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的是哪方麵的心思?”


    夜晚的小區裏亮著昏黃的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好長,薑離麵色平靜的說著,語氣也不見情緒波動,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不相幹的事,


    “你曾說你喜歡朕,還說伱要追求朕。而男人所鍾意之女子,或是端莊淑儀,雍容有度;或是綽約俏麗,嫵媚多姿;更有甜言軟語,柔情似水。可這些朕一概不是.”


    說到此處,薑離略微頓了一下,繼而道:“就如你先前所說的那般,在你心裏,朕隻是個沒有感情的大冰坨子。朕實是想不通,你到底喜歡朕哪點,又因何要追求朕?”


    麵對這個詢問,林洛抬起頭想了半天,“我以前確實覺得你是個沒有感情的大冰坨子,但那是以前,屬於是對你的誤解,而我現在覺得你.就如你剛說的那些,端莊的,嫵媚的,可愛的我承認這是男人擇偶的標準,但你為何就一口咬定你一概不是?”


    “朕本就不是。”


    “.就算你不是,但你長的漂亮,僅憑容貌就足以讓人喜歡。”


    薑離道:“所以你對朕的心思並不是喜歡,而是網上說的那種饞?”


    “不,是喜歡。”


    “想追求朕也隻是因為你的下流和好色?”


    “不,也是喜歡。”


    “.”


    薑離默了一陣子,才幽幽說道:“方才有個人說要真心換真心,可如今卻連一句真話都不肯說。”


    “真話這個東西往往傷人,所謂真誠是把快刀”林洛道:“算了,我同你說實話。”


    “什麽?”


    “就是我說的喜歡你,想追求你,其中固然有我下流,我好色,我饞你的緣故,但也是我喜歡你,這些並不衝突。”


    聽到這句所謂的實話,薑離想了想反問道:“半真半假?”


    “沒有,是實話,隻不過有所保留。”


    “.被你保留的內容呢?”


    “一定要知道?”


    “.”


    “保留的內容是我齷齪,我陰暗。”


    “這不就是你剛才說的下流好色?”


    “不是,相較於我真正想說的,下流好色倒還算不上齷齪陰暗。”


    薑離聞言頓足,盯著林洛看了一陣子,才問道:“那你所說的齷齪陰暗是什麽?”


    林洛沒急著迴答,反而抬頭去看天,按照日曆來算,如今已經入了冬,而這個初冬的夜晚天空掛著一輪殘月。


    他籲了口氣,看著湧出的熱氣變成一片白霧,又在夜幕中消散,隨後指了指那輪月勾,“你看到那輪月亮沒有?”


    “嗯。”


    “雖然現實中的月亮坑坑窪窪的,滿是隕石坑,但在咱們的傳說裏,那月亮上有著月宮,月宮裏住著個嫦娥仙子。”


    說到這裏,林洛收迴視線,“你對我來說就是那月宮裏的嫦娥仙子。”


    薑離沒去看他,仍是看著那輪殘月,嘴裏問道:“你把朕比作那嫦娥,那想把你比作什麽?伐樹的吳剛,還是那天蓬元帥豬八戒?”


    “都不是。”


    “莫不成還是玉兔?”


    林洛笑了笑,接著搖頭,“也不是。”


    “那是什麽?”


    “是那顆整天被吳剛拿斧子砍的桂樹。”


    桂樹?


    薑離不由一怔,旋即問道:“你怎麽不說你是那隻桂樹上的蟾蜍?”


    話音未落,她倒是反應過來了,蟾蜍又稱癩蛤蟆,配這家夥倒是很合適,剛好應了那句民間俗語。


    林洛顯然也想到了這個,有點笑不出來了,索性問道:“吳剛為什麽要伐桂樹?”


    “為仙有過,天帝謫令伐樹。”


    “那又是犯了什麽過錯?據我所知的版本,說是吳剛本來是個盡忠職守的仙人,對嫦娥仙子起了愛慕之心,可嫦娥長得太過漂亮,引得他自慚形穢,不敢將愛慕表達出來,於是便常常跑去廣寒宮偷窺嫦娥.”


