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錢人,而且是幫了他忙的有錢人,這要是還沒點眼力價,連句謝謝都不會說,那這500塊就當喂狗了。


    前程稍縱即逝,貴人可不是天天有的。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項準備工作要做。


    周清和走到路邊的公用電話亭,打給劉愷。


    “找輛車,現在出門,去醫院等我,動作快點。”


    “是。”


    掛了電話,周清和也就剛往前走了幾步,後麵就傳來了一陣小跑加喊聲。


    “橋豆麻袋庫大賽~”


    請稍等一下的意思,沒有庫大賽是平輩或者對晚輩,加上庫大賽就是對長輩和前輩的敬語了。


    周清和散步的步伐一頓,側過身看了他一眼,挑眉,沒說話。


    年輕人抱著一遝紙張快跑幾步,一到周清和麵前就是麵帶感激的一鞠躬:“先生,非常感謝您剛才的解圍,我叫丸山秀,不知道前輩住處在哪裏,我去取了錢之後,一定盡快給您送過去。”


    “住處?不用,送你了。”周清和淡笑一下,轉身就走,不過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而已。


    年輕的心不一定脆弱,但是非常敏感,周清和的淡笑在丸山秀的眼裏就有些刺痛了,馬上小跑著上前解釋道:


    “先生,我不是為了打聽您的住處,我隻是為了還你錢而已,絕對沒有想要攀附的意思!”


    “攀附?”


    周清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了:“500塊而已,為此向一個陌生人透露我的住址顯然要承擔沒有必要的風險,比如綁架。


    我指的不是你,而是我對任何人都如此,僅僅是不值得而已,伱會不會想太多了?”


    丸山秀有些羞愧,麵對一個幫自己的人,居然會以為前輩的笑容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自己的思想配不上前輩的境界,人家根本就不在乎這對他來說是巨款的500塊錢。


    那他更要還錢了。


    在憲兵司令部裏,在租界,沒幾個人人願意跟他交朋友,哪怕是交朋友的目的,都是為了買單之類的事,有這樣的一個人幫他,他不管怎麽說,都很感激。


    “先生,我一定會還錢的,請務必告訴我能在哪裏把錢還給您,我已經很感謝你的幫助,我不能再收您的錢。”


    周清和微微一笑,眼神饒有趣味:“可能我剛才沒有說清楚,攀附,真的沒有麽?沒有的話為什麽你遇到事情的第一時間會想到攀附?


    我已經給你留了麵子了,沒點破而已。”


    丸山秀麵上的表情一僵,被看穿想法的羞恥和男人的自尊在這一刻讓他無比想要跑路。


    隻不過周清和說道:“丸山秀是吧?既然今天遇到了我,那我就送你一個道理。


    想要攀附什麽人,其實這很正常,你沒有必要為此羞恥什麽。


    遇到一個比你有錢很多的人,而這個人的年紀不大,跟你自己也就差不多,你就會好奇這個人哪裏來的這麽多錢?這是不是一個有權有勢的公子哥?


    而相比之下自己隻不過是一個連100塊錢都拿不出來的底層人員,甚至為了幾塊錢的工作還得被上司打一頓而不敢還口。”


    周清和說話間看了看丸山秀的臉頰,眼神火辣辣的讓丸山秀愈發覺得難受,因為這是連底褲都被麵前的這個大人物剝掉了。


    “想要變的有錢,這有什麽羞恥的?想要變的有權,這又有什麽羞恥的?”


    周清和隻是淡笑:“如果你真的能攀附上一個大人物,起碼不用被你的上司踩在腳下,在其他的女人麵前抬不起頭來,都已經這樣了,攀附,有什麽羞恥的麽?”


