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句詩是當初郭寧隨林衷上魏王府的時候,陳墨給他們留的話,至此,郭寧也知道了陳墨心中宏願,立誓要追隨陳墨的腳步,然這些當初郭寧可沒有告訴別人。


    因此,當郭寧念完後,在場的士子都以為是郭寧所作,暗道其大才,不愧是榜眼,從此詩中他們能感受到郭寧那作為儒者的胸襟,器識與宏願,他們自歎不如,紛紛誇讚了郭寧起來。


    郭寧不敢居功,表示這詩是魏王所作,是對他的教誨。


    說著,郭寧把當初拜見陳墨的事,跟大家說了。


    眾士子都是一驚,有些訝異,但很快就恍然了。


    以他們的才能,自然能覺察這句詩的立意極高,若是沒有一個極高的眼界,是作不出來這種詩的。


    魏王底層出身,經曆了北方大亂,天師軍禍亂,逐步成長起來,設縣學,抗淮王,平崇王,驅外敵,除逆賊……


    這句詩,就好像是魏王這些年的經曆。


    而如今恢複科舉,讓官員前往各地上任,不就是對應了那句“為萬世開太平”嗎。


    “對了,你們有沒有發現,無論是鄉試還是會試,又或是這次殿試的題目,都和百姓還有當地的治理有關,這是魏王想要建立一個太平盛世。”一名士子想到了什麽,突然開口道。


    聽到這話,眾人渾身都是一震,魏王在他們心中的形象驟然拔高了許多,變得無比的偉岸。


    “我決定了,我也要和郭寧兄一樣,追隨魏王的腳步,為後麵的太平盛世,盡自己的一份力。”


    若是之前,他們讀書趕考隻是為了當官,改變命運、光耀門楣的話,此刻,他們忽然有了一種崇高的目標,要為了這個目標而奮鬥。


    “魏王真乃聖人也。”孫城帶著敬仰的說道,魏王這已經是達到了知行合一的地步。


    至於民間所傳的魏王好色,好人妻,那都無傷大雅。


    畢竟聖人有言,食色性也。


    就在眾人被這種氛圍所感染的時候,一隊捕快來到了福澤酒樓外,將出入口守好後,左剛帶著兩名捕快走了起來。


    眾人看到衙門的捕快,麵色都是微微一變,不過他們倒也不懼,作為舉辦者的秦施上前交涉:“在下秦施,在此舉辦茶會,幾位有事”


    “原來是此次的傳臚秦公子。”左剛對著秦施拱了拱手,旋即說道:“衙門有件案子,要請郭先迴去問問,郭先郭公子可在”


    左剛在大廳掃視了一圈。


    話音落下,眾士子的目光,全都匯聚在了“郭先”的身上。


    本就做賊心虛的“郭先”,見在場的眾人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心中莫名的一慌,他硬著頭皮上前道:“在下郭先,不知大人找我是何案子”


    “左某也不知,這是大人的意思,還請郭公子隨我們迴衙門一趟。”左剛說道。


    “郭先”心裏已經有了懼意,道:“我乃舉人,魏王門生,就算隨你們迴衙門,也得朝廷恩準,你們無權帶我迴衙門。”


    這不是“郭先”無理取鬧,而是朝廷給舉人、進士的特權,畢竟他們的身份不一般,若是能隨隨便便帶去衙門的話,會對他們的形象造成不好的影響。


    “此案是魏王點頭命大人欽辦的,這是文書,上麵有魏王的大印。”左剛從懷裏掏出相應的文書,拿給“郭先”看。


    眾士子看到這一幕,頓時一片嘩然,由魏王點頭查辦的案件,這是這大的案子。


    等“郭先”隨左剛他們走後,眾士子都紛紛猜測了起來。


    有人猜測可能是跟科舉舞弊有關。


    畢竟“郭先”這看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讀書人,能跟他牽扯到的案子,估計隻有這個了。


    此話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同。


    還有人說會不會影響到他們,萬一真的是科舉舞弊,那他們是不是要重考。


    隻有郭寧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是不是,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秦施提議道。


    在大宋,審理重大案件時,知縣都會允許百姓到大堂前圍觀,以示其秉公執法。


    秦施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認同,畢竟他們和“郭先”也算是朋友,若是“郭先”被冤枉的話,他們也可以幫忙。


