著你。”


    楚飛揚輕歎一口氣,手中的劍當地一聲落在地上,又從懷裏掏出一壞玉佩,幾瓶傷藥,全都放在地上。


    其他門派的人已慢慢退下擂台,人群中寂靜無聲,滿場隻有楚飛揚放在地上的那些東西滾動相碰的清脆聲音。


    楚飛揚把所有的東西都放下,看向信白。


    信白冷笑道:“這就完了麽?你好象忘了最重要的一件東西。”


    楚飛揚疑惑地看向他,信白冷聲道:“你的武功!楚飛揚,你從三歲開始所學的我清風劍派所有的功夫!”


    一直在旁帶著複雜神色靜靜看著的君書影驚道:“你不要太過分!你以為憑你能教出……”


    “你閉嘴。”楚飛揚輕聲喝道,轉而直視著信白,道:“隻要我自廢武功,師父你就讓我帶他離開?!”


    信白被他清澈的眼睛看著,突然後悔起自己的急性子。明明知道楚飛揚是什麽樣的人……他皺起了眉頭,放軟了聲音道:“飛揚,你現在迴頭並不晚……”


    “是不是隻要我自廢武功,就可以帶他離開?”楚飛揚又重複了一遍。


    信白沒想到楚飛揚會如此幹脆,雖然後悔一時口不擇言,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卻隻能硬著心狠狠點了頭。


    楚飛揚微微一笑:“如此……”突然迅疾地抬手點了自己渾身幾個大穴,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噴出一口鮮紅的血,軟倒在地。


    君書影眨了眨眼,似乎沒有看清那一瞬間發生的事。片刻後他動了下唇,卻發不出聲音。他撲到楚飛揚身邊,手足無措,抬手想去擦他嘴邊的血跡,卻被楚飛揚又一口血噴了滿手。


    信白也似剛剛迴過神來,眼中閃過一陣心疼,怒道:“你……你怎麽那麽……”


    “師父……”楚飛揚靠君書影的攙扶勉強單膝跪住,一開口又是一口鮮血,嗆得咳了幾聲,“飛揚隻是……隻是不想你們任何一方……受到損傷。”他緩了緩氣,看了看君書影滿是擔憂心疼的臉,又看了看信白、袁康壽,他們的臉上是同樣的震驚和心疼,笑了笑道:“我……們可以走了麽?”


    信白仰天長歎一口氣,揮了揮手,哽咽道:“走吧,走吧。”滿場的人也都沒了主意,沒有人想到反對。


    君書影扶著楚飛揚想要站起來,楚飛揚突然腳下一軟,滾倒在地上。君書影連忙護住他,讓他倒在自己身上。


    “楚大哥──”幾聲帶著哭腔的聲音從台下傳來,楚飛揚睜了睜混沌的雙眼。


    袁康壽歎道:“飛揚,你……你到底是為什麽啊?何苦要做到如此地步!”


    楚飛揚仰頭看著麵前的君書影,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冰涼一片。


    他又看向擂台下被人攔住,正哭著看向他的宋藍玉和梅欣若,張了張嘴,隻發出很輕的聲音:“別哭。”


    他把視線轉向袁康壽,笑道:“您……想知道為什麽,隻因為……”楚飛揚輕輕拉下君書影,沾血的唇在他唇上輕輕一點。


    全場鴉雀無聲,連宋藍玉和梅欣若心痛的哭聲也停住了。


    君書影伸出指尖,點了點唇上的血跡,放到眼前,似乎仍是不敢相信,楚飛揚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他自己的退路,全部斬斷。楚飛揚在他懷裏已是有些神智不清,君書影小心攙起他,不去看任何人,飛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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