    “有的攀附,不羞恥,連攀附都沒有機會攀附,那才絕望,在你成名前,你臉皮不值錢的,除了你自己沒人在乎。”


    周清和笑著說完,轉身就走。


    果然,台階都給了,沒走幾步,這人是又跟了上來。


    “先生,你能給我一個機會麽?”丸山秀放棄了臉皮大聲說道。


    其實他很明白這位大人物說的道理,隻不過以前沒有機會罷了,想要攀附,那也得有機會。


    周清和這次淡然的瞥了他一眼,嗬笑:


    “教給你道理,但不是說我準備幫你,我隻是個醫生,幫不了你什麽,而且說實話,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憲兵司令部的文職人員,在憲兵司令部我有事可以找藤田司令長官,你沒有我需要的價值。”


    丸山秀被打擊的瞠目結舌加灰心喪氣,他沒想到眼前的人物來頭這麽大,居然可以聯係到司令長官,如果能通過他,讓藤田司令長官高看一眼,那絕對能改善他當前的處境。


    但是一個認識藤田司令長官的大人物,確實,他也提供不了任何價值。


    那是他在憲兵司令部看見,也隻能低著頭遠遠等著別人先行通過的大人物。


    連說一句話的可能都不會有。


    “男人的世界是利己,是交易,權貴又不傻,有錢人也不傻,你沒有我要的東西,我為什麽要幫你?


    我花500塊錢,隨意的幫助一個路人,一個路人還對我感恩戴德,簡簡單單,我開心,他也開心,對吧?”


    周清和無比淡然的說完,隨後看了一眼他的臉笑道:“教給你的道理已經夠多了,男人還是要靠自己成長,一點價值沒有,誰幫你?


    走吧,幫你上個藥,你這張臉再不上藥,明天全司令部的人都會知道你挨打了,男人在外,什麽都可以不要,就是得要臉。


    不衝突,我說的是人多的時候.”


    周清和轉身就走,丸山秀別說內心也很想跟著去,就算是不想,那也沒辦法拒絕一個大人物的開口。


    尊卑思想就是這樣,周清和不怕他不來。


    到了醫院,周清和找了間診療室,弄了點藥給他處理了下。


    “好了,迴去再把這藥敷一下,明天應該看不出來了。”


    “想不到您是位醫生,謝謝。”


    丸山秀恭敬的一鞠躬,想了想問出心中一直的困惑:“您當時為什麽會選擇幫我?”


    “哦,因為看到你的遭遇讓我想起一些往事,當時的我好像也是這樣卑微。”周清和隨意的笑笑,轉身收拾起桌上的醫藥盒。


    然而丸山秀跟被雷劈了一樣,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周清和的背影,隻感覺口幹舌燥。


    “您您以前也這麽卑微抱歉,請原諒我的用詞。”丸山秀不敢說下去,隻是低著頭。


    “是有過一陣。”周清和毫不隱瞞。


    “可是您不是認識藤田司令長官麽?”


    丸山秀完全不理解,這怎麽可能?


    以眼前這個大人物的年紀看,就算卑微,那也就是幾年的時間,幾年的時間就成長這這樣了?


    那不是說他找對路子也可以?


    想到這一點,愈發的口幹舌燥。


    隻不過周清和說道:“好了,有些事不是你該打聽的,我要忙了,你迴去吧。”


    周清和離開房間,快步去了衛生間。


    剛才已經給過眼神,讓劉愷來這裏等他了。


    劉愷見他進來點了點頭:“檢查過,沒人。”


    周清和快速說道:“我剛才在的那間房間,那個年輕人看見了吧?”


    劉愷點了下頭。


    “跟著他,裝醉酒,半路上製造一起碰撞事件,他坐黃包車就拿車別他,走路就撞他,目的就是把他的文件打散在地上,趁他不注意的時候,隨便抽兩張走,直接離開,找個黑一點的地方。”


    “明白。”


    “去吧。”


    對於丸山秀,周清和自然不會親自負責轉化,他是不可能冒風險的。


    他頂多在丸山秀的心裏埋下一些利己的種子,然後後續充當一個指路明燈的角色。


    現在丸山秀知道他在這裏了,那想找他自然能找到,而在人生迷茫的時候,也許就能想起這個隻花了一點點時間就崛起的大人物。


    曾經的卑微,現在的有錢還和藤田司令長官說的上話,這誰聽了不迷糊?


    周清和用腳趾頭都能猜到,現在丸山秀的腦子裏肯定是好奇極了。


    好奇就對了,好奇才會有後續故事。


    上樓做手術賺錢,其他的事情相信劉愷會辦好。


    隻不過丸山秀這個倒黴蛋,明天挨罵是肯定的了。


    這都要發工資了,沒簽名本來就被上司罵,現在工資單還丟了兩張,這可怎麽辦哦?


