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切~咣切~咣切切切~”


    83的火車,速度很慢,慢到了可以讓乘客清晰的分辨出,前後的幾次“咣切”之間,有什麽不一樣的區別。


    很多第一次坐火車的人,都喜歡聽這種獨特韻律的金屬撞擊聲,而坐多了火車的人,耳朵裏聽見的卻隻有枯燥和單調。


    薑小燕坐在窗邊,看著外麵緩慢掠過的風景呆呆出神,渾然沒有了半年之前,第一次坐火車的興奮和靈動。


    “小燕,你出什麽神呢?喊你半天你都不聽?”


    “啊?哦哦,伱要坐窗邊嗎?那我們換換。”


    薑小燕被胡曼推了一下,下意識的就抬起屁屁挪窩。


    春節前後的火車裏非常擁擠,車廂裏的味道可想而知,所以大家都喜歡坐靠窗的位置,就算不開窗戶,縫隙裏漏進來的一縷新鮮空氣,也能讓人稀罕兩口。


    這會兒薑小燕的位置最好,所以她以為胡曼要跟她換一換、透透氣。


    但是胡曼卻道:“換什麽座位呀!你沒聽見那邊李大勇跟人吵起來了嗎?你們幾個趕緊過去勸勸,我在這看著座位和行李。”


    “啊?那那你看著點兒啊!我們過去幫忙!”


    薑小燕側耳一聽,果然聽見隔壁車廂有隱隱的爭吵聲,隻不過她沒聽見李大勇的聲音,但既然胡曼這麽說,他還是趕緊起身過去幫忙。


    “你幫什麽忙?你勸著點兒,別讓他惹什麽亂子。”


    胡曼不是怕李大勇吃虧,畢竟李大勇在清水縣二中敢認武力值第二,也就李野敢認第一,兄弟倆真要打架就從沒輸過。


    她是怕李大勇把人給打壞了,出門的時候家裏人不知叮囑了多少遍,出門在外吃虧是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哦哦,我知道的,實在不行我就去喊李野。”


    薑小燕一邊答應著,一邊跟在嚴進步和付英傑等人後麵,擠開人群往隔壁車廂去了。


    她知道胡曼為什麽不自己過去勸李大勇,當初拒絕了李大勇之後,兩人之間就有了一層隱形的隔閡,開始默契的互相躲避對方,免得尷尬。


    這一次迴家,大家本來可以坐在一個車廂的,但是李野拿了文國華送過來的臥鋪票,自然去了臥鋪車廂,


    而李大勇卻跟兩個同學一起,鑽到隔壁車廂去了,惹得付英傑等人一頓唾棄,笑罵他和李野是八人小團體中的“不團結分子”。


    不過大家真的也隻是“笑罵”,可都沒往心裏去,畢竟人家李野坐臥鋪是因為文樂渝,而李大勇去隔壁車廂.是因為一個叫林秋豔的女同學。


    據付英傑提供的可靠情報,李大勇最近兩個月跟同校大二的東山籍女同學林秋豔接觸密切,不但一起上自習、吃食堂,還一起爬香山、逛京城。


    用付英傑的話說就是——以前怎麽沒看出他李大勇,還有重色輕友的潛質呢?


    “讓一讓,讓一讓,麻煩讓一讓,大勇你別衝動,我們來了。”


    薑小燕和韓霞兩個女生跟在嚴進步、付英傑的後麵,急躁躁的擠進了隔壁車廂,他們幾個都知道李大勇的暴脾氣,都想著趕緊過去把李大勇給勸住。


    不過等到幾個人擠到吵架現場,才發現李大勇也是一個勸架的,吵架的另有其人。


    一個身穿紅色毛呢大衣的女生,正站在座位前麵,冷冷的對著過道上的一家四口質問。


    “我大衣是你們弄髒的沒錯吧?既然弄髒了為什麽不是你們的責任?還說我訛你們?你們就是這麽不講道理的嗎?”


    “我們沒說不是我們的責任,但你說要我們賠償你兩百塊,什麽樣的大衣值兩百塊?你是大學生也不能漫天要價吧?”


    紅衣女生臉色冷峻的道:“你們不願意賠償沒關係,把你們的單位聯係地址告訴我,我要寫信過去詢問一下,為什麽你們的思想教育會如此鬆懈。”


    “.”


