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的時候,李野曾經在酒局上聽大領導跟人討論過一個問題,就是一個局長非要跟一個科員較勁,到底值不值得,正不正確。


    當時李野的一幫同事各抒己見,各種道理一套一套的,比紙上談兵的趙括還要厲害三分,希望可以得到領導的一絲肯定。


    但是最後,那位領導卻笑了。


    他非常肯定的說.不值得。


    因為作為一名管理人員,首先就是要管好自己的手下,保證整個工作團體的正常運行,換句話說就是別給自己的上司找麻煩。


    如果你的手下當著眾人的麵指著你的鼻子罵娘,那麽周圍的人隻會笑話你這個管理者能力不夠,都壓不住自己的手下。


    你要真能把他壓服也就算了,但萬一遇到個特別倔、特別剛、特別狠的,直接跟你來個魚死網破


    那就是你這個管理者的無能,不稱職的恰恰是你。


    威震天有一句名言——我可以容忍你的背叛,但我不能容忍伱的無能。


    所以一個管理者,打壓手下還是要注意分寸,要慎重的選用合適的方法,不要尋思著隨便給人家扣上“不稱職”的帽子,看著別人憋屈難受,自己心裏就爽歪歪了。


    給人家戴上兩頂不稱職的帽子,就顯的你能了?


    可算了吧!任何形式上的精神愉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而吳科長現在跟李野之間,就陷入了類似的尷尬境地。


    李野剛剛入職,被老員工“教著做人”也不算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就是新兵入伍也要學學規矩不是?


    但壞就壞在李野跟別的畢業生不一樣。


    吳科長本來以為可以輕鬆拿捏李野,結果卻碰上個又愣又橫的,而且更要命的是,隻不過短短的一兩個星期,竟然還把老丁給灌了迷魂湯,一下子有了依仗。


    新職工之所以容易被拿捏,就是靠著一個信息不對稱,把芝麻大點的屁事兒說成天大的禍事,把新兵嚇的一愣一愣的。


    但現在有個老油條老丁給李野撐腰,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招數都用不上了呀!


    這可怎麽辦?


    要不李野你給我個台階讓我下了唄?


    但這顯然不可能。


    吳科長很清楚,今天他跟李野的這場衝突,一定會以極快的速度傳遍全廠,如果自己不能把李野給打服,那供應科懸而未決的科長之位,可能就沒他什麽事兒了。


    國企國企,工作特點就是一個“穩定”,不止是員工穩定,上麵的領導和管理人員也穩定,一旦出現一個意料之外的空缺,各路神仙哪個不想玩一把空降奇兵?


    【你吳慶義連個新兵蛋子都壓不服,還想著當科長?我們還是空降一個能力強悍的科長過去幫你們鎮場子吧!】


    所以,現在的吳科長隻有一條路走到黑,要麽把李野給打服,要麽把李野給趕走。


    於是吳科長沒有再跟李野爭吵,抄起電話就撥。


    “喂,人事科嗎?你們王科長在不在?”


    “欸,老王啊!有個事兒我得跟你聊聊,你現在有空嗎.好,我馬上過去。”


    吳科長撂下電話,就氣衝衝的出去了。


    辦公室裏的兩個同事都看向了李野,眼神裏都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但李野毫無所覺,把自己的請假條扔在吳科長的桌子上,然後拎起師傅老丁的暖水瓶就去打水。


    老丁咳嗽了一下,就要起身跟上,但是女同事嶽玲珊卻搶先一步朝著李野追去。


    李野還沒到鍋爐房,嶽玲珊就追了上來,於是他迴頭問道:“嶽姐你這是找我有事兒?”


    嶽玲珊點點頭,然後低聲對李野說道:“李野,我知道你不服氣,覺得是科長在故意針對你,但你要明白這裏是單位不是學校,


    單位有單位的規矩,科室一把手對科員有著絕對的管理權,所以你要是一直跟科長這麽頂下去,最後會吃大虧的。”


    “吃大虧?”李野笑了笑道:“有多大?他還要把我給開除了呀?”


    “開除不可能,但能讓你比開除更難受。”


    嶽玲珊低聲說道:“李野,你仔細想想,老丁師傅從建廠時期就在單位了,怎麽到現在也是個副科長呢?”


    李野愣了一下,緩緩搖頭。


    他不理解嶽玲珊為什麽會跟自己說這些,畢竟他是老丁的徒弟,嶽玲珊要是說什麽壞話,就不怕自己傳話?就不怕老丁記恨?


