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媳婦兒家離得城北不遠,接親的過程也很順利。


    沒有什麽堵門要紅包,不夠數直接亮收款碼的,也沒有擺上一排凳子擺上酒,不喝完不讓進門的。


    大家兜裏都不寬裕是其一,女子的地位還沒有後世那麽高是關鍵。


    你今天要是堵門討紅包?信不信明天婆婆就變著法治你家閨女?


    至於擺上四十杯酒讓接親的喝完再進門.你擺上一百杯才好嘞!


    有多少喜歡喝酒的老頭兒囊中羞澀,整天饞的喉嚨癢癢,隻要招唿一聲,排著隊過來幫忙。


    喝不死伱!


    另外什麽找鞋子、背誓言、給新娘子洗腳之類的節目統統沒有。


    讓老爺們給你洗腳?你爹是玉皇大帝也不行。


    七仙女都沒讓董永給她洗腳。


    就這年頭,新娘子連婚紗、秀禾服都沒有,就是一身紅衣裳,鞭炮一響跟著新郎迴家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一心一意,純粹簡樸。


    李野估摸著算了一下,二狗這個婚禮要是不算酒席的話,都花不上一百塊錢。


    當然了,男人疼老婆也是天性,雖然沒有那麽多的儀式要求,但如果有條件,誰也願意給女方一個麵子。


    就二狗這次結婚,新娘子家裏滿足的不要不要的。


    別人家結婚,能有輛拖拉機就算可以了,能有輛130那就真有麵子,


    現在可好,兩輛轎車一輛130,送姑娘出嫁的叔叔伯伯們都有車坐,迴來能吹噓好幾天呢!


    到了丁字街,酒菜上桌之後,來喝喜酒的所有人也都很滿意。


    葷菜油水大,白酒盡管喝,講究的就是個豐盛實惠,撐的你走不動道為止。


    可以說今天的丁字街,比過年還熱鬧,還喜慶。


    一直到了三水家集體上門,這份喜慶氣氛才差點兒被打破。


    三水家姓馮,因為家住清水河邊,所以生的孩子小名都叫水。


    大水早早的夭了,剩下二水、三水、四水三個兒子,都是愣愣混不吝的性子,在他們家那一片也算是橫出了名聲。


    所以眼看著七八口子橫頭橫腦的過來,二狗家裏的親戚馬上就緊張起來,唯恐起了什麽衝突,壞了今天的喜事。


    二狗倒是一點不緊張。


    要是在一年多以前,他可能還覺得理虧,覺得害怕。


    因為二狗和三水一起下的羊城,三水隱隱是二狗的“小組長”,而且後來三水接觸到了走私,那水客的兇惡,唬人一愣一愣的。


    但二狗這一年多來,都在西南的窮山惡水間招人,接觸的各種奇葩多了去了,早就磨礪出了自己的本事,


    別說二水、四水這種窩裏橫的兔子,就是三水來了,二狗也不帶打怵的。


    更何況.屋裏還有一桌“熱心的好客人”呢?


    “馮大叔來了,快裏邊坐吧!專門給您留了個座位,都等半天了。”


    二狗笑著迎上了上去,親熱的拉著三水的老爹馮老爹就往院子裏讓。


    今天丁字街開了三四十席,排在外麵的是普通席,屋子裏的是“貴賓席”,三水的待客態度沒毛病。


    但馮老爹可不吃二狗這一套,一掄膀子甩開二狗的胳膊,不陰不陽的道:“你們家的酒席我們可吃不起啊!這萬一吃下去毒死了,可是冤枉的很。”


    “.”


    馮老爹的話一出口,周圍頓時就安靜了下來,好幾十號人先是詫異驚訝,然後就都屏住唿吸仔細傾聽,生怕漏過一個字去。


    馮老爹看到周圍的情況,怨毒的眼神中有了七分得意。


    “你胡說什麽?”


    “放你m的p,真以為我們陳家怕了你?”


    “都別動。”


    二狗攔住了自家幾個憤怒的親戚,然後對著馮老漢不鹹不淡的道:“馮大叔,今天我結婚,你要能來喝杯酒,我陳東溝承你這份情,


    但你這還沒喝酒就說醉話,非要來跟我結仇,也別怪我不念舊情,不給你麵子。”


    “醉話?結仇?嘿嘿~”


    “咱們兩家早就結仇了吧!當初你昧著良心害了三水,心腸比毒藥還毒哇~”


    馮老爹冷笑兩聲,對著周圍的人大聲道:“我老馮從來不說瞎話,當初三水和二狗一起的下的羊城,三水可是管著買賣的“把頭”,二狗隻是跟在三水後麵的夥計。”


    “可這二狗看著三水能耐風光,黑了心腸把我家三水給害了,要不是我家三水有貴人相助,我這輩子都見不到兒子”


    “轟~”


    丁字街直接炸了,幾十席的人都湊了過來,圍著馮老漢等人指指點點。


    “謔~,這馮老漢說的什麽呀?怎麽聽著像真的呢?”


