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二月中旬,京大82級世界經濟的學生們在完成考試之後,給穆允寧舉行了一個歡送會。


    本來甄蓉蓉等人是想著高高興興的把穆老師送走,甚至還準備了某首象征友誼地久天長的小合唱,但是萬萬沒想到,歡送會還沒開始,班裏就搞得哭聲嚶嚶愁雲慘霧。


    而且這哭鼻子掉落淚的同學之中,還大部分是男生。


    就那個練了三年武術,體格強壯整天跟人討論高倉健硬漢氣質的賀大壯,哭得尤為厲害。


    而李野還發現了至少有兩位男同學,在歡送會舉行途中有好幾次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了紙張類的東西,最後卻還是又塞了迴去。


    【唉,純情少年的第一個夢中情人,大概率會是一位老師。】


    李野可以想象的到,就算眼前這些同學在很多很多年之後,已經是權柄在握、富甲一方、閱美無數,但是心底一定還有一個地方,安靜的保留著一個二十六七歲絕美老師的身影。


    嗯,餘立臣的心裏,估計一輩子也忘不了穆允寧。


    歡送會結束之後,班裏的學生去幫穆允寧搬行李,當走到老師宿舍門口的時候,看到一輛學校後勤處的130小貨車,還有那個剛剛入職沒幾天的餘立臣。


    “允寧,聽說你今天搬家,我就找了車過來幫忙。”


    餘立臣微笑著走過來,呢子大衣燙的筆挺,小背頭梳的賊亮,風度翩翩彬彬有禮,看起來還真有點人模狗樣。


    穆允寧都沒正眼看餘立臣一眼,就繞過去開了自己宿舍的門。


    裏麵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看起來還不少,雜七雜八幾個提包幾個網兜,


    別管哪個年代,女生的日常用具,跟男生的都有很大不同,單單一個臉盆,就有洗臉的、洗腳的、洗衣服的,甚至還有洗那啥的,而男生.就一個豁口兒的。


    但東西再多也沒同學們多,人手一個都分不過來,輕輕鬆鬆。


    不過眾人把東西拿出來之後,餘立臣卻一邊伸手拿行李一邊笑著道:“同學們,把行李放到車上,這麽多東西,穆老師拿著也沒辦法擠公交車啊!”


    “.”


    甄蓉蓉等人都看向了穆允寧,雖然她們都聽說了一些傳聞,但這種事還是要穆允寧做主。


    穆允寧冷冷的道:“就不麻煩餘老師了,我們不熟。”


    餘立臣笑容凝滯了一下,訕訕的道:“允寧你不要這樣,我們就算不是朋友,也還是同學吧!我隻是想幫幫你”


    李野看著餘立臣的表情,深刻的懷疑他在燈塔這幾年,是不是找了兼職演員的工作,僅僅是幾個表情,就把自己扮演成了一個幽怨滿滿的暖男,襯托的穆允寧才是無情無義似的。


    可惜餘立臣並不知道的是,他跟穆允寧的事情在過去幾年裏早就在女生宿舍“口口相傳,”連邊靜靜都跟孫先進說的有鼻子有眼兒。


    然後因為前麵他的送花,間接導致穆允寧辭職,所以本來隻是女生宿舍內小範圍流傳的事情,此刻已經不受控製的擴散了。


    好事不出門,破事兒傳千裏,


    可能當時餘立臣以為,穆允寧為了輿論影響,會忍氣吞聲的接受自己,上演一場“才子學成歸來、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碼,畢竟鬧大了之後,穆允寧在學校也會非常難堪。


    可誰曾想穆允寧竟然這麽剛,都沒有猶豫一秒,寧願摔了自己的鐵飯碗,都不願意再看到餘立臣,也間接導致賀大壯等人,淚別心愛的穆老師。


    所以大家能給他好臉色嗎?一個助教而已,不怕他。


    “我們會把老師送到地方的,不需要你的車。”


    “.”


    “起開起開,別擋道,磕著碰著可不管啊!”


    “那就是那個陳世美嗎?一看長相就不是個好東西。”


    “他可不是陳世美,陳世美敢把腦袋放在狗頭鍘下麵,他敢嗎?”


    “就是,要不是被狗頭鍘鍘了,誰知道陳世美是誰呀?想做陳世美先要不怕死,你看他那樣兒,配嗎”


    “.”


    都不用穆老師指揮,十幾個學生橫五橫六,一下子就斷了餘立臣的念想,連靠近都靠近不了。


    “還用不用車了,不用我走了啊!”


    開130的師傅看著眼前的場景,也不願意在這裏幹等,


    他在這等半天了,結果餘立臣摳摳索索的連包煙都不知道給,想想這個小助教看他這個司機的眼神,打心眼裏就很不爽,


    可能餘立臣在海外多年,已經忘了內地握方向盤的司機地位有多高了。


    這位司機要不是覺得這從海外迴來的以後可能升得快,怕給自己穿小鞋,他早就開鍋冒煙修上車了。


    餘立臣心裏本來就有火,當即喝道:“你等會兒怎麽了?派車單上不是寫了一天嗎?”


    司機懶懶的道:“可人家說不用啊!人家有車啊!”


    “哪裏有車哪裏有車?”


    “叭叭叭~”


    一輛桑塔納輕快的開了過來,停在了眾人的麵前。


    李悅下車,滿臉歉然的道:“穆老師不好意思啊!今天邪了門了,剛出門車胎就給紮了,我換備胎換了半天,急死我了。”


    穆允寧微笑道:“是我不好意思才對,搬個家還得麻煩你。”


    “你這是什麽話,”李悅很不高興的道:“伱搬家要是不麻煩我,我還跟你急呢!”