    “那就一同前去吧。”


    “郭寧兄,你想什麽呢”


    孫城拍了下郭寧的肩膀。


    “沒沒想什麽。”郭寧從思緒中迴過神來,掃了眼大廳:“他們人呢”


    “都去衙門了,我們也去看看吧。”


    “好。”


    ……


    另一邊,張府。


    “郭先”被帶去衙門的事,很快被張珠所知。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張珠對“郭先”其實已經有了感情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的她,第一時間找到張河,想要得到父親的幫助。


    可對此,張河卻置若罔聞,知道“郭先”這是到審判的時刻了。


    這時,他才把“郭先”被告的事,告訴了張珠。


    張珠得知情郎有妻子、孩子,被找到後還想殺妻滅子,整個人驚愣在原地,雙眼睜得大大的,不敢相信。


    片刻後,她想到了之前“郭先”的親眷,來府上找“郭先”的事。


    本來在眼眶裏要滴下來的淚珠,此刻打起了旋兒。


    襄陽衙門。


    此案,宋清原本是打算公開審理的,畢竟“郭先”即是魏王的門生,又是張將軍的女婿,傳出去影響不太好。


    可得知狀元郎、探花郎他們來了,想要圍觀的時候,宋清眉頭微微一皺,不好阻攔,便讓衙差將他們放了進來,到大堂前圍觀。


    “升堂。”


    大堂上,一名衙役開口,這是提醒大家主審官要出來了,請保持安靜。


    郭寧、孫城他們這些圍觀的人,當即閉上了嘴巴。


    隨著宋清的出現,大堂兩邊的衙役都是十分默契的沉聲道:“威武。”


    宋清來到堂上坐下後,一拍桌上的驚堂木:“帶兩曹。”


    兩曹,也作“兩造”,指原告和被告。


    很快,黃招娣母子、戴令,還有“郭先”,分別被捕快帶了上來。


    孫城他們見狀,都是無比的訝異,他們原以為衙門帶“郭先”過來,詢問他幾句話,沒想到他竟成了兩曹之一。


    事情比他們想得還要嚴重。


    “郭叔,黃大姐!”劉桃樹看到戴令和黃招娣,都是微微一驚。


    “劉兄認識他們”秦施問。


    劉桃樹點了點頭:“他們三人是來襄陽找人的,可最終發現是認錯了人,後家父收留了他們一晚.”


    說著,劉桃樹麵色一驚,後知後覺的他意識到黃大姐他們要找的人,應該就是“郭先”了。


    大堂上,黃招娣一看到“郭先”的那一刻,大罵對方是畜生,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


    戴令大罵其豬狗不如。


    而“郭先”看到黃招娣的那一刻,整個人如同五雷轟頂一般,怔住了,腦瓜子嗡嗡的,聽不到外界傳來的聲音。


    黃招娣說著說著,情緒上來了,想要去拉扯“郭先”的衣袍,但很快就被旁邊捕快給拉開了。


    孫城、秦施等圍觀的人驚聲吃起了瓜。


    堂上,宋清看到“郭先”的反應,心裏已經有幾分了然,再次一拍驚堂木,叫了聲“肅靜”後,道:


    “被告郭先,原告黃氏狀告你實名戴圖,且假扮身份參加科舉欺瞞聖上、魏王,殺妻滅子、買兇殺人.這些你認還是不認”


    宋清的話語如落地驚雷。


    讓圍觀的眾士子一片嘩然。


    他們之前還猜是科舉舞弊。


    沒想到是假扮身份參加科舉,殺妻滅子。


    一時間,他們看向“郭先”的眼神都不對了,有震驚、有唾棄、有鄙夷。


    殺妻滅子這種事,任何人都不會看得起的。


    而即便已經猜到郭先就是戴圖,心裏已經有了準備的郭寧,聽到對方還殺妻滅子,也是驚詫不已。


    驚堂木拍醒了戴圖,聽到宋清所說的罪行,他再也維持不了往常的平靜,慌得不行,可嘴上卻依舊不認,道:“我不認,我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她在誣陷我。”


    宋清知道對方不會認,道:“帶證人。”


