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一家發愁了。


    老村長跟自家老婆子,在院裏麵滴滴咕咕:


    “這天神,要求很高啊。住山上的,吃人就行。這海裏來的,怎麽還不要人呢?”


    “哎,你沒看人家還帶著一幫女神呢嘛。沒準是要珠寶。”


    “那快搜集珠寶去吧!”


    “可哪裏有珠寶?”


    “不如我去求求神明吧!都是神,沒準認識。”


    這對公婆以為是壓低了聲音,沒有人能聽見。


    可屋裏這一波人,沒有普通人。


    最次最次的海蓮娜,那也是個會禱告的女巫。


    趙肆聽的是清清楚楚,忍不住跟大家夥聊聊這個事。


    “他們說的山上的,應該就是神社裏的吧。”趙肆捏著下巴。


    “隻能是那個神廟裏的了。”瑪蓮妮亞點頭。


    神社、神廟,性質上都差不多。


    “那裏的玩意兒,吃人啊。”趙肆撓著下巴,覺得怪別扭的。


    梅琳娜卻說道:“不同地方,習俗不同。本地要是還流行人祭,倒也不稀奇。看著就好像蠻荒未開化的樣子。”


    其實蘆葦地的文明程度不低。


    但是貧富差距很大,邊遠鄉村看著跟野人似的,也不奇怪。


    可就算是進了大城市,那對於蘆葦地的人來說,這算不得什麽。


    王城羅德爾就是標杆。


    蘆葦地找得出來,那麽氣勢恢宏的城嗎?


    找不出來。


    趙肆覺得梅琳娜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人祭不是件好事,這是基於他的認知。但是人祭又確實存在過,在很多偏原始的宗教文化裏都有。


    基於真有神的這個世界觀。


    蘆葦地還有地方保持著人祭的習俗,不是什麽太過驚世駭俗的事情。


    偏遠地區的小眾神明祭祀,與國家主流不同,隻要不鬧大了讓外界都知道,那就不算大事。


    “嗯,也是,咱們是來玩的。山上的不惹我,我就不管她。”趙肆伸著懶腰靠在牆上。


    其他人也抱有這種想法。


    趙肆他們又不是世界警察,哪會隨隨便便就正義出警呢。


    除非是有個什麽人家,孩子要被當做祭品了,過來哭天抹淚的求助。


    以趙肆的性格,就不能不管。


    要是全村都默許祭祀,或者一直都很支持。


    指著山上的討生活呢,那就任由她去吧。


    拉妮忽然說道:“他們好像生活還行的樣子。”


    “生活還行?你又沒看過蘆葦地其他村子,怎麽能判定他們過得好不好呢?”趙肆問道。


    “感覺咯。”拉妮推開點窗戶,月光透了進來,“我看到他們很多人都白白胖胖,手腳幹淨,穿的也挺正常的,能遮住身體。”


    拉妮沒見過蘆葦地的窮人,她見過交界地的。


    交界地戰爭時期,她見過窮苦人的狀態。


    衣不蔽體、骨瘦如柴,飯都沒的吃。


    沒了賜福之後,過的可慘了。


    還有人上吊自殺,一棵樹上,滿樹都是吊死的人。


    這裏沒有這種情況。


    異地對比,她得出了這個村子的人,過得不錯的結論。


    也不能說不對,多少帶點道理。


    富人富的千奇百怪,窮人窮的都差不多。


    “那估計是真的受到庇佑了唄。”趙肆說道,“都上供給吃小孩了,讓村子過的富足,各取所需。”


    這是場交易,村民與山上的交易。


    之前啊,趙肆跟老村長了解了一下大致的情況。


    他們是從蘆葦之地的西南邊登陸的。


    現在,蘆葦地是分為兩部分,東國和西國。


    曾經,蘆葦地也是諸侯林立,可以說遍地是軍閥,有座城有塊地是個大名,都能做個土皇帝。


    亂七八糟的家族多得很,人多,地不夠分。


    這個狀態,終於是引爆了戰爭。


    真是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有個天下人豐臣秀吉,跟撿便宜似的,短暫統一了蘆葦地。