    “以前二狗和三水確實很要好,但是親兄弟為了錢還掄鋤頭呢!不稀奇。”


    “不管是不是真的,今天馮老漢不地道,人家老陳家結婚是大事,有事兒不應該當麵說,咱們得伸手管管。”


    “先不急,如果老陳頭喊一嗓子,那咱必須把這馮家這幾個掀出去,但主家不說話,咱沒理呀!”


    “嘿,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這馮老漢鐵定是從評書裏學來的招數,就是不讓老陳家痛快,今天就看老陳頭和二狗怎麽接招嘍!”


    三水家的人聽著周圍的議論,都是又得意又解氣。


    當初三水確實在羊城那個服裝批發部管事兒,二狗被三水支使過來支使過去,純純的就是笨蛋小弟,結果後來三水被清理了門戶,二狗卻受到了重用。


    所以他們認為今天二狗所得的一切,本來都應該是屬於三水的,二狗背刺三水就是忘恩無義的二五仔。


    現在二狗結婚,都混上兩輛小汽車了,可三水卻躺在醫院裏,今天必須出了心中的這口惡氣,而且還要出個痛快,出個完美。


    哼,治不了姓李的,還治不了你姓陳的?


    但老馮家的人覺得自己有理,二狗可不這麽想。


    特麽的當時三水自己作孽,差點兒就連累了他二狗啊!當初要不是自己“大義滅親”,早就被趕迴清水老家了。


    二狗這一年來撿了最艱苦的差事,天天在大西南鑽山溝,你以為他是傻子嗎?


    他是在彌補“知情不報”的罪過,戴罪立功的好吧!


    雖然郝健已經給他開出了“年薪過萬”的待遇,但二狗一直心中忐忑,覺得團隊“高層”嫌棄他。


    結果昨天李野登門問候,今天又過來幫忙喝酒,二狗才感覺自己終於熬出來了。


    現在老馮家又特麽來提這檔子破事兒,是嫌老子受的牽連還不夠嗎?


    二狗開始挽袖子:“你們老馮家覺得我害了三水,那我倒是要問問了,我是怎麽害了三水了?”


    四水摸了摸腰間,厲聲喝道:“怎麽害的你心裏清楚,哼!背後捅刀子的東西,早晚要遭報應。”


    “遭報應的不是我吧!”二狗冷笑著道:“我本來想給你們留幾分麵子,你們不要那就算了,


    你們家三水走私水貨,犯了國法吃了牢飯,怎麽現在還想怨到我的頭上?


    別說你一個小屁孩,就是你哥來了我也吐他兩口唾沫,一個勞改犯也不覺得丟人。”


    “.”


    “什麽?老馮家的三兒子是勞改犯?我的天,我還真不知道呢!”


    “怪不得前幾天我聽說,人家寧願不要一千塊的彩禮,都不願意把姑娘嫁給四水,原來這麽個原因啊!”


    “哎呦,我以前看那個三水就不是個東西,你看看你看看,讓我說中了吧!”


    丁字街又炸了一波,隻不過這一次難看的是老馮家的七八個人。


    四水衝到二狗身前:“你放屁,要不是你,我哥能冤枉吃牢飯嗎?就是你搞的鬼,冤枉了我哥。”


    二狗邪睨了四水一眼,不屑的道:“那你騎的摩托車不是走私貨?有發票嗎?有牌子嗎?上不了台麵的東西,就知道嚷嚷。”


    “你說誰上不了台麵?”四水突然從腰間拔出了小刀,憤怒的道:“現在誰有能耐誰使,掙到了錢就是本事,誰閑得慌管你怎麽掙的?”


    四水話音剛落,就聽院子裏有人道:“我閑得慌,我就管你那錢怎麽掙的。”


    趙援朝和幾個穿製服的一起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不過剛才說話的不是趙援朝,而是一位身穿灰色工商製服,頭戴大簷帽的工商人員。


    “我倒是不閑得慌,但我也管這一塊兒啊!老秦咱倆一起跟這位老哥聊聊唄!”


    第二位說話的,是身穿淺灰製服的稅務人員。


    而趙援朝倒是沒管“錢怎麽掙”的事情,卻瞅上了四水手裏的小刀子。


    “欸,我不跟你們搶了,我今天就管管這個。”


    “.”


    老馮家的幾個人都懵了。


    今天他們就是來攪個局,讓老陳家丟個大人的,怎麽好似走錯了門呢?