    丸山秀出了醫院的大門就齜牙咧嘴一咕咚臉頰,這王八蛋下手還真狠。


    不過今天接觸到了一個大人物,雖然大人物沒有接受他,但起碼也是有了一麵之緣。


    幫過他,怎麽也不會是厭惡,如果自己努努力,討好一番,想必哪一天攀上這位大人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中國話還真有道理。


    這個該死的王八蛋,不簽名工作就沒有完成,需要讓王八蛋審核文件把名字簽上,然後才能交給負責發錢的人員,這才能把薪水發下去。


    真煩!


    挨了打明天還得道歉。


    剛想叫黃包車,想了想還得還500日元,算了,還是走路吧,待會還得把錢來還了。


    500日元啊,兩年半的薪水,丸山秀越想越氣!


    丸山秀一邊往憲兵司令部走,一邊想著要不幹脆硬氣一把,把文件放在桌上,然後就說病了要請假,諒這王八蛋也不敢不簽名拖欠工資,那底下等著發薪水的人都能罵死他!


    對,就這麽辦!


    丸山秀想想這個辦法覺得舒爽,反正都這樣了,愛咋咋地。


    一路上走過去,他也沒注意身後的情景,隻是突然,他的身後飄過來一陣酒味,砰的一聲,一人撞在了他的身上,而那人手裏的玻璃酒瓶砰的碎在了地上,半瓶子的酒都倒了出來。


    “八嘎呀路!”


    黑燈瞎火之下,丸山秀都沒看見對方是什麽人,就差點被撞進了路邊的臭水溝裏,完事還被罵了句,剛扭過頭來,然後就看見醉醺醺的醉漢,一腳踹在了他的身上。


    誰還沒點脾氣了!


    丸山秀怒火中燒,一晚上兩次被撞,第一次因禍得福,第二次就是純純被罵。


    相比之下,這差距太大了。


    隻是無能狂怒沒什麽卵用,怒氣剛上來,醉漢砰砰砰的又踹了他兩腳,隨後冷哼一聲,隨後才跌跌撞撞的走了,嘴裏還哼著五音不全的調子,也不知道在鬼哭狼嚎什麽。


    丸山秀恨極了,也委屈極了,他很想衝上去打醉漢一頓,隻是馬上一個激靈,緊接著頭皮發麻,看向漆黑的地上。


    “壞了!”


    在茶室是在室內,還是在燈光明亮的情況下,但是在這裏,一點點微弱的燈光,還是室外!


    “快快快!”


    丸山秀也顧不得渾身的髒亂和痛楚,猴急的爬起來迅速收拾掉落的文件,心裏隻有一個念想,千萬別丟了,千萬別起風。


    祈禱有效,隻不過就像他的臉一樣,隻有一半是好的。


    兩個小時後,丸山秀在憲兵司令部的辦公室裏,如喪考批。


    完了,不止有些文件被酒水打濕了,還沾上了不少泥土,而最為重要的是,有三張紙丟失了。


    今天本就該審核完簽字,這拖到明天上午都沒什麽關係,因為隻要明天中午把資料交給會計部門的出納就可以了。


    但是現在紙張丟失了。


    別說想把文件甩在上級的桌子上,然後請假不來,現在就算他跪著求上級,上級都不可能替他背這個黑鍋。


    一想到明天不能按時發工資,下麵當兵的人鬧起來,丸山秀心如死灰。


    這件事必定會鬧的所有人知道,還有什麽前途可言?


    他拿著手電筒去找了一遍,發瘋似的找了一遍又一遍,隻找到一張,另外兩張沒找到。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這樣我就真完了。”


    丸山秀振作起來,抖擻精神,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連夜統計出缺失的兩張工資單,做一份新的。


    兩張紙,一百來號人的工資而已,然後再把被打濕的謄抄一遍,應該來得及在明天中午之前重新做一份新的出來。


    丸山秀手忙腳亂的拿出紙筆準備幹活,腦子裏忽然閃過一件事。


    醫院的500塊沒還怎麽辦?


    那人會不會以為自己賴錢?


    沒辦法了,隻能事後解釋了。


    丸山秀躊躇了一下,一咬牙開始幹活。


    周清和拿到這兩張紙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了。


    國際飯店裏,劉愷把工資單交給周清和。


    “科長,那人誰啊?”劉愷好奇。


    “一個落魄又想上進的日本人。”


    “科長,你發展人都發展到鬼子身上去了?”劉愷大為吃驚,“這真的行麽?”