    他活著的時候,確實天下太平了一段時間。


    大家都挺消停,沒幹啥大事。


    他命短,嘎嘣一死,戰爭就又開始了。


    這迴簡單不少,也不用說太多的廢話。


    主要就是西國這邊,石田三成擁護豐臣家族,以豐臣秀吉的老婆淺井茶茶和兒子豐臣秀賴為君主。


    東國那邊是以德川家康為首。


    拿下葦名的赤備隊,就是德川家康的人。


    往大裏說,主要就是這兩個大勢力,要最後決個勝負。


    至於裏麵的恩怨情仇,跟趙肆沒什麽關係,不用多說。


    大致說一下:狼是從蘆葦地東北方出發,趙肆他們是從西南方登陸。


    正好是倆方向。


    村長帶著村民在村子口迎接,就是因為有人看到了海上的異象。


    大火、月亮掉下來、巨浪滔天,一團蒸汽吹散。


    最後一艘巨船航行過來等等。


    看到這些的人,跑迴村莊“哐哐”砸門,把村長叫出來匯報上去。


    村長才能做準備。


    趙肆他們這邊沒事,山上的神社可有事。


    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老村長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踩著階梯登上山去。


    山上神社燈火通明,走進了一看,那紙燈籠都是漂浮在空中的。


    “嗬嗬嗬,嗬嗬嗬。”


    穿著紅白巫女服的巫女,站在鳥居下,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村長。


    這巫女,怎麽看怎麽覺得怪異。雖然美豔,卻怎麽看怎麽沒有生人氣。


    要想從她這裏討一壺口嚼酒,怕是能喝死人。


    專業的傳統巫女除了長相有要求之外,還得體態豐滿勻稱。


    再加上專業巫女還有特殊作用。


    從選拔標準到用途,這都跟她們的起源和信仰有關係。


    村長見到巫女,先來了個深鞠躬,再說明來意:“嗯,巫女大人,山下又來了個天神。”


    “哦,然後呢?”巫女點點頭。


    異象她也看到了。


    “嗯,想問問,大神有什麽指示嗎?”村長拄著拐杖,低著頭。


    “指示?你不是想要分童男童女給下麵的天神嗎?”


    巫女一開口,村長“咕冬”就跪在台階上了。


    一個勁的磕頭:“沒有啊沒有啊,就是問問,沒給、沒給。”


    話剛說完,神社內傳來震動與怒吼聲。


    “嗷!”


    一股子黑煙往外冒,神社像是著了火,濃煙滾滾。


    巫女扭頭看了看,然後說道:“穀豐神大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別啊!別啊!”村長一個勁“冬冬”磕頭,腦門都磕出血來了。


    台階染上一抹深紅。


    他怕趙肆在村裏久留,所以上山的本意是覺得,山上山下的都是神,應該能論上交情。


    談一談,聊一聊。


    這個村子供奉不了兩尊大神,讓趙肆他們趕緊去找大城市的貴族。


    沒別的意思。


    但是他這個認知局限性,使一個比較平常的行為,變成了沒事惹事,引來了災禍。


    這村全指著神社裏的玩意兒呢,生死存留全憑一句話。


    而且還是個小心眼,領地意識特別強。


    這麽說就能知道,那不是個真神,就是個妖怪。


    那股子黑煙飄到村子上,莊稼地的農作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養的牲畜軟倒在地口吐白沫。


    每家每戶突然點起了油燈,傳來大人嘶吼的痛哭聲:“我的孩子!”