    先上來的證人是彭四兒。


    不過他這個人證不夠分量。


    他雖然跟著戴圖到了張府,但並沒有看到戴圖的臉。


    即便彭四兒說聲音是像的。


    但戴圖自然不會承認認識彭四兒。


    黃招娣也隻是猜測彭四兒是戴圖指使的,沒有實證。


    就當戴圖剛鬆口氣的時候,宋人立馬叫人帶上來了第二個和第三個人證。


    他們分別是戴圖那個村的村正和戴圖的族老。


    他們可以證明黃招娣是戴圖的結發妻子。


    也可證明眼前的“郭先”就是戴圖。


    可即便證據已經板上釘釘了,戴圖依舊還在否認。


    “死到臨頭了,還在嘴硬。”宋清冷冷一喝,一拍驚堂木,讓人上物證。


    那是衙門的戶籍檔案還有在衙門留存的成婚登記,以及婚書。


    宋清讓人拿來印泥,讓戴圖按手印進行對比。


    這一刻,戴圖臉色徹底大變,麵孔變得扭曲猙獰了起來,他知道人證物證俱在,他知道自己再怎麽否認都沒用了。


    他癲狂了,他一把撲向黃招娣,嘴裏還惡狠狠的道:“你這個賤人就不能乖乖的去死嗎,毀掉我到底對你有什麽好處,賤人,我要殺了你”


    看到朝著自己撲來的戴圖,黃招娣有些嚇壞了,但第一時間還是蹲下身來,先護住了戴峰,免得兒子被傷及。


    左剛早就做好了戴圖狗急跳牆的準備,在他撲來的那一瞬間,一個擒拿將他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藐視公堂。來人,先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宋清早已被戴圖的罪行氣到了,但他身為一方縣令,得時刻保持冷靜,所以此刻一找到機會,便讓人好好教訓起了戴圖。


    殺妻滅子這種事,本就人神共憤。


    所以打板子的衙役,手上沒有一分的留手。


    二十板子打完,戴圖被拖進來的時候,好似丟掉了半條命一樣。


    他虛弱的道:“我乃魏王門生,你.你無權殺我。”


    “哼。”宋清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取下了身後牆上掛著的唐刀,道:“此刀乃魏王所賜,持此刀如魏王親臨,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本官殺不殺得你”


    宋清拔刀出鞘,目露寒光。


    “你殺不了我。我最多是拋妻棄子,算不上死刑。”被打完後,戴圖腦海頓時清醒了過來,目前的證據最多指向他拋妻棄子,沒法指證他指使彭四兒殺人。


    而按照大宋律法,拋妻棄子,確實夠不上死刑。


    “你”此話一出,旁邊的左剛都被這話給氣到了。


    但也真如戴圖所說的一樣,真按律法去判的話,目前的證據,戴圖確實夠不上死刑。


    而對此,宋清自有處置辦法,道:“假扮身份,身為南方人卻到北方參加科舉,欺瞞聖上,先不說你犯了欺君之罪,光這科舉舞弊,你都得從重論處。”


    大宋皇朝對科舉作弊懲罰有三類。


    一,枷號,取消考試資格,或者被鎖上枷鎖示眾。


    二,斥革,取消考生之前獲得的功名。


    三,刑責,首先要對涉案者進行枷號,時間短則數周,長則數月。之後再杖刑,杖刑就要被發配到偏遠地區充軍,情節重大的則要處死。


    而戴圖的行為,完全夠得上刑責。


    真按刑責這一套走完,戴圖比死還要難受。


    果然,聽完宋清所說,戴圖瞳孔急劇收縮了起來,麵露恐慌之色,驚慌的叫了起來,大喝道:“你這是以權謀私,公報私仇!”


    “以權謀私,公報私仇,本官和你有私仇嗎”宋清冷喝一聲,重拍了一下驚堂木,道:“來人,將他打入牢房,先上兩個月枷號。”


    “諾。”


    兩名捕快走上前來,將屁股打得血痕道道的戴圖給拖了下去。


    “大人英明。”


    “青天大老爺。”


    “判得好。”


    有士子拍手叫好了起來。


    誠然堂上無法定戴圖殺妻滅子的罪,但這拋妻棄子的行為,最讓讀書人唾棄。


    而宋清的判罰,維護了世道的公證,守住了道德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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