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克那略微幹澀的聲線於房間內緩緩擴散,話音暫歇,暴風女的視線落在那張毛發旺盛的狂野獸臉上停頓了片刻,隨後便垂眸望向輪椅上端坐著的教授。


    對於底層變種人的現狀,暴風女確實了解得並不多,但她知道,一旦解藥不受阻礙地開始普及,那所能造成的後果絕不會如漢克所描述的那般簡單,變種人事務部對於聯邦政府的決策也壓根產生不了太多的影響。


    過往的無數條例子已經表明的事務部的影響相當有限,畢竟政府設立它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讓對方反向製約自己的。


    漢克推行解藥的出發點或許是好意,但致命的毒餌往往都會被香甜的蜜糖所包裹,若是貿然吞下,可能就再也沒有吐出來的機會了。


    不管解藥眼下的益處有多大,隻要它還掌握在人類手中,那遲早都會變成針對全體變種人的慢性毒藥。


    不過心底雖依舊保持著強烈抵觸的想法,但漢克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她也不適合再繼續反駁下去,至於針對解藥的事宜究竟要如何決斷?最終還是要看教授的意思。


    視線匯集處,感受到場中眾人所共同投來的殷切目光,教授沒有第一時間迴應,而是首先看向了正夾雜在暴風女和漢克之間,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的小淘氣身上。


    相比於房間內的其餘幾人,這個女孩就無比符合漢克話語中所描述的底層變種人,雖然小淘氣並沒有變得形貌怪異,但變種基因卻讓她變得無法再觸碰任何人,並失去了原有的所有社會關係。


    她被人類社會給強行拋棄了,而無法掌控的被動吸收能力又讓她在變種人社會裏也同樣顯得格格不入,如果不是在逃亡過程中,她幸運地被帶到了x學院內安頓了下來,那她的下場絕對會無比淒慘。


    而在這個偌大的聯邦裏,又存在著多少個運氣沒有那麽好的小淘氣呢?對於他們而言,變種能力就是不折不扣的詛咒,而解藥正是無比需要的救贖,這無關忠誠與否,隻是為了更好地生存。


    另一邊,察覺到教授的目光注視後,小淘氣頓時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剛才暴風女和漢克間的一番對話她自然也聽到了,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也能大致感受得到,自己似乎闖進了什麽重大決策的現場。


    那電視直播中所描繪的解藥,好像也並沒有她想象的那般單純美好,背後所涉及的方麵遠比她想象得要更為複雜得多。


    尤其是不久前暴風女對於解藥所表現出的強硬反對態度,更是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將她原本因知曉解藥功效而升起的激動情緒給當場澆滅,如今教授的視線又突然望了過來,這種種變化都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安娜,你不用太在意奧蘿洛的想法,解藥對於每個人的意義都不盡相同,老師不會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在學生身上,你堅定自我即可,隻是在做出重大決定之前,必須要慎重考慮,也不要因為他人而貿然改變,明白嗎?”


    想象中的責備並沒有響起,轉而出現的卻是教授那溫和的寬慰語氣,言語間也沒有絲毫怪罪她貿然闖入的意思。


    四目相對,看著教授那雙平靜如水的眸子,小淘氣腦海中各種翻滾混亂的思緒開始快速消退,神色也從慌亂逐漸變得安定平和。


    就連幾天前因發現男友冰人和幻影貓接觸得過於親密,從而積淤起的那股煩悶之氣也在悄然間潰散一空,事實上,她今天之所以會如此激動,這股煩悶情緒便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推動作用。


    冰人和幻影貓的親近讓小淘氣再次意識到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如果這形同詛咒的被動吸收能力始終得不到解決,那她的男友遲早會離她而去。


    連親近都做不到的感情真的能夠長久維持嗎?她並不信任這一點,似乎她注定了隻能孤身一人。


    這種未來已定的絕望之感在不斷地折磨著她,讓其心緒始終起伏不定,所以在了解到解藥的存在後,小淘氣才會表現得如此欣喜若狂。


    而如今在教授的一番寬慰下,那些煩悶複雜的思緒卻如同冰水消融般被盡數驅散,她也得以重新思考,我真的要用解藥來徹底擺脫變種人的身份嗎?


    “教授,我會認真思考的!”


