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們這些人隻是微末小官,並且上進無門。


    但相較於這世間無數的寒門子弟,他們已經是極其幸運的了。


    畢竟再小的官,也是官!


    能食朝廷俸祿,受朝廷供養。


    獲得相應的功法和修行資源。


    這要是一旦辭官,便再也迴不了頭了。


    所以但凡能苦熬下去,沒有人會選擇這條路。


    隻是此時眾人在短暫的震驚過後,心中卻是漸漸一動。


    忽然覺得這位周掾史的選擇,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對。


    與其在這神都蹉跎歲月,還不如投靠那位冠軍侯搏上一番前程。


    至於說那位冠軍侯會不會接受……


    眾人心思浮動,下意識將目光看向李赫。


    而李赫在聽聞周掾史那話後,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給出迴應。


    一陣沉默之後,周掾史苦笑一聲道。


    “罷了,讓李君為難了,此事是周某唐突了……”


    看著周掾史這副落寞的神色,在場眾人心中也有些唏噓。


    腦海中原本生出的某些想法,也宛如被一盆涼水澆下。


    不行麽?


    也對!


    他們這些人身份低微,才名不顯。


    若是自己是那位冠軍侯,怕是也不會輕易用之。


    隻是就在他們隱隱有些心灰意冷之時,卻聽李赫忽然道。


    “非是李某為難!”


    “實際上我家侯爺正是求賢若渴之時,隻是……”


    峰迴路轉。


    本來已經失望的眾人精神一振,連忙握緊了手中的酒盞,目光灼灼地看著李赫。


    等待著李赫的下文。


    李赫也不再磨嘰,直接便接受道。


    “隻是幽州苦寒、凋敝,遠不如神都繁華。”


    “而我家侯爺又是處在創業之初,條件艱苦!冠軍城又直麵蠻族鐵騎!李某這是擔心害了周君啊!”


    李赫這話說的時候,喟然長歎一聲。


    神色多少有些不忍。


    可聽聞他這話的周掾史,卻是一臉被羞辱的表情。


    漸漸漲紅了臉,有些氣憤道。


    “李君這是何話?難道在李君心中周某竟是那等貪慕榮華之人?”


    “周某既然想好了投身侯爺帳中,便是想追尋侯爺做上一番大事業!”


    “所謂富貴享樂,與我何加焉?”


    “區區蠻族鐵騎,又有何懼哉?”


    看著周掾史這番義憤填膺的模樣,李赫還沒來得及迴應。


    堂中一些人也是頗為不忿。


    “不錯!李君未免也太過小看我等!”


    “我等如今雖身處神都!但過往哪一個不是苦日子過來的?”


    “隻要能施展胸中抱負!別說是區區苦寒,就算再是艱難險阻,我等也是不懼!”


    說著,似乎是怕李赫不信,以為他們是在說大話。


    當即就有人憤而起身道。


    “這樣吧!隻要冠軍侯願意收留!此去北疆!算我一個!”


    人都是從眾的。


    有人打頭,再加上氣氛驟然火熱。


    這話剛說完,便有四五人霍然站起身。


    “也算我一個!”


    “還有我!”


    李赫見狀,眉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麵上卻是一陣感慨道。


    “諸君!諸君……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說著,上前一一把過幾人的臂膀,歉意道。


    “李某一介武夫!言語粗笨,不會說話!”


    “誤會!誤會了!李某斷然沒有看不起諸位的意思!”


    “李某這也怕諸位日後後悔啊!”


    憤而起身的幾人,斷然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哪有後悔的道理?”


    說完,幾人彼此對視一眼,盡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堅定與決然。


    而後向著李赫躬身一拜。


    “李君雖是武夫,但為人赤誠!所以我等也不怕李君笑話!”


    “如今我等看似在這神都為官,可也隻是表麵風光,內裏苦楚自知!”


    “隻要冠軍侯能給我等一個上進的機會,我等必粉身碎骨以報之!”