    馮老漢腦門冒汗,訕笑著往前湊了湊,低聲道:“各位同誌,我們家表叔跟你們嘿嘿嘿。”


    “這話就不能在外麵說了,”趙援朝皮笑肉不笑的道:“進去說吧!早就給你馮老漢留了座,等你半天了,就差你開席呢!”


    “我不進去了,我不是來喝酒的,我送了人情就走。”


    馮老漢趕緊從兜裏掏出五塊錢,想塞到二狗手裏,然後趕緊溜號。


    但二狗哪裏肯接,這氣氛都烘托到這個份兒上了,今天不把你們收拾利索了,我心裏的氣往哪兒撒?


    。。。。。。


    二狗家的偏房裏,李野、郝健、靳鵬、王堅強、李大勇單獨一桌,看著被半拖半拉進了正屋貴賓席上的馮老漢,兄弟幾個都覺得解氣。


    郝健笑著對靳鵬道:“他幹爹,我說不需要你出麵吧?你要出麵還更不好說話了,


    當初李野讓咱們好好學法律,看來三水根本沒聽進去,但凡他能讀上幾百個字,也不會這麽傻叉。”


    靳鵬歎息一聲道:“三水覺得有了點人脈,就能耐了,但他眼界還是太淺,


    我這兩年越接觸的人多,就越懂得小野你說的‘謙虛謹慎’是什麽意思,三水太囂張了。”


    李野搖搖頭道:“三水走的跟我們不是一條路,他那條路看似能走得通,但最後,沒有好下場的。”


    八九十年代是野蠻發展的時代,很多能人都盛極一時無法無天,如果從一開始就沒人阻止三水,他說不定也能成為一號人物。


    但他錯就錯在聰明過度小瞧了李野,才注定落得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二狗家的酒不錯,貴賓席上喝到下午兩點才散席,馮老漢出來的時候,走路都輕飄飄的打晃,也不知是醉了,還是暈了。


    到了晚上,李野從爺爺嘴裏聽到了一句話:“馮老漢沒經驗,兩瓶酒灌下去,該說的不該說的,就都說了,也忒省事兒了。”


    。。。。。。


    二狗的婚事,算是虛驚一場。


    等把所有賓客送走之後,二狗才疲憊的迴了新房。


    迴到新房之後,就看到新娘楚珍珍正摟著一把一塊、兩塊的鈔票在數。


    看到二狗進來,她興奮的低聲道:“咱娘把今天上的賬給咱了,我數了數有一百多塊呢!明天你和我去信用社存了吧!”


    二狗往椅子上一座,喘了口氣道:“一百多塊你存個什麽?再說後天迴門之後咱們就去鵬城了,你把錢存在清水給誰?”


    “去鵬城?你還真帶我去鵬城啊?”


    楚珍珍先是欣喜,然後又擔憂的道:“那咱們才剛結婚,就不伺候公婆,人家說我的閑話咋辦?我可不想讓人戳脊梁骨。”


    “嘁,咱娘還壯實著哩,用得著你伺候,每月給她一百塊,比仨媳婦兒都伺候的得勁兒。”


    “啥?一百塊?你你.”


    楚珍珍結巴半天,才嘟囔道:“我不跟你去鵬城,你給我一百塊,我在家伺候公婆,保證他們天天有肉,一年兩身新衣裳,大伯小妹的鞋子都不帶有補丁的.”


    “你瞎胡鬧,沒看今天三水家來人找事兒嗎?我在家他們不敢,但我不在家呢?為了一百塊你冒那風險幹啥?萬一他們犯了渾.”


    “他敢進家門一步,我一鐵鍬拍他腦門上.一百塊嘞!我喊一嗓子,我娘家哥哥兄弟能把他家房子扒嘍!”


    楚珍珍梗著脖子不願意,在她看來,每月手裏有一百塊,半個村的老少爺們都能幫她幹架。


    都是沾親帶故的,還能讓一個勞改犯的家庭給欺負了?


    “行了行了,到鵬城之後我給你找個活計,每月工資最少一百五。”


    二狗不跟楚珍珍解釋了,春宵苦短,還不解衣服嘮叨啥呢?


    曾經的白月光啊!愉悅程度翻翻倍。


    “每月一百五?一百五”


    楚珍珍腦子飛快的計算,每月一百五是個什麽成色,但隨後就看到二狗的眼神不對。


    “唉,你幹啥?”


    “我幹啥?你說我幹啥?都幾點了,不幹正事兒了”


    “你慢點兒.別撕爛啦!好幾塊錢呢!”


    “這種貨色留著幹啥,到了鵬城我讓你看看港島貨,那才是好東西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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