    說起來也真是奇怪,穆允寧雖然不說是個心機深沉的人吧!但也是精通人情世事,帶著單位上那種特有味兒的人,但是在跟脾氣直爽的李悅接觸之後,卻意外的非常投緣。


    剛開始李野百思不得其解,但文樂渝卻給她解釋,說穆老師以前隻是被社會風氣改變了棱角,其實她的本心也是個直爽的人。


    想想也是,如果穆允寧是個精於算計的人,那麽當年就不會把留學的機會讓給餘立臣了。


    孫先進參加過楊玉民的婚禮,當然是認識李悅的,他一邊搬行李一邊笑著道:“姐,你自己還會換備胎啊?我都不知道備胎怎麽換呢!”


    李悅一仰下巴,有些得意的道:“那當然,一個司機就是半個修理工,我還會補胎呢!”


    “哇~,真厲害”


    “女司機欸,確實厲害”


    幾個同學看著李悅,眼睛裏都冒起了星星。


    這年頭的女司機,可不是後世的女司機,大家看她們的眼光隻有佩服,沒有嫌棄。


    陳霄靈問孫先進:“老孫,這是你姐啊?真灑脫。”


    孫先進撇了撇嘴:“你什麽眼神兒啊?你們看看那臉型,那是我哥的姐姐,我姐姐.唉,不說了。”


    “噢,李野的姐姐啊!你這麽說還真像.”


    同學們有說有笑的,一會兒就把穆允寧的東西塞到了桑塔納上,把旁邊的餘立臣當成了空氣。


    而那位開130的司機看到李悅的桑塔納來了之後,也是打火開車麻溜溜的走了,讓留下來的餘立臣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餘立臣冷著臉,看著嘻嘻哈哈的幾個同學,最後把目光鎖在了李野的身上,以他在燈塔遭受四年毒打的經驗來看,穆允寧跟李野的關係,跟其他人有所不同。


    東西裝完之後,李悅問李野:“你這會兒走不走,要走一起走。”


    李野看了看車上的情況,搖搖頭道:“我東西也不少,塞不下了,待會兒我還要去找小渝,姐你先走吧!”


    “行,那你自己安排吧!”


    李悅開車一溜煙的走了,而李野卻被餘立臣給喊了過去。


    “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李野。”


    “那是你姐姐吧?今天她幫你們穆老師搬到哪裏去?”


    “.”


    李野看著餘立臣,才知道這家夥又是找車,又要幫忙的,是想知道穆允寧搬到哪裏去呀?這不是明擺著要繼續死纏爛打嗎?


    李野搖搖頭平靜的道:“我不知道穆老師搬到哪裏去,老師您或許可以問一下學校方麵。”


    但是餘立臣卻很不客氣的道:“你今天去問一下你姐姐,明天到xx係辦公室找我。”


    “.”


    李野終於忍不住的笑了,出去鍍了幾年金,就學會了這?


    你要是想學官架子打官腔,還是應該留在內地學呀!這裏才是學那玩意兒的名門大派。


    “這位老師,你去海外那麽多年,就沒學會對人的基本的尊重嗎?你自己的私事,憑什麽占用我的個人時間?”


    “.”


    餘立臣想不到一個學生,竟然會如此的大膽,竟然對他這個老師這樣說話。


    他眯起了眼睛,皮笑肉不笑的道:“你是叫李野是吧?這個名字不錯,很好記。”


    李野聽了餘立臣的話,也是似笑非笑的道:“是的,我叫李野,我的老師叫張啟言,麻煩你也記一下他的名字。”


    “.”


    餘立臣的笑容僵住了,他就算是迴來的時間再短,知道的事情再少,也不可能不知道經濟係裏幾個大佬的名字。


    就現在他一個小助教的身份,想修理張教授的弟子,還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而李野的這副“我有靠山”的嘴臉,也深深的刺痛了餘立臣的某根神經。


    他認為自己就是因為沒有靠山,才落得現如今處處受氣,懷才不遇的下場。


    但是更讓他感到刺痛的,還在後麵。


    李野往前走了兩步,挨到了餘立臣的身邊,很好奇的低聲說道:“餘老師,我其實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你在燈塔混的好好的,為什麽會迴來呢?”


    “.”


    餘立臣臉色一冷,剛要痛斥李野,不明白自己的一顆報國之心。


    但是李野卻緊接著問道:“餘老師不會是在燈塔那邊得罪誰了吧?得罪了稅務局?得罪了銀行?還是高利貸?”


    李野的話還沒說完,餘立臣的瞳孔就驟然一縮,表情肉眼可見的出現了變化。


    而這個變化,被李野給捕捉到了。


    李野笑了,笑的非常燦爛。


    但是這個燦爛的笑容落在餘立臣的眼裏,卻讓他感覺是那麽的邪惡,那麽的刺眼。


    【他怎麽那麽了解燈塔?】


    餘立臣百思不得其解,一個內地的少年,是怎麽知道燈塔的可怕之處的。


    在他迴來的這些天,所有人跟他聊起燈塔,不都是認為那邊“遍地黃金”嗎?


    餘立臣是萬萬想不到,李野知道一個叫甜甜圈的人,那個人義薄雲天,以身試法,把一個生動的燈塔展示在了眾人麵前。


    像餘立臣這樣受過良好基礎教育的人,當然會有很多機會,但是一著不慎,吃人的危險陷阱也同樣不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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