    付英傑、薑小燕等人都有些傻眼,因為這個架,她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勸。


    穿紅色毛呢大衣的女生,就是跟李大勇關係不一般的林秋豔。


    而過道上的一家四口,除了那個男人氣得臉色通紅之外,另外娘仨已經明顯嚇壞了。


    特別是一個手上沾滿菜湯的小男孩,眼淚巴叉的抽抽泣泣,顯然知道自己“犯了大錯”。


    而林秋豔那件火紅色的毛呢大衣上,有一大片醬黑色的湯汁,淋淋漓漓,把一件時髦的毛呢大衣搞的跟掉毛的癩皮狗似的。


    再看看灑落在地上的米飯、湯菜,大家哪裏還能不明白,這個小男孩是打飯時候不小心失了手,才把盒飯整個扣在了林秋豔的身上。


    這可怎麽勸?


    勸林秋豔放棄賠償?


    可她那件紅色的毛呢大衣,一看就不是便宜貨,先不說能不能水洗,那些油膩湯汁能不能洗得下來,就是洗完了的大衣,還有這麽挺括嗎?


    但再看看那一家三口,你要讓他們賠償兩百塊,那又實在是於心不忍。


    倆孩子身上穿的棉襖都不是新的,腳上穿的還是布棉鞋,兩百塊說不定都能掏空他們的家底兒。


    李大勇應該也是非常頭疼,小聲的對林秋豔道:“要不算了吧!到了省城我陪你去大樓買件新的.”


    “你很有錢嗎?你一個不掙錢的窮學生顯擺什麽?你以為這麽做他們會感激你嗎?他們會認為是我們錯了.”


    林秋豔對著李大勇就是一通數落,可把一個熊一般的男人,給懟成了彎腰塌肩的怯懦男。


    薑小燕和付英傑等人互相對望一眼,悄悄的後退商量對策。


    韓霞道:“這個林秋豔怎麽這麽厲害,一張嘴就是上綱上線的?還要給人家單位寫信質問,嫌事情鬧得不夠大嗎?”


    付英傑低聲道:“林秋豔就是這樣的,她不是不講理,就是得理不饒人,抓住一點錯處都能扯上半天,我見了她都忍不住害怕。”


    薑小燕撓頭的道:“那咋辦,咱們使不上勁兒啊!李大勇都被罵的狗血噴頭,咱算老幾?”


    嚴進步抿抿嘴,小聲道:“到了下一站,我去找李野吧!這事兒也就李野能處理。”


    “對,李野準行。”


    八人小團體在一起生活了這麽長時間,大家對李野的信任是越來越高,覺得這種小事對李野來說,實在小菜一碟。


    結果到了下一站,嚴進步從窗戶翻出去,跑到臥鋪車廂跟李野一說,李野也是非常頭疼。


    這可不是什麽小菜一碟,這特麽是狗屁倒灶啊!


    倆人風風火火的趕過來,李野先不忙著湊過去調解,而是在車廂尾部找了個看熱鬧的人打聽情況。


    “這事兒沒有誰對誰錯,我剛才剛好看見了,那個小男孩幫家裏人拿盒飯,結果那個女娃子正在跟同伴說笑,不知怎麽就碰上了”


    “不過剛開始的時候,那個女娃子還沒這麽厲害,但那個惹禍小男孩的母親脾氣挺急,說兩百塊是在訛人呢!那個大學生女娃子就跟個炮仗似的炸了.”


    “你說兩百塊一件大衣,是什麽料子的呀?這麽貴?”


    “誰說不是呢!讓我聽了我也以為是訛人,那一家四口賠她一件嶄新的皮袍子都不願意.”


    李野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隻能過去邊走邊看。


    看到李野過來,李大勇的眼神有些躲閃,訕訕的笑了笑道:“哥,一點小事,我們馬上就解決了。”


    “你自己能解決?”李野點點頭:“那我不管了,你自己解決吧!”


    “.”


    李大勇有些發愣,而那個林秋豔更是淩厲的看了過來。


    李野淡淡的跟她對視了幾秒鍾,心裏不免有些好笑。


    因為他感受到了一股“官威”。


    要說“官威”,爺爺李忠發身上就有,但李野從小接觸,倒真沒覺得什麽。


    但另外兩尊大神他可是見識過的。


    柯老師和文慶盛對李野很好,在家裏吃飯的時候說說笑笑的非常隨和,


    但李野有幾次碰到柯老師和文慶盛在家裏接電話,那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那種隱而不發的氣場,給李野的感觸非常強烈。


    文國華身上也有那種味兒,但道行明顯低了一些,倒是文樂渝跟柯老師有些神似,偶爾也能讓李野感受到一些異樣。


    但這個林秋豔身上的味兒吧!給李野的感覺就是有些似是而非,乍一看挺唬人,但稍微品味一下,又覺得有點想笑。


    一家四口中的男人,此時也是騎虎難下,看到突然加入的李野,也是連忙抓住機會道:“這位兄弟,你看這件事我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不想賠償,但凡事總得有個商量,也不能一口價不是?”