    嶽玲珊往周圍看了看,然後神秘兮兮的道:“老丁師傅當年跟你一樣,跟領導硬頂了好幾件事,後來被發配到報廢倉庫一幹就是五六年,


    而且大家都知道了老丁師傅的臭脾氣,後麵幾次提拔都沒他的份兒,所以李野你明白了吧?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待會兒我跟科長說說,晚上我幫你攢一個局,你道個歉、服個軟,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嘶~”


    李野吸了口氣,怪怪的看著嶽玲珊,好似明白了她為什麽會如此的“好心好意”。


    她這是要堅定的站隊吳慶義,根本就不在乎丁誌文啊!


    現在科裏有一個正科長的位置,隻有科裏的吳科長扶正,才會空出一個副科長的位置,給她嶽玲珊和另一個同事鄭捷民爭搶。


    如果李野跟吳慶義鬧騰的厲害,從別的地方空降過來一個科長,那她嶽玲珊的副科長也沒戲。


    所以隻有李野服軟,才最有利於科室的團結,最有利於她嶽玲珊的前途。


    至於李野你都承認錯誤了,犯了錯誤的人半年就想升副科?


    做夢呢!


    李野看著“好心好意”的嶽玲珊,忍不住的笑了笑,抬腳就往水房走去。


    “發配就發配唄!正好落得清閑。”


    “唉唉,李野你怎麽不聽勸呢?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嶽玲珊急得跳腳,但李野頭也不迴的走了。


    他再怎麽著也是京大畢業生啊!在後世都屬於在“人才辦”掛號的人物,吳慶義跟人事科嘮嘮嗑,就能把他給邊緣化了?


    他要是真能如此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李野還留在這裏幹毛?


    天下之大,哪裏沒有爺的容身之處?


    李野打水迴到辦公室,給師傅老丁續了半杯茶水。


    而老丁順手推了推自己的筆記本,讓李野看到了上麵的一行字——靜觀其變、不做不錯。


    老丁的意思很明白,就李野這種情況,什麽也不做,讓人挑不出毛病來,就能一路順風青雲直上。


    李野笑了笑,暗暗點頭。


    如果能夠躺平的話,李野當然不願意折騰,但這不是吳慶義找事兒嗎?


    。。。。。。。。。


    一直到了中午,吳慶義都沒迴來,也不知道去哪個科室努力工作去了。


    老丁對李野說道:“今天中午我出去有點事兒,你自己去食堂吃吧!”


    李野點頭答應,自己拿著飯盒去了食堂,而老丁則“很碰巧”的跟廠辦的陸主任一起下班,兩個人在路上閑聊了幾句。


    “今天吳慶義又找李野的麻煩了,看來是想要把他調到別的科室去。”


    “嗬~”


    陸主任笑了笑道:“老吳現在也是魔怔了,看誰都像是要跟他搶那個科長的位子,連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了。”


    老丁淡淡的道:“別說現在了,就是以前他也沒有什麽容人之量啊!不過他的眼光可是真準,李野剛到我們科的時候,我都沒想到他是來當科長的。”


    “.”


    陸主任愣了一下,然後對著老丁笑道:“好啊!老丁你這是來探我的話呢?李野會不會當你們科的科長,我可不知道哦!”


    陸主任認為老丁是想套他的話,確定李野是不是要空降過來當供應科科長,如果是,那一點都不奇怪,看看那天婚禮上的賓客,再奇怪的事兒都有可能發生。


    但如果不是的話.那他丁誌文的機會可就來了。


    丁誌文還有兩年退休,今年李野入職,先副科後正科,丁誌文先升科長,剛好可以把所有的本事教給李野,最後半年再把李野給扶上馬。


    這麽安排,李野不但可以豐富基層管理經驗,而且還走的更紮實,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所以陸主任怎麽想都覺得這一切都是人家上麵替李野安排好的,老丁臨到退休了,還撿了個大漏。


    隻不過老丁卻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還真不是要問你這件事,我是要你幫我個忙,把我兒子從軋鋼廠給調到咱們單位來。”


    陸主任詫異的看了看老丁,恍然頓悟道:“老丁你這家夥是真的成精了,竟然看的比我還長遠,你這是要替你兒子謀個前程啊!”


    老丁再有兩年退休了,再風光也是有限,最多也就能過兩年科長的癮,


    但李野現在喊老丁一聲師傅,這個情分,難道就隻值一個科長嗎?


    瞧不起誰呢?龍王爺打個噴嚏,都能下場大雨呢!你不趕緊拿個盆接著,要讓那潑天的甘露白白浪費嗎?


    “行,這事兒我可以幫忙,不過老丁,這事兒我自己可決定不了。”


    “那當然,其餘的人我去走動,你幫忙給開個綠燈就行。”


    “那你放心,咱倆呀以後還指不定誰幫誰呢!”


    “.”


    李野結婚的時候,整個單位就請了一個陸主任一個老丁,所以兩個人都覺得雙方以後的前途,充滿了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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