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剁了別剁了.......哎呀......李野你......做沒做過飯呀?”


    二糧店後院的小倉庫內,李野正揮舞著厚背剁骨刀,對著那半扇排骨“哢哢哢”的猛剁。


    外麵已經天寒地凍,靳鵬他們從鄉下大集買了排骨過來,一路上都凍瓷實了,自詡“拳把式”的李野竟然也剁的有些費勁。


    而且也許是因為刀不夠鋒利,也許是李野揮刀速度不夠快,李野一番“披風亂劈斬”下來,很多肉末被他的刀鋒給帶飛到了地上。


    不止是薑小燕心疼,就是胡曼等人也嘟嘟囔囔嫌李野太過浪費。


    但這真不怨李野。


    本來剛才已經說好了,由薑小燕負責做飯,而且薑小燕手腳麻利,剁排骨這種活計也不讓其他人插手。


    李野為了照顧薑小燕的自尊心,也故意安排了其他人去擺桌子、弄椅子,不準備插手的。


    但是眼看著薑小燕切了一小盆蘿卜,卻隻剁了三四兩排骨配菜,李野就忍受不了了。


    李野為啥讓靳鵬他們買菜過來,自己做飯開夥?


    真是因為食堂打飯浪費時間嗎?


    狗屁,還不是饞的?


    穿越這段時間以來,李野對於身邊眾人的烹飪習慣,那是深惡痛絕。


    食堂裏的飯菜幾分錢一份,那連點兒油花都難尋,帶肉菜一毛二,也就勉強算是個葷腥。


    就是偶爾迴到家裏,奶奶念叨“大孫子迴來了,今天做好吃的”,也就是專門給李野碗裏多幾片肥肉而已。


    這還是李野這種家庭,就這年頭,家裏沒個掙工資的,做菜用筷子量著放油,一點都不稀奇。(筆者父親就經曆過,奶奶用筷子在油瓶裏蘸蘸,把筷子上的油甩到鍋裏就開始熗鍋了。)


    所以李野這些天別看一頓三個菜,但鐫刻在靈魂之中的大種花吃貨基因,早就扯著條幅抗議了百八十遍了。


    以前是沒條件,現在有條件了,憑啥還受委屈?


    81年末,農村的大集上已經有私肉販子賣肉了,李野前些天告訴郝健和靳鵬,讓他們去省城賣糖的時候,順路從集上進貨,雞鴨魚肉不計較,有啥買啥。


    反正現在是冬天,天然冰箱好幾天也放不壞,十裏八鄉好幾個集,隻要有錢缺不了吃食。


    既然缺不了吃食,那還數著肉丁下鍋幹毛?


    而且排骨在這年頭,是不如瘦肉值錢的,瘦肉又不如肥肉值錢,幾毛錢一斤?還節約個啥?


    所以李野攆開了薑小燕,自己掄起剁骨刀,一口氣剁了兩三斤排骨才舍得停手。


    “以後做菜,就按這個配菜標準來做,一頓一毛錢啊!咱必須得讓哥兒幾個知道,什麽叫物有所值。”


    李野是不會下場做菜的,但他會按著菜譜指揮。


    “先焯血水,再用油煸,加水亂燉就可以了,簡單......”


    “用你家的油了嗎?油這麽少那排骨都煸糊啦,咱不能坑人不是?”


    “不錯,不錯,把大料加上,準備出鍋。”


    李野指揮著薑小燕一步步的做菜,每一步都要改掉她摳唆的毛病,等到大鍋咕嘟咕嘟冒泡之後,所有人都圍在鍋邊,瞪著眼、抿著嘴,吞咽口水。


    特釀的一毛錢一頓飯,你就讓我們吃這個?