    那個惹事兒小男孩的媽媽,這會兒也服軟的道:“我們剛好有件貂皮大衣,本來準備探親送給我嫂子的,現在願意賠給這位大學生,可她非要說她的大衣值兩百塊”


    “不是我說值兩百塊,而是至少值兩百塊。”林秋豔冷冷的道:“不信你問問這位京大經濟係的大學生,現在三十五美元兌換人民幣是多少。”


    “京大的學生?”


    男人看著李野愣了一下,然後看向李野的胸前,明顯是在尋找校徽。


    林秋豔和李大勇的胸前,都別著京城工業學院的校徽,就跟仙俠中的“法器”一樣,散發著強烈的威壓效果。


    隻不過李野基本上不戴校徽,男人自然是沒找到。


    他隻好問道:“這位同學,三十五美元,換多少人民幣?”


    李野笑了笑道:“今年的外匯牌價是一比一點八九.但實際生活中沒辦法用牌價來換算。”


    這時候,坐在林秋豔旁邊的女生插口道:“在京城拿美元換人民幣,一比十都有人搶著換,不信你們找人問問,秋豔這件大衣是她表姐從國外給她捎迴來的,說兩百塊算便宜你們了。”


    “一比十?那豈不是要350塊?”


    男人震驚的看向了李野,好似希望能聽到一個好點兒的消息。


    李野想了想道:“一比十不好說,但我聽說有一比八收的。”


    這時候李大勇也在一邊說道:“這件事其實咱們都有責任,所以我們同學說兩百塊,已經是承擔了一半責任了”


    男人看了看李野,又看了看媳婦兒,默默的開始掏錢包。


    而那位母親,也從行李架上拿下了一個包袱,看樣子裏麵是藏了錢的。


    那個惹了禍的小男孩兒看看老爹,再看看媽媽,頓時哇哇大哭了起來。


    他就是年小再不懂事,也知道今年這個年不好過了,好幾頓揍跑不了不說,爹娘攢了好幾年的錢沒了,這好不容易迴老家看親戚,臉上可怎麽有光啊?


    李野忽然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道:“這位大哥,把你那件貂皮大衣給我看看唄!”


    男人看了李野一眼,隨手把貂皮大衣遞給了他,看他生氣的樣子,明顯是把李野跟林秋豔看成一夥兒的了。


    但是男人就是男人,既然是自家孩子惹了禍,那就得認,再貴也得認。


    “這大衣不錯,我買了。”


    李野吹了吹貂皮大衣的毛,忍不住的讚了一聲。


    這年頭的貂皮大衣都是用的整貂,堪稱貨真價實。


    但那男人好似上來了勁兒,賭氣道:“我們不賣給你,賠你們兩百塊就是了。”


    李野好笑的看著倔強的男人,拍拍他的肩膀道:“大哥,過來咱們聊聊。”


    男人不解的跟著李野擠到了車廂的門口,然後就看見他從錢包裏掏出了一些花花綠綠的鈔票。


    “我這裏有些外匯兌換卷,雖然不是美元,但也差不多,那個女生應該是識貨的人,你賠給她,她應該願意。”


    李野雖然上交了五千美刀給柯老師“運作”,但手裏還留了五千,迴家之前還是去友誼商店走了一遭,給家裏眾人買了些稀罕玩意兒。


    包裏剛好剩下了點兌換券,順手做點好事,不論對錯隻圖個心安。


    男人驚訝的看著李野,好半天才問道:“你哪來的外匯卷?不是.兄弟你為什麽要幫我?”


    “這重要嗎?”李野板起臉道:“你賣不賣?”


    我特麽有毛病行不行?這種行為在裏麵都是要被讀者罵成聖母的,你還嘰嘰歪歪個毛線?


    男人糾結半天,才道:“那我再補錢給你。”


    “不用了,有錢難買願意,這貂皮大衣我剛好喜歡,送給我姐姐正好,不過我告訴你啊!這件事你有責任,那麽小的孩子你讓他去拿飯盒,萬一燙著呢?”


    李野把錢塞給了男人,拿著貂皮大衣往胡曼的車廂走了。


    臨走還不忘囑咐男人一聲:“記住了啊!那呢子大衣是你買的,拿迴去用小蘇打混白酒洗一下就行,另外這事兒跟我沒關係。”


    “誒誒,謝謝兄弟啊!我這謝謝啊!”


    男人忙不迭的道謝,然後扭頭就迴了自己的車廂,一張臉拉的比驢還長。


    不就是美元嗎?顯擺個什麽?


    我買了還不行嗎?你給我脫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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