    話落,對麵的教授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道:


    “我知道變種基因帶給你的大部分都是苦難,它偏移了你既定的人生軌跡,但它也讓你認識一些全新的人和事物,比如這座學院內的每一位學生和老師,獲得和失去往往都是一體兩麵的,仔細想想吧,安娜,不用有負擔,任何人都沒有權利責怪你的選擇。”


    “變種覺醒沒有經過你的同意便強行改變了你的人生,而如今解藥的出現,就是世界給予伱的第二次選擇,把握住這可能是唯一一次的機會,教育的目的在於讓學生看到更加廣闊且繁多的道路,而非左右學生的選擇。”


    “所以,謹慎選擇你的第二次人生,不管是擺脫詛咒迴歸正常的社會,還是接納能力擁抱全新的未來,我都會尊重你的選擇。”


    教授的話語一如既往地溫和懇切,但小淘氣卻覺得這番話遠比之前擲地有聲的暴風女老師,以及情真意切的漢克部長所說的要更有力量,她感受到了那股真摯的期許和尊重。


    視線快速掃過校長室內的每一個人,她緊緊抿了抿嘴角,如果選擇了注射解藥,那她或許能永遠擺脫這無法觸碰他人的惡毒詛咒,但相應是,也代表著她要和這座學院裏的所有人徹底告別。


    迴憶翻湧間,少女的眸中也泛起了一抹淡淡的水霧,剛平靜下來的思緒又開始變得更為糾結,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解藥背後所代表的意義,絕不隻是抑製能力這麽簡單。


    “我會謹慎選擇的,教授,謝謝!”


    說罷,小淘氣朝著教授深深鞠了一躬,接著便快步跑出校長室,身後的暴風女口唇微張,似乎想說些什麽,但終究還是並未出聲叫停。


    而身旁的漢克則雙眼一亮,他從剛才的對話中已經看出了教授的主張,對方似乎並不排斥解藥的出現。


    “查爾斯?”


    “別著急,漢克,就像剛才所說的那樣,我認為解藥是給予每個變種人的第二次選擇機會,所以學院不會站出來反對,這方麵你可以放心,但隻有一點,解藥的注射必須是自願的,如此才談得上是選擇,一旦它被政府當成強製使用的武器,那……”


    後麵的話語教授並沒有挑明,但漢克卻很清楚對方想表達什麽,無非是魚死網破罷了,如果真到了這一天,那變種人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地進行反擊。


    “這就足夠了,查爾斯,我會把你的態度轉告給聯邦總統的,而且我也同樣是變種人的一分子,變種人事務部將盡力保證解藥藥劑的自主性,並阻止其淪為對付同胞的致命武器。”


    “嗤~”


    漢克話語剛落,不遠處便響起一聲不加掩飾的嗤笑,正是來自於一直不曾發表意見的羅根,而他身側的暴風女則焦急地看向教授道:


    “教授!我們……”


    “沒事,解藥的利弊我很清楚,你和羅根先出去吧,我和漢克還有一些其他的事務要談。”


    勸誡的話語被提前打斷,暴風女沉默了片刻,還是被羅根強行拖出了房間。


    很快兩人的背影被合上的房門所阻斷,房間內便隻剩下了漢克、教授,以及安靜侍立於輪椅後方的徐嶽三人。


    漢克有些疑惑地看向輪椅上的教授,但對方隻是單純笑笑並未說話,反倒是身後的徐嶽率先開口。


    “漢克部長,你真的覺得變種人事務部可以阻止解藥藥劑被政府軍方武器化的腳步嗎?”


    漢克很想信誓旦旦地拍桌保證,但對上徐嶽那雙幽深的眸子,再加上教授那默不作聲的態度,他在沉默了幾秒後,還是悶悶地迴應道:


    “……不能,但我會盡量延緩其出現的時間。”


    “事實上羅根之前說得並沒錯,以政府軍方的作風,在確定了解藥有效後,他們的軍工廠應該已經在生產相應的解藥武器了,這一點任何人都無法阻止。”


    “政府對於解藥的發放是勢在必行的,縱使反對也隻會加劇衝突的爆發,但至少在前期,他們並不會這麽快露出獠牙,而我來學院遊說的目的,也隻是想讓這段相對和平的前期時間可以盡可能地拉長,這樣才能讓那些底層的變種人們獲得最大的受益,擁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漢克的講述還在繼續,而對麵的徐嶽則悄然瞅了眼下方那顆錚亮的光頭,他感受到了一股隱晦的心靈波動正在蔓延,其作用大概率是讓目標在覺察不到異常的情況下,可以毫無保留地說出自己內心最為真實的想法。


    這種隱晦的心靈波動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剛才小淘氣的神情從局促漸漸轉變為平和時,就曾經出現過一次。


    檢驗一個心靈係異能者強大與否的標準,最具說服力的並不是對方能否實現強製性地操縱心智,而是能否在潤物細無聲中悄無聲息地影響他人,教授無疑就極為精於此道。


    自古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善醫者無煌煌之名,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這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細微手段才最見其本領高低,也看得徐嶽一陣眼熱。