    這種一眼看不到未來的絕望,他們實在是受夠了!


    與其在這神都一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還不如豁出去搏上一搏。


    成則隨著那位冠軍侯雞犬升天。


    敗,也不過直麵蠻族的彎刀,一死而已。


    見幾人神色堅毅,似乎徹底下定了決心。


    李赫放緩了口氣,終於點頭道。


    “好!”


    “既然諸君已經決定,李某若是再勸,便是真的看不起諸君了!”


    說著,迴身臨空攝來酒盞,作勢敬向幾人。


    “今日便讓在座高賢作個見證!”


    “諸位不遠萬裏,相助我家侯爺成就事業!日後但有所成,我家侯爺必不負之!”


    “來!飲甚!”


    盞酒入腹。


    李赫直接道。


    “這幾天,諸位準備一下,待一切安排妥當。”


    “李某便著人安排你等北上,如何?”


    麵對李赫的雷厲風行,幾人心中感慨一聲,不愧是軍伍中人。


    然後便應聲道。


    “善!”


    “最遲半旬!等事情處置妥當,自會來尋李君!”


    李赫聞言,這才露出壓抑許久的笑臉,豪邁道。


    “那李某便恭候諸位同僚!”


    這一聲同僚喚出,原本隻是初次見麵的幾人,頓生幾分親近。


    又飲了一盞酒水後,沒等幾人再說什麽。


    李赫已經鼓掌示意。


    下一刻,一行女侍走進堂中。


    捧著一個個精致漆盤,恭恭敬敬地遞到幾人麵前。


    漆盤中那明晃晃的金色,著實耀花人眼。


    “李君……這是何意?”


    聽著幾人猶疑的問話,李赫笑道。


    “我家侯爺常言,食君之祿,方能忠君之事!”


    “此乃我家侯爺禮聘諸位賢才之物。”


    聘禮,不隻是嫁娶之說。


    招納賢才,也會奉上財貨禮聘之。


    雖然暫時少了一份聘書,但隻要收下這份聘禮,雙方便有了主臣名分。


    從此他們便算是那位冠軍侯的私臣。


    這一點,李赫麵前的幾人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倒也不算意外。


    真正讓他們意外的是,這份聘禮實在是……實在是太豐厚了些!


    百金!


    雖然沒有千金市馬骨那般誇張,但對於他們這些過去的微末小官而言。


    這已經是一筆巨款!


    足以頂得上他們過往十年的俸祿!


    念頭倏忽轉過間。


    幾人還在猶豫,可那今日算是出盡風頭的周掾史,卻是口中朗笑道。


    “既然侯爺如此看得起臣下,那臣下就卻之不恭了!”


    說著,當仁不讓地接過那百金聘禮,而後看向其他幾人道。


    “主君賜,不可辭也!”


    剩下幾人見周掾史這般灑脫,略微遲疑後,也笑了起來。


    “哈哈!既然侯爺舍得出價,陳某又何惜此身?”


    “不錯!今日這一副無用殘軀,貨與侯爺便是!”


    說完,幾人不再推辭,將那分量沉重的百金直接收下。


    一旁之前沒有動彈的人,此時眼看這一幕,眼中不禁閃過一抹火熱。


    財貨、金銀,誰不喜歡?


    世人爭來爭去,唯名利二字。


    今日這幾人投身那位冠軍侯帳下,雖然名頭沒有神都為官說出去好聽。


    未來的前程也是未知之數。


    可這利,卻是實實在在的。


    一時間,不少人眸光閃動,心中竟有些後悔。


    可這個時候若是再站起來,就有些上不了台麵了。


    日後傳出去,免不了還會被人笑話。


    所以在幾經猶豫之後,還是端坐在位置上沒有動彈。


    隻是用豔羨的目光看向剛剛莽撞行事幾人。


    而他們的這番神色變化,自然逃不過李赫的眼力,不過李赫隻當沒看到。


    嗬嗬笑著,便返迴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上趕著的買賣,不是買賣。


    他要讓他們知道,是他們求著侯爺。


    而不是侯爺非他們不可!