    engengeng,李野你真是個大善人。


    。。。。。


    李野小看了同學們的飯量,一大鍋排骨燉蘿卜吃到最後,竟然隻剩下了點湯水。


    胡曼、韓雪連帶薑小燕這樣的女生,剛開始還扭扭捏捏著不好意思,


    但當油脂、脂肪的肥美滋味在舌尖綻放之後,再淑女的孩子也矜持不住了,跟靳鵬、李大勇等人一樣,女孩子也張開大口狼吞虎咽。


    隻有文樂渝是最特殊的那一個,她沒有不好意思,不過小嘴跟兔子吃草一樣,以飛快的頻率咕噥著,但看起來竟然有一股文雅的美。


    李野早就說了,稿費有她這個校稿員的一份,


    但她沒要錢,隻要求管飯,這些天李野食堂打飯都帶她一份。


    細水長流,跟定李野,她覺得自己會賺的更多。


    李野站著把最後一塊蘿卜吃了下去,然後跟郝健一起出去遛食兒。


    清冷的夜色之中,兩點煙頭忽明忽滅,好半天之後,郝健才開口說話。


    “這半個月的出貨量,又超出我們估計了,你說......會不會出事?”


    李野抽了一口煙,把半根煙卷兒扔地上,用腳碾滅。


    “你覺得,會出什麽事?”


    郝健看著被李野碾碎的半根大前門,心疼了零點幾秒,然後才從懷裏拿出了一塊“報紙磚頭”。


    報紙包裹的嚴嚴實實,跟磚頭似的,裏麵當然是李野這一期應該分到的鈔票。


    郝健把錢遞給了李野,沉聲道:“咱們賺的錢.......太多了。”


    “噗嗤~”


    李野笑出聲來,掂了掂“磚塊”,問道:“有多少?夠萬元戶了嗎?”


    郝健點頭,低聲道:“快了,今年不夠,明年一定夠。”


    李野又笑道:“你不是整天看報紙嗎?你來告訴我,萬元戶,犯法?”


    “萬元戶”,在平均月工資三四十塊的年代,絕對是“巨富”的代名詞,一個萬元戶,雖然未必相當於後世的“小目標”達成者,但也絕對比得上千萬巨富。


    但第一個被公開報道的萬元戶,是在79年,現在已經是81年,年瓜子都有好幾百萬資產了,怕啥?


    所以李野認為到了現在的81年,萬元戶啥的已經觸犯不到什麽綱什麽線,不值得為此惶惶不安。


    但是郝健卻盯著李野,緩緩的道:“萬元戶不犯法,但十萬元戶呢?十萬元戶不犯法......百萬元戶呢?”


    李野愕然,看著已經激動起來的郝健,忍不住的重新打量起來。


    在第一次見到郝健的時候,李野就高看他一眼。


    但李野真的沒想到,這才幾天,這個奸商竟然有了如此的膽量和氣魄。


    在81年,敢往百萬富翁那個方向想的,要麽是妄想症,要麽就是人傑。


    後者隻要不翻船,那以後必然是一方人物。


    李野摸出了一顆煙,想點上,又放迴了煙盒裏。


    他就像一個麵試官,麵試高層職員一般問郝健:“麻糖生意並沒有太高的門檻,你覺得會賺那麽多?”


    郝健好像早有準備的道:“會的,也許麻糖賺不了那麽多,但是渠道可以,就是你說的那個渠道。”


    李野微笑:“你終於弄明白什麽是渠道了?”


    郝健徹底激動起來:“我這些天想通了,那些替我們散貨的人,不止可以散麻糖,而是可以散賣任何東西,我們最多給他一點點的扶持........


    我前些天在省城碰到了幾個南方人,他們在晚上偷偷的賣衣服,他們能賣,我們也能賣,隻不過他們是零賣,我們可以搞批發.......”


    李野看著郝健,不得不佩服這個隻有初中畢業的人才。


    雖然他對渠道的概括似是而非,但是腦子絕對靈活,商業嗅覺也足夠敏銳。


    以前是本錢小,限製了他的行動力,現在眼看著手裏的本錢不斷增多,眼界也逐漸開闊,那心底的野心自然也就膨脹了起來。


    郝健一口氣說了很久,才停了下來。


    李野微笑著點頭,認可的道:“說的不錯,不過有些事也不能太急,在麻糖生意沒有出現瓶頸之前,你就先安安分分的發展零售商好了。”


    李野說完,轉身就往迴走,郝健卻急聲說道:“李野,現在我們的生意越做越大,你能不能讓我......見見你的爺爺。”


    “嗯?”