    一道道光點,從窗戶飛出來,被黑煙裹著往山上神社飄蕩。


    村民的慟哭,連山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村長的心都碎成渣了,“哇”噴出一口血,雙眼翻白就癱在了地上。


    黑煙在村長身上一抹,村長頓時化成了白骨。


    圍繞著巫女轉一圈,又鑽迴了神社。


    巫女依然笑著:“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得有點歪心眼。除了穀豐神大人,這世上哪還有什麽別的神。不給你們點顏色瞧瞧,就忘本。”


    神社“轟隆隆”黑氣翻騰,傳來愉悅的吼叫聲,似乎是特別享受。


    巫女的話是對著村長的骨頭說的。


    但是有人迴應她。


    “大晚上的,怎麽就不能讓人好好睡個覺呢?”


    山下傳來暴喝,壓過了山上妖怪的聲音。


    空中紫色電弧湧動,一道碩大的身影,以泰山壓頂之勢,直接砸碎了藍色鳥居,落在了階梯上。


    石頭階梯寸寸崩碎,石頭渣子混合著木頭茬子,濺的到處都是。


    把巫女的臉都給崩花了,腳下也站不穩,跌坐在地上。


    笑意全無,隻有驚慌,想要向神社裏爬,可背後被一隻大腳踩住動彈不得。


    情急之下現了原形。


    疙疙瘩瘩的骨頭節組成的身軀,跟一條大蟲子似的扭動著,十六條手臂在地麵上扒拉,想要掙紮出來。


    女人頭的嘴巴張開,黑發散落,一迴頭,從嘴裏露出一張長著複眼的蟲子臉,口器左右開合,吐出黃沫子。


    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趙肆就跟踩著小鬼的鍾馗似的,滿臉怒容須發皆張。


    “我不惹你,你不惹我,咱倆相安無事。”趙肆看著神社破口大罵,“你奶奶個攥的,吃糞拉稀的慫瓜蛋子,有事沒事的非得惹我個過路的。你非得鬧事,那我到底要看看你是個什麽玩意兒!”


    說著話,一腳踩死了巫女,帶著滔天的怒氣和殺氣,就走向了神社。


    神社大門緊閉,周圍漂浮的燈籠全都變成了綠火,一張張骷髏臉從中時隱時現。


    走過去,先踹翻了門外擺放著的功德箱。


    他也不敲門,一抬胳膊,手一掀,將神社的大門連帶著房簷,全都給撕碎了。


    木瓦結構的神社頓時倒塌了半麵。


    “砰”


    裏麵的妖怪也不再躲藏,顯露出真身。


    下半截蟲子身軀,上半截人身子。


    整體呈褐色。


    人身子上頂著蟲子頭。


    蟲子頭下麵是一張分不清楚男女的臉,眼眶裏密密麻麻的擠滿了眼珠子,看著就麻心。


    兩隻手握著兩把大鐮刀,蟲腹兩側是四條腿撐著身子。


    觸須在天上探著,身上還長著絨毛,油亮油亮,背上有蟲子翅膀。


    人身子上披著華美的長袍,裝飾著金銀珠寶美玉。


    “人間的罪,由我告知於天!”這東西開口說話,聲音特難聽,跟鐵片摩擦似的。


    巧的是,天上還真就有一道金光,投射在他身上。


    跟打了聚光燈似的。


    “你是個什麽東西?”趙肆問道。


    “穀豐大神!”


    妖怪還真給自己臉上貼金,硬說是神。


    趙肆直接衝出去,一拳打在妖怪臉上:“你姥姥的!我問的是真名。”


    妖怪都沒想到,他根本跟不上趙肆的速度,人臉硬挨一拳,臉都往身子裏麵縮了幾寸。


    整體向後滑行,徹底是把神社給推平了。


    鉚足了勁,才控製好身形停下。


    腦子很不清楚,脫口而出:“精螻蛄!”


    “螻蛄?”趙肆怒極反笑,“好好好,原來是個蝲蝲蛄成了精,在這裏耀武揚威裝模作樣!”


    精螻蛄,還真就是螻蛄變成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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