    “李君,好手段。”


    李赫剛剛重新坐下,便聽一旁的令狐安感慨道。


    一來便展現修為。


    而後在座次這個問題上,試探自己。


    再到現在轉眼間,便為冠軍侯納了幾名人才。


    偏偏這些舉動並不刻意,反倒是顯得有些渾然天成。


    若不是令狐安一直在暗自掂量對方,怕是也會忽略過去。


    就像那周掾史……


    李赫聞言,淡淡一笑。


    “些許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令狐君讓見笑了。”


    今晚的令狐安一直話不多。


    完全是作為一個引薦之人,將李赫引薦給了眾人。


    看似什麽都沒有做,實際上已經做了許多。


    原本還有些防備令狐安的李赫,此刻也終於卸下了防備。


    “今日事起倉促,未能完全知會令狐君,還請令狐君見諒。”


    麵對李赫語帶歉意舉起的酒盞,令狐安莞爾一笑。


    明明是閹人殘缺之身,卻絲毫不見閹人的陰柔,反倒是儒雅如君子。


    “李君多慮了,李君身懷重任,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說著,與李赫對飲一杯,又補了一句。


    “不過……日久便可見人心。”


    正所謂與善人居,如入芷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也。


    李赫目光與令狐安對視一陣,而後展顏一笑。


    “令狐君,善人也!”


    令狐安也笑道。


    “李君,妙人也!”


    這話說完,兩人展顏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時間倏忽轉過。


    轉眼間今晚的晚宴便臨近了尾聲。


    散場前。


    令狐安沒用李赫提醒,終於起身出言道。


    “今日群賢畢至,又皆是誌同道合之輩!咱家久居宮中,時感寂寥,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歡心了。”


    說著,話鋒一轉。


    “這樣吧,日後每逢休沐,咱們便相約聚上一聚,如何?”


    何謂朋黨?


    聚眾合一也。


    之前他們這些人雖然誌趣相投,彼此約為好友。


    但也是偶爾聚聚、閑聊而已。


    這樣的團體這神都之中,實在不知凡幾。


    隻是也僅此而已了。


    沒有共同的利益,沒有一個實在的核心。


    沒準兒那天就散了。


    可現在不同了,一旦定下相聚的日期,時間一長約定俗成。


    再塑造一個彼此皆認可的相同利益和核心。


    這就是……組織,就是朋黨!


    在場眾人聽聞令狐安這話,有人懂了,也有人沒懂。


    不過在略微遲疑片刻之後,還是答應下來。


    “善!”


    “令狐君此言甚是!”


    “你我神都為官,大多久離鄉土,孤苦無依。”


    “時常聚聚,便有如家中兄弟,彼此關照、彼此照應,想來也是一件好事!”


    這話說完,忽然有人提議道。


    “我”頓時引來一片叫好。


    很快便將此事定了下來。


    隨後眾人散場,李赫和令狐安起身相送。


    出了酒肆。


    與周掾史一同前來的趙乾,自然是一同離去。


    隻是一路上,趙乾都顯得有些沉默。


    直至臨近分別的時候,趙乾忽然喚了一聲。


    “周掾史……”


    聽到這聲稱唿,周掾史笑著搖頭道。


    “既然已經準備辭官了,這掾史之稱就算了,喚玄名號便是。”


    趙乾也不在這個問題糾纏,隻是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周玄。


    “你是何時入得那位冠軍侯門下的?”


    周玄聞言,有些訝異地看了趙乾一眼。


    “伱看出來了?”


