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白呆呆看著那行自己下意識打出的【我也希望】,又失神地抬起頭。


    昏黃的暖光灑在屋子裏,周圍隻有風吹雪落、以及慈祥老人動筷的聲音,爐火的溫暖沁入心脾,這是自己期待已久的平靜生活。


    諾白沉默著,手指懸在了刪除鍵上。


    也不知猶豫了多久,她將原來那行字默默刪去了。


    然後重新打下一行字:


    【新年快樂,祝來年平安】


    給蘇默發完訊息,諾白繼續吃飯。


    這時,鄭奶奶突然笑道:“男孩子發的消息?”


    諾白眨了眨眼,打字:


    【您怎麽知道?】


    鄭奶奶哈哈大笑:“哎呦,那嘴角都快翹到天上去了,我還能看不出來?”


    諾白怔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臉。


    【我剛才有在笑嗎?】


    鄭奶奶慈祥地說:“有,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吧?看來對方是個讓你很有好感的男孩子,自己笑起來都不知不覺。”


    諾白有些羞赧,不停摸著後腦勺。


    鄭奶奶搭住諾白的手,語重心長地說:“白丫頭,你私人生活上的事,奶奶就不多問了,隻是想給你一些過來人的忠告。”


    “人活一輩子,最重要的是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麽。可別覺得這事容易,很難的。”


    “有時候你自以為想要的是某樣東西,可活到最後卻發現,那隻是一個泡影。”


    “就拿奶奶來說,我一直以來都是個小女人,沒什麽誌氣和出息,年輕時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個靠譜的男人嫁了,生兒育女,過上安安穩穩的生活。”


    “但你也知道,我丈夫和女兒都已經不在了,他們剛走的那段時間,我感覺生活沒了半點希望,這日子根本過不下去了,真想早點去死。”


    諾白聽後急忙坐到鄭奶奶身邊,握住她的手,不停搖頭。


    鄭奶奶發出爽朗的笑聲,輕輕撫著諾白的後背,說:“別急別急,話還沒說完呢。”


    “後來時間一天天過去,你搬到了這間小區,剛開始隔幾周來我這買醬米油鹽,後來偶爾來陪我聊聊天,下下棋。”


    “突然有一天我就發現,每次你走後,我總是會盼著你下次再來,誒,日子好像也沒那麽苦,又有盼頭了。”


    “那時候起我就明白,生活本身其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在一起生活。”


    這句話讓諾白陷入沉思,垂著眼久久無言。


    鄭奶奶會心一笑,柔和地說道:“白丫頭,你一直以來挺神神秘秘的,很少跟我提及過去的事。”


    “我隻知道你一個人獨來獨往,沒有什麽人際圈子,好像過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但你可要好好琢磨,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你是真的全身心享受這種沒有人陪伴的生活?還是說,你其實一直以來都誤解了自己的想法,在你的內心深處,有那麽一些自己未曾意識到的東西呢?”


    周圍一片寂靜,屋內暖光搖曳,屋外落雪飄颻。


    在鄭奶奶那裏吃完年夜飯,幫忙收拾完碗筷,一起看跨年晚會看到深夜,諾白才迴到自己家裏。


    臥室沒有開燈,她依靠著牆坐在窗台邊,懷中抱著一隻熟睡的貓咪,就這麽默默遙望著城市的夜景。


    今晚的新月城一如往常那樣燈紅酒綠,閃耀著萬家燈火,家家戶戶都沉浸在團聚的幸福中。


    漸漸的,時間流逝,到了0點的跨年時分。


    隨著遠方悠揚的跨年鍾聲敲響,新年煙花開始在夜空中綻放,絢爛的色彩點綴著整座新月城,如同璀璨的星星墜落到凡間。


    諾白隔著窗戶,默默聆聽窗外的煙花聲。


    煙花此起彼伏,聲響熱烈,卻不知為何聽來有些清冷。


    看著那些與自己無關的煙花,恍惚間,她迴想起自己一路走來的經曆。


    曾幾何時,她也是個膽小愛哭的孩子,因為從小流落街頭沒有爸爸媽媽,她撿過垃圾,睡過街頭,偷過東西,不知挨過多少辱罵和毒打。


    但那又能怎麽辦呢?孤身一人的她隻能默默擦去眼淚,吞下那些帶血的食物。


    到後來被命運推著成為傭兵,終年穿梭於戰火,在刀尖上舔血,為了甩掉身後緊追不放的病魔,她隻能拚了命地和時間奔跑,傷人,殺人,在黑暗中不停沉淪


    從小到大,都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伴隨著她。


    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麽,隻覺得是讓人喘不過氣的傭兵生活帶給她的。


    所以她無時不刻都想治好病,然後趕緊逃離那種日子。


    後來她成功隱退,過上了預想中普普通通的生活。


    是的,這種生活很好,每天都是貓貓狗狗,花花草草,身體與心靈都很平靜,不用再為活下去而掙紮。


    但那種莫名的空虛感並沒有消失,它仍一天天縈繞在那裏。


    這是為什麽呢


    諾白聽著清冷的煙花聲,閉上了眼睛。


    她試圖去想象此時此刻別人的情景,想象著在那一個個溫馨的家庭裏,親人們圍坐在餐桌前,歡聲笑語充滿整個屋子。


    想象著朋友們聚在一起打電動,玩桌遊,旁邊擺滿零食和汽水,共同度過這個特殊的夜晚。


    也想象著情侶們在煙花下互換新年的第一個吻,手牽手漫步在城市街頭,幸福地依偎著,一起展望明年的願景。


    然後,她開始迴想自己的一生。


    沒有親人。


    沒有朋友。


    沒有愛人。


    什麽都沒有。


    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


    一個人獨自長大。


    一個人苟延殘喘。


    一個人默默活著。


    孤獨


    驀然間,諾白意識到了。


    那種自幼伴隨著她的空虛感.是孤獨。


    一直以來,她隻是想活下去,卻沒想過要怎樣活著。


    她曾經無時不刻想逃離廝殺、紛爭,但從來沒想過為什麽。


    她以為自己想要的是一個人的平靜。


    但其實不是的。


    她想要的,是擺脫那種孤獨。


    這一刻,諾白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難言的悸動湧遍全身,不知何處而來的悲愴在心扉蔓延。


    她緊緊抱著懷中的貓咪,無聲望著窗外飛雪與煙花交織的天空。


    真孤獨啊。(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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