    “為什麽不行?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破綻。”


    周清和笑著說完,走到沙發上坐下看了起來。


    哦吼,兩張紙,152個人,應該是中間的兩張,因為上麵的名字序號才到1000多號,而曾海峰那邊掌握的消息,日本憲兵司令部所屬光正規軍就有3000人左右。


    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兵團,隱匿起來的特工就不知道多少了。


    人家也不會把所有東西都擺在明麵上。


    這工資單上數額有差距,少的十幾二十塊,多的上百塊,看起來像是按照部門再分。


    這兩張紙目前沒什麽大用,因為上麵的名字對應的人是誰又不認識。


    不過看到了名字,如果有一天這個名字在周清和的耳邊響起,通過這工資數,大概就能判別出對方的職位含權量有多少。


    信息嘛,不嫌多。


    “燒了吧。”周清和把紙遞給劉愷,這種東西肯定是不能留著的,容易出紕漏。


    劉愷馬上去衛生間燒了,走出來還好奇的笑道:“科長,那這個人怎麽用啊?”


    “暫時還用不了。”


    周清和起身倒了杯水,喝了口看著劉凱說:“這件事不能心急,心急就容易被反噬,雖然這個人我覺得可以發展,但不代表這個人能接受淪為鼴鼠。


    第一步,就是要讓他的屈辱加倍,日本人看不起中國人,那就讓他被日本人先看不起,隨後你才有接觸他的可能。”


    “那我懂了,工資單丟了,這人會被上司責罰。”劉愷說完,後知後覺的驚喜:“科長,你的意思是這個人交給我來發展?”


    如果是真的,那他劉愷豈不是成為手握一隻日本鼴鼠的超級情報人員?


    而且是憲兵司令部的鼴鼠。


    這在全特務處都絕無僅有啊。


    劉愷的背都不自覺的挺直了,這一隻鼴鼠,就是一條康莊大道。


    “算是,也不算是。”


    周清和輕笑道:“你不許接觸他,等火候到的時候,我會通知你,你再讓你的手下去,你在幕後操控就行,今天你和他撞過麵,保不準他能認出你。”


    “天這麽黑,其實他認不出我來的。”


    “那也不能僥幸,而且這隻是其中一個理由。”


    雖然丸山秀的表現,讓周清和覺得這人有發展的可能,特別是在他們的手段之後,但是防範工作還是要做的,萬一人家又有反骨呢?劉愷接觸,那就沒有餘地了。


    劉愷監控,那就比較合適。


    事情不急這兩天,起碼不能和周清和自己出現在丸山秀的視野裏,時間靠的太近。


    人畢竟是會聯想的。


    周清和肯定要和日後接觸丸山秀的特務處劃清界限。


    “明白了。”反正他握著鼴鼠還是手下握著鼴鼠沒區別,都是科長的。


    “嗯。”


    “不過,科長,這人有多大用啊,我瞅著這家夥不就一個會計麽?而且八成還是一個不受待見的會計。”


    劉愷聽周清和說完發現的過程,隻覺得這家夥就是純純的受氣包,憲兵司令部裏的最底層文職了。


    有肯定比沒有好,但好像也探聽不到太多的機密。


    他雖然沒看見過,但是隨便想想就能猜出,這家夥在憲兵司令部的人緣應該不咋地。


    “地位低沒關係,隻要是個人,有價值我們就能培養,決定地位的從來都不是能力,起碼不止是能力。


    你知道我看中他什麽麽?”


    周清和似笑非笑的迴想著包廂裏聽到的那一幕。


    “什麽?”


    “我當時聽到一句他上司罵他的話‘你居然敢咬我?’”


    “啊?這家夥屬狗的吧?”劉愷震驚。


    日本人圈子也太亂了,把一個人欺負成什麽樣了?


    不過他這倒能理解,為什麽這個人能發展了,心裏有怨氣啊,而且不小。


    “我們要的本來不就是一條狗麽?”


    “好像也對,科長英明。”


    “這不英明,英明的是,我們能讓從狗變成人,還能一個個超越過去,當人上人,這人家才會跟著你幹,一直跟著你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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