    見周玄直接承認下來,趙乾不禁有些意外。


    而這時周玄已經笑道。


    “年前吧,是李君主動尋的我。”


    說著,饒有興趣地強調道。


    “你知道的,我是幽州人。”


    周玄之所以神色這般玩味,無非是幽州地處邊陲。


    就算是在一眾寒門小官中,也隱隱受到排擠。


    誰又能想到如今這竟然反倒是成了自己的優勢?


    時運一道,當真是妙不可言。


    看著周玄如今這副再也看不到往日鬱氣,反而躊躇滿誌的麵容,趙乾怔了片刻,而後歎息一聲道。


    “北邊那位,許了你什麽官職?”


    對於這個問題,周玄也沒隱瞞,直言道。


    “暫時還沒有,不過料想要比其他人要順當一些。”


    趙乾沉默了一陣,忽然道。


    “你說……我若與你同行,可有一番大前程?”


    ‘前程’二字前麵,加一個大字。


    這也是趙乾之前,沒有急於跟之前那幾人一同站出來的原因。


    他想聽一聽周玄的意見。


    其實相較於周玄,趙乾才是那個真正不安分的。


    兩人同僚多年,周玄自然了解他。


    所以對於趙乾這番迫切的言語,周玄也沒有意外。


    隻是此時周玄卻是搖頭道。


    “沒必要。”


    門下省,作為丞相府之下的三省之一。


    負責審議。


    他們之前的官職,雖然卑微,但位置很重要。


    就像是這次趙乾一言不合就能私自截留地方奏疏,在關鍵時候拖延時間。


    趙乾自然懂。


    可他還是有些不甘心道。


    “如此苦熬,何日是個頭?”


    周玄沒有接話,轉而問道。


    “你可信我?”


    信?


    簡簡單單一個字,可要想做到,何其艱難?


    可片刻之後,趙乾還是道。


    “信。”


    周玄笑了。


    “信就好。”


    這也算是兩人在一處屋簷下同僚多年,養成的默契吧。


    同是天涯淪落人。


    沒有上進的機會,也就沒有多少勾心鬥角的心思。


    反而多了幾分真誠。


    隻是看著趙乾猶有不甘的樣子,周玄笑道。


    “以前咱們是門路,現在有了門路,有些事情不過是早晚而已。”


    “你急什麽?”


    聽到這話,趙乾白了他一眼。


    隻是這份白眼,隻翻了一半,便聽周玄道。


    “你還記得黃天道嗎?”


    黃天道?


    趙乾心中忽然一動。


    “你是說……”


    周玄將目光望向北方,口中幽幽道。


    “我感覺咱們那位侯爺,必不是一個安分的。”


    真正安分的,又怎麽會剛剛起勢,便急不可耐地往神都安插人手?


    “盯好那些地方的奏疏,弄不好要不了多久,就是你的一個潑天大功!”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那黃天道不鬧事還好。


    一旦起勢,很可能就是一場彌天大禍!


    當然……也可能是一場潑天的……富貴!


    ……


    神都北宮。


    那封來自幽州冠軍城的請罪奏疏,兜兜轉轉終於進了北宮丞相府。


    隻是某道偉岸身影,隻粗略掃了一眼,便隨手丟到一邊。


    宛如洪鍾大呂的威嚴聲音,冷哼一聲道。


    “乳臭未幹的孺子,不過跳梁小醜而已,先不去管他。”


    “等他能從始畢那條瘋狗手裏活下來再說。”


    說著,忽然問道。


    “黃天道如何了?”


    空蕩蕩的大殿中略微遲滯了片刻,而後現出一副大雍堪輿圖。


    隻見其上已經有八州之地,盡皆被一抹晦暗的土黃色所侵染。


    那道偉岸身影神念掃過,隨後眉頭微微蹙起。


    “邪道果然慣會蠱惑人心,發展太快了……”


    說著,不容置疑道。


    “稍加約束一下,不可失了掌控。”


    虛空中有聲音聞言,當即應聲道。


    “喏。”


    ……


    加了五百多字,不收費,白送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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