    吳剛伐桂的典故可謂是廣為流傳,但流傳的大抵內容無非是有個叫吳剛的人犯了錯,受到了天帝的處罰,於是在月亮上砍桂樹。


    至於犯了什麽過錯,薑離還真不了解,但不管什麽過錯,這吳剛至少該是個正麵形象。


    而從林洛口中講出的這個,她越聽越覺得不對味,“自慚形穢,不敢表達愛意,於是便跑去偷窺?這吳剛自你口中說出來,怎就恁般的猥瑣?”


    “我所知的故事就是這樣的。”


    “這吳剛聽著就像個跟你一樣的下流胚,是不是你現編的?”


    “我哪有功夫編這個。你別打岔,聽我接著說,把我思路都打亂了。”


    林洛捋了捋頭緒,又接著往下講,“這吳剛有事沒事就跑去月宮偷窺嫦娥,他還不是下班了去,他是上班的時候去,純粹就是擅離職守。玉帝知曉此事之後,便說你既然這麽願意往月亮上跑,那便遂了你的願。


    廣寒宮門前有一顆高達五百丈的桂樹,玉帝讓吳剛日夜不停的去伐那顆桂樹,什麽時候將這顆桂樹伐斷,什麽時候他的懲罰便結束。”


    “但這顆桂樹乃是神樹,他一斧子砍下去,那被砍出的斧痕又很快愈合,根本就砍不斷。吳剛隻能不停的揮斧頭砍樹,明明身後就是廣寒宮,可卻再也無暇去偷窺嫦娥.”


    將這個故事聽罷,薑離更覺難以理解,張口便問道:“這和你將自己比作桂樹有何關係?”


    林洛迴答道:“《吳剛伐桂》看似是吳剛的故事,但又何嚐不是關於桂樹的故事?可世人隻看到那晝夜不停掄斧頭砍樹的吳剛,怎麽就沒想過那顆不停被砍的桂樹?”


    “作為一顆桂樹,我活的好好的,什麽壞事都沒做,沒招誰沒惹誰,偏偏卻遭了無妄之災,日日夜夜不停的被砍。你覺得桂樹是否會氣憤?它是否會心生怨恨?如果它要怨恨的話,它又該去怨恨誰?”


    薑離本是在問他,結果卻被林洛給問了,而且這個問題實在吊詭,她從未這般想過,世人都是著眼於砍樹的吳剛,誰又會去在乎一棵樹的情緒?


    一棵樹又怎會有.那是神樹,或許該是有情緒的。


    她默了一下,適才慢慢說道:“若是怨恨,那當然是怨恨吳剛。”


    “那對玉帝它恨不恨?”


    “想來也是恨得,畢竟是玉帝下的旨意。”


    “那嫦娥呢,它怨不怨嫦娥?”


    薑離聞言詫異,“為何要去怨嫦娥?”


    “因為嫦娥長得漂亮,若不是她長的漂亮,吳剛便不會心生愛慕,也不會被貶來伐樹,桂樹就不會遭這等無妄之災。”


    “你這豈不是詭辯,嫦娥何其無辜也?”


    “桂樹很清楚嫦娥的無辜,但卻控製不住心裏的怨氣,誰讓嫦娥要長的那麽漂亮?”


    “你口中的桂樹怎就這般”


    說到這裏,薑離突的止住聲音,她忽然想起,林洛並不是在和她講民間故事,也不是在和她辯論什麽,從一開始,這個人便將她比作嫦娥,將他自己比作桂樹。


    桂樹對嫦娥有著怨氣,便是他對自己有著怨氣。


    他繞了這麽大的一個圈子,最後那句桂樹清楚嫦娥的無辜,但它控製不住心裏的怨氣,誰讓嫦娥長的那麽漂亮?才是他真正想說的話。


    若跳開那個比喻,迴歸二人各自的身份,更確切來說,是迴歸兩人在大齊時的身份,那麽他要說的話是:


    ——我很清楚你的無辜,但我控製不住心裏的怨氣,誰讓你是皇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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