    這種能力沒有直接探查記憶那般直接粗暴,但卻更為隱蔽從容,甚至連樂園的戰鬥提示都不會觸發,不管是交際,還是戰鬥,都能發揮出極大的作用,


    很快,漢克便將自身的想法毫無隱瞞地和盤托出,且全程沒有察覺到絲毫不對,而隨著講述完畢,他那雙深藍色的獸瞳也緊緊看向了身前的徐嶽,並安靜等待其迴複。


    教授的態度已經表明了這次特意屏蔽左右的談話將會以這名年輕變種人為主導,說實話,他也很好奇這位之前從未聽說過的教授學生究竟要找他商談些什麽。


    “漢克部長,既然你也明白政府軍方的作風,那就應該明白,在解藥被人類研發出來開始,我們雙方間的戰爭號角便已經吹響了,衝突不可避免,無非或早或晚罷了,而越早爆發,對於變種人一方便越是有利,畢竟雙方間的體量差距已經決定了我們拖不起。”


    “為了短暫的和平而如鴕鳥般將頭埋進沙子裏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隻會讓我們逐漸陷入到可以吞沒一切的流沙之內,最終致使頭顱連帶著整個身子皆被黃沙給徹底掩埋。”


    徐嶽的一番話語並沒有引發漢克太多的情緒波動,他隻是眼簾微眯,打量著徐嶽的目光中多出幾分異樣。


    “很熟悉的說法,與其說是教授的學生,其實你更像我認識的另一個人——萬磁王。”


    “或許吧,不過接下來我要說的確實與他有關,其實學院對於解藥的態度根本改變不了太多的現狀,解藥發布最主要的攔路者隻會是萬磁王。”


    “對方可沒有學院這麽好說話,既然已經知道了解藥的存在,那他就絕對不會放任這種危險的事物被人類所掌控,很快,他就會打響戰爭的第一槍,而政府軍方也必定不會妥協,畢竟他們剛獲得了一項針對於變種人最好的武器,如今正是誌得意滿之時,衝突不可避免。”


    聽罷,漢克緩緩搖頭。


    “變種人兄弟會的主力基本都被牽製在基優島,孤身一人的萬磁王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哪怕他跳出來公然反對,也會被很快鎮壓,如果全麵開戰,現在的我們不可能是軍方的對手。”


    “孤身一人?嗬,漢克部長,那可是變種人雙極之一的萬磁王,而不是什麽無名之輩。”


    略帶諷刺的語氣傳入耳際,漢克卻並未感到氣憤,而是麵色一變,一種不妙的想法在心頭快速滋生。


    “解藥對部分想迴歸社會的底層變種人確實能起到救贖的作用,可在那些飽受主流社會的壓迫的眾多變種人中,有多少人是願意忍氣吞聲迴歸社會的?又有多少人是滿腹怨氣打算摧毀一切的?”


    “別太天真了,漢克部長,比起那一廂情願的救贖,相信我,他們絕對會更加中意於毀滅,人類和變種人多年間所不斷累積下來的仇怨,絕不是小小的一支解藥就可以消除的,它隻會成為徹底引爆導火索,隻要萬磁王振臂一唿,到時會有無數滿腹怨氣的變種人將爭先恐後地加入他的麾下。”


    “到那時,戰爭將徹底爆發,而且並不會太遠,我說過,解藥是被吹響的號角,你我誰都無法阻攔。”


    說話間,徐嶽直直看向漢克的雙眼,眸間熾熱的金紅色飛速蔓延。


    “雙方的戰爭一觸即發,時代的洪流滾滾而來,沒有任何人可以獨善其身,漢克部長,你該選擇究竟是忠於政府的變種人事務部,還是忠於我們的種族了?”


    圖窮匕見!


    四目相對間,那抹刺目的金紅色仿佛熊熊燃燒的烈焰般,讓漢克的視野中央一片恍惚,同時一幕幕似假還真的畫麵記憶也在腦海中突然浮現,並快速翻滾。


    良久,漢克不知何時閉上的眼簾猛地睜開,他快速後退數步,先是驚駭地看了眼身前不遠處的徐嶽,接著又將目光放在了輪椅上神情平靜的教授身上。


    “查爾斯,這些……”


    “記憶都是真的,這些是另外一條時間線的未來,但如果坐以待斃,那很快便會成為我們的“現在”了,漢克,我們必須有所選擇,否則將再無機會。”


    “……”


    沉重的唿吸聲在房間內愈發醒目,也讓周圍的氣氛變得更加凝滯,不知過去了多久,才又響起了漢克那幹澀的聲線。


    “查爾斯,現在的變種人遠不是他們的對手,尤其是三年前的事情發生之後,展露在外的底牌已經失去了震懾的作用,不管是你的心靈能力,還是埃裏克的金屬操縱,他們都準備了數套針對性的方案,而且,特拉斯克的哨兵遠比展露在外的更為可怕。”


    “我們沒有多少勝算……”


    聞言,教授沒有說話,隻是抬眸看了眼身旁的徐嶽,漢克的視線也隨之同步偏移。


    麵對著兩人的注視,徐嶽唇角微勾,淡淡道:


    “人類方有隱藏的底牌,我們當然也不會隻有展露在外的變種人雙極,漢克部長,我有一個計劃,一個可以讓變種人真正獨立的計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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