    李野慢慢的轉迴身來,看著焦急的郝健,冷冷的沒有一絲笑容。


    “給你辦了農村合作加工戶的手續,你還覺得不夠嗎?”


    “不是,不是.......我隻是有些事,想跟李局長.......匯報匯報。”


    郝健連續倒退幾步,才說出了解釋的話。


    他還不懂得什麽是“氣場”,但是突然之間,他感覺李野身上的“善良仁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銳利”。


    李野確實生氣了。


    郝健不是要向他爺爺做什麽“匯報”,而是想跟李家徹底綁定,共同承擔風險。


    誠如郝健所說,這年頭的萬元戶、十萬元戶隻要低調一點,是沒有多大危險的。


    但是百萬元戶就不好說了,畢竟清水縣是比較封閉的北方小城,而不是開放的南方沃土。


    就算麻糖生意再賺錢,李野也不容許郝健這個外層保護殼,跟爺爺李忠發深度接觸。


    李野終於又把煙點上了,對著冬日的夜吐出一口薄霧之後,問郝健:“你一個普通的合作加工戶,有什麽值得向我爺爺匯報的?”


    郝健感覺口幹舌燥,咽了口唾沫道:“咱們賺的錢太多了,以後還會更多,我想聽聽李局長的意見。”


    “嗬~”


    【你怕是想要一個保證吧!】


    李野笑著噴出一口煙,衝著地上啐了一口煙油子,然後衝著二糧店的小倉庫努了努嘴。


    “行,我知道了,你進去吧,把靳鵬給我單獨喊出來。”


    “..........”


    郝健的雙腳就好似釘在了地上,沒有挪動一步。


    而且在這寒冷的大冬天,他的腦門上竟然冒出了汗水。


    【他要幹什麽?他喊靳鵬幹什麽.......他要把我換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靳鵬這些天一直跟著郝健跑省城,跟那些散貨的小販交貨的時候,他也不多說話,但是每一個小商販,靳鵬都知道,都認識。


    這會兒李野讓郝健進去,把靳鵬換出來幹什麽?


    郝健不敢賭。


    一旦賭輸了,他的萬元戶、十萬元戶.......就都沒了。


    這些天郝健眼看著賺錢跟淌水似的攔都攔不住,就覺得自己行了。


    但現在李野隻是輕飄飄一句話,就把他打落凡塵,讓他明白什麽是“到頭一場空”。


    李野看著郝健半天沒挪地方,笑嘻嘻的問:“怎麽了?外麵涼快,舍不得進去?”


    郝健掙紮著,擰巴著,還是笑了出來。


    “我其實不怎麽害怕,但我......有老婆孩子的。”


    李野看著郝健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知道今年上麵下發的企業承包文件嗎?”


    郝健的腦筋迅速轉動,道:“是有那麽迴事兒,但那個跟咱們.......有關係?”


    李野道:“現在沒關係,但以後未必沒關係,到時候你承包一家小集體,不就什麽都解決了?”


    郝健一身大汗出了出來,頓時輕鬆了。


    【你個小賊,早有安排,為啥不說?】


    承包小集體,肯定還是要李家幫忙的,郝健確定自己並沒有被隨時放棄的意思,才算放了心。


    。。


    李野帶著郝健迴到了二糧店的後院,看到文樂渝、胡曼等幾個女生,正在拿吃剩的骨頭喂狗。


    但是那隻碩大的大黃狗,麵對一堆骨頭卻看也不看,隻是對著幾個女生低聲嗚嗚。


    李野問:“你們幹什麽呢?”


    文樂渝答道:“這隻狗好兇,我們要給它點好吃的,要不然以後總咬我們,但它竟然不吃骨頭欸。”


    “靠~”


    李野輕罵一聲,道:“你們幾個把骨頭啃的比狗啃的還幹淨,人家怎麽吃?狗也是有尊嚴的好吧?”


    跟在李野身後的郝健,差點兒一個趔趄摔倒。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大徹大悟,如夢方醒。


    他和李野合作的麻糖生意,是利潤四六分成,他郝健吃的夠肥了。


    “我該知足,我該知足,碼的,我怎麽就不知足了呢?真是傻叉。”


    郝健後悔不跌,又慶幸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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