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都沒說,阿斯蘭鞠完躬,安靜而淡定地在鋼琴前坐下。


    音樂大廳座無虛席,但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阿斯蘭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來,在琴鍵上敲下了第一個音符。


    樂聲流淌出來,台下的不少觀眾都忍不住微微一愣。


    這不是演奏會的原定曲目。


    阿斯蘭彈的,是李斯特的《彼特拉克十四行詩第123號》。


    這首曲子,是李斯特的鋼琴作品《旅行歲月》第二集的第六首作品,其創作靈感來源於詩人彼特拉克獻給勞拉的抒情詩歌集,是一首優美動人的愛情詩篇。


    柔和靜謐的音樂如溫柔的微風輕輕拂過整個音樂大廳,使人仿若置身幽靜的山溪叢林,超然物外。


    而與此同時,現場觀眾的心裏卻忍不住升起了一絲小小的疑惑。


    阿斯蘭推翻了原定的演奏曲目,這還是從未有過的事。


    他選擇《彼特拉克十四行詩第123號》作爲開場,是有什麽特別的深意嗎?


    然而,雖然心中好奇,但現場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靜靜地聽完這首浪漫的曲子,樂聲暫歇,阿斯蘭坐在鋼琴前,突然往觀眾席的一個方向笑了一下,隨後,他抬手彈起了第二首曲子——舒曼的《夢幻曲》。


    浪漫、夢幻的旋律,一下子把人帶進了一個輕盈飄渺、甜美無邪的童真世界。


    1838年,熱戀中的舒曼在給克拉拉的信件中寫道:“記得有一迴你對我說:‘有時在你麵前我真像個孩子。’無論是不是這句話的影響,總之,我突然有了靈感,即席寫了13首有趣的小品。”


    這十三首小品,便是舒曼的《童年情景》鋼琴套曲,而《夢幻曲》是其中的第七首,也是最精彩和迷人的一首。


    現場的不少觀眾心裏開始有了一個猜想。


    而到了第三首,這猜想就幾乎得到了證實!


    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貝多芬寫給自己曾經深愛的女人的一首戀曲!


    輕柔徐緩、斑駁迷離的第一樂章,訴說著一個失戀男孩的悲傷與落寞。跌宕婉轉的旋律,如同潑灑而下的潔淨月光,籠罩著沉浸其中的每一個人。


    輕快跳躍的第二樂章,仿佛在迴憶兩人相戀時的美好,如同“深淵之中的一朵花”,驟然開放,又驟然枯萎,留下瞬間的永恆。


    緊接著便是疾風驟雨的第三樂章,熱情而不可抑製,洶湧澎湃地表達著對感情義無反顧的決絕,然後在沸騰達到頂點之時,驟然沉寂。


    江晚慈坐在觀眾席上,她雖然曾無數次醉心於阿斯蘭的演奏,但現場聽他彈琴,確實是第一次。


    麵對麵沒有任何阻礙,仿佛經受了一場靈魂的洗禮,江晚慈聽得如癡如醉,不由被阿斯蘭的演奏深深打動。


    而當阿斯蘭第三次在彈奏中途朝江晚慈的方向微笑的時候,陳妃霏和江承幹都察覺到了什麽不對,看向江晚慈的表情有了些饒有興趣的探究意味。


    與此同時,三人身後幾排的一個座位上,陪同白曉柔來聽音樂會的喻商衡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觀眾席的光線不甚明亮,兩人並沒有注意到前排的江晚慈、江承幹和陳妃霏三人。


    喻商衡也是第一次見到阿斯蘭,卻莫名對這位頗負盛名的“天才鋼琴王子”有些不喜,總覺得他頻頻看向觀眾席,好像在衝誰拋媚眼,總之怪討厭的。


    在某種程度上,喻商衡是一個缺乏浪漫細胞的人,“藝術細胞”也爲“商業細胞”讓位。他並不熱衷於音樂會這種場合,更遑論還是跟白曉柔一起來。


    本來他都快要忘了今天跟白曉柔有約,直到收到白曉柔的提醒,才臨時騰出空來。


    阿斯蘭的演奏的確很完美,但喻商衡卻不受控製地開始走神。


    他想到了江晚慈,又想到了跟她一起吃飯、一起進出高級會所的聶俊宸。那天去片場,江晚慈也跟聶俊宸相談甚歡的樣子。


    那個女人,難道對自己的名聲一點兒也不在乎嗎?還是她真的來者不拒?


    越想越覺得鬱悶,越想越覺得煩躁,這種沮喪無力的感覺,有點兒像創業初期第一次被風投拒絕,但又明顯有些不一樣。


    那時他雖然也很鬱悶,也有點煩躁,但並不覺得沮喪,因爲他知道,那家拒絕他的風投遲早會後悔——而事實也的確如此,他們早就腸子都悔青了。


    但麵對江晚慈和她層出不窮的“男人”,他還有點兒憤怒,和一絲絲別的什麽情緒。


    他尚不知道該怎麽把這種情緒歸類。


    還是做生意簡單多了。


    喻商衡神遊天外,一直到演奏結束都心不在焉,在心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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