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仆在德善堂外集合時,老夫人正在用膳。


    “外麵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許氏怎麽管家的,越發不像話。”


    “還說是什麽京都名流之女,瞧著也就那麽迴事。”


    “當年我兒在她府上跪了三天三夜,還說什麽下嫁。如今啊,許家全族都下了獄。”老夫人麵色露出一絲不屑。


    這幾日雷劈一事鬧得滿城皆知,她這心裏存著氣呢。


    唯獨許家被抄,她心裏痛快。


    林嬤嬤正迴來稟報:“老夫人,說是三公子跟前的書童犯了錯。這會讓全院下人觀刑呢。”


    林嬤嬤頓了頓:“奴婢記得,那兩個小廝,似乎從德善堂出去的。”


    老夫人麵色微沉。


    這不是打德善堂的臉嗎?


    林嬤嬤扶著她站起身,便直接出門。


    門外小廝下人已經來齊,眾人麵色皆有些驚慌。紛紛看向綁在中央的兩個書童。


    “你這是胡鬧什麽?他們犯了什麽錯,就要杖責?世家大族,便是這般枉顧人命嗎?”老夫人拄著拐杖,當眾杖責她送的小廝,這是什麽意思?


    許氏對著老夫人行了一禮。


    “老夫人,這兩畜生竟然欺上瞞下,帶著宵哥兒去賭。把宵哥兒引入歧途。”


    “他們是從德善堂出來的,又是母親精心挑選,隻怕故意欺瞞母親。若不杖責以儆效尤,豈不是人人都能欺瞞您?這不知道的,還誤會您故意教壞孫兒呢。”許氏一臉怒容。


    老夫人聽得賭博,眉頭狠狠一壓。


    她朝兩個書童看去,兩個書童眼底皆是恐懼和祈求。


    “老夫人救命,老夫人救命。是裴……”老夫人跟前的兩個嬤嬤,猛地上前堵住了兩個書童的嘴。


    老夫人眼皮子狂跳。


    這兩個書童,是裴姣姣送的。


    陸遠澤的外室。


    許氏瞥了她一眼,拳頭緩緩握緊。


    “今日,所有人睜大眼睛看著!看看背主是什麽下場!”許氏一抬手,院裏立馬響起砰砰的聲音。


    棍子敲打皮肉的聲音。


    兩個書童被捆在長凳上,被人死死堵住嘴巴,額間滿是冷汗,眼神死死的看著老夫人。


    被堵住的嘴裏,不斷的發出嗚咽聲。


    一棍又一棍,一聲比一聲重。


    不過半個時辰,便血花四濺,血跡順著長凳流了一地。


    兩個書童麵色青紫,嘴角已經溢出血跡,渾身軟踏踏的倒在凳子上。血肉糊成一團,所有下人都禁了聲。還有的丫鬟嚇得哭了起來。


    老夫人嚇得後退一步。


    “老夫人,咱們先迴去吧?”林嬤嬤感覺到老夫人的身子顫抖,低聲道。


    老夫人一閉眼,就能想起那兩個書童血糊糊的倒在地上,一片血色。


    這次杖斃,不止是杖丫鬟,好似也打在了她身上。


    整個人都像是嚇住了,被林嬤嬤半扶半抱的帶了迴去。


    “吃著我的飯,砸著我的碗。你若想死,我也不攔著!”許氏素來以賢惠出名,這還是第一次杖斃下人。


    府裏人人自危。


    許氏打了一巴掌,又當著眾人的麵嘉獎了陸元宵的小廝。


    狠狠的敲打了一番,才將人放迴去。


    【娘親威武,娘親好厲害……】


    許氏心裏沉甸甸的,一眼也不曾看陸元宵。


    陸元宵一步步跟在母親身後,眼淚汪汪的。


    “娘,我知道錯了。”他此刻才驚覺,自己到底有多危險。


    這三日,他完全迷失了自己。


    若不是母親這一遭,隻怕他再無可救的機會。


    “娘,你別不理我。是兒子誤入歧途,惹娘親生氣了。”陸元宵跟著許氏進了屋,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登枝偷偷抹淚,侯爺養外室,外室還生了兒女,滿府都瞞著夫人。三個孩子又不成器,夫人處境艱難,誰又知道呢?


    許氏眼眶發紅,上前扶起兒子:“是娘對你關注太少,讓人鑽了空子。”明明兒子三歲前懂事聽話,怎麽就成這般模樣了呢?


    她心底的憋悶和委屈,無人可說,也無人可信。


    許氏親自挑選了他身邊的所有侍從,這才發現,他院中竟然沒幾人可信。


    心底滿是後怕。


    【哎,父親養外室,外室的兒女聰慧伶俐,母親的孩子,不是殘就是紈絝,不思進取,還被退了婚,該怎麽活啊?完全成了對照組。】小家夥幽幽的歎了口氣。


    【三哥不爭氣啊。】


    陸元宵哭泣的身形瞬間一滯。


    養……


    養什麽?


    父親,養外室?!!


    他猛地抬起頭。


    “不是母親的錯,是元宵意誌不堅定,是元宵貪玩。是元宵仗著爹娘的寵愛失了分寸。”他說完頓了頓,不留痕跡的打量母親。


    母親不知何時,憔悴了許多,臉上也許久不見笑容了。


    “爹娘,不能永遠做元宵的後盾。元宵……也要努力進取啊。將來,娘還要靠你們呢。”許氏輕聲道,眼神有些恍惚。


    “爹爹疼愛娘親,和娘親是京城有名的恩愛夫妻。這京城誰不羨慕母親。娘也可以靠爹爹呀?”陸元宵故意說道。


    許氏摸著他的臉,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爹爹……”許氏沉默著沒說話。


    陸元宵抿了抿唇,心頭隱隱不安。


    待認錯後,陪著母親用了膳,又偷偷在聽風苑打聽了一圈。


    才驚覺。


    母親生下朝朝兩個月,父親竟然一次也不曾留宿院中。甚至連外祖父被抄家,他也不曾歸家。


    他心底隱隱發麻。


    在他記憶裏,父親嚴厲但疼愛子女,爹娘和睦,感情極好。府中甚至都找不到一個姨娘。當年有丫鬟想要爬床,父親震怒,直接將丫鬟發賣出去。


    母親感動的落淚。


    這些年父親體貼入微,母親也甘願替他操持家裏。


    滿京誰不稱讚父親是一心一意的好男人。


    可現在,乍然得知父親養外室,甚至還生了子女,他隻覺通體發涼。


    曾經,書童哄著他逃學,哄著他辱罵夫子,哄著他賭博,如今,他隻覺恐懼。


    他是母親的左臂右膀,他若被人斬斷,不能成為母親的倚仗,母親該怎麽活呢?


    當夜。


    陸元宵便將積了灰的四書五經翻出來,坐在窗前認真研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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