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次的經驗,安吉爾沒有把克萊恩帶進深層的倒立金字塔夢境,也沒有迷失在初代拉姆德男爵的城堡中,他們途經鋪著黑色地毯的石製通道,走過一扇扇華麗或破舊,甚至沾染著血跡的門扉,來到盡頭那座似乎代表著阿茲克先生心境的樸素木門前。


    和上次相比,這扇木門更顯時間的滄桑,表麵已經腐朽,幾近潰爛。


    “位置代表距離現在的時間,門的外形預示著那一世的經曆?”


    有著豐富夢境經曆的克萊恩猜測著。


    “新舊程度可能與夢境本身有關。”


    安吉爾補充道,牽著克萊恩的手避免兩人迷失在不同夢境中,而後推開代表霍伊大學教員阿茲克的那一世人生的木門,走了進去。


    一陣光芒閃過,兩人出現在一條被柏樹和楓樹環繞的河流旁,兩側的水泥道路擠滿了年輕男女,他們高舉著不同大學的橫幅或飄帶,聲嘶力竭地喊叫著,似乎在為自己的學校加油。


    劃艇比賽?安吉爾一愣,立即反應過來這是廷根市的幾所高等學府舉辦的比賽項目,而自己和克萊恩出現在這裏,意味著……


    她目光在由霍伊河上遊快速衝來的幾條賽艇上掃過,不出意料在用黃色油漆裝點、寫有“霍伊大學”的那條上發現了阿茲克先生的身影。


    他此時沒有穿正裝和禮帽,而是挎著一件和賽艇同色的黃馬甲,蹲坐在和他身高不太相稱的矮小座位上,雙手握著木漿,在指揮者的哨聲中與其他教員、學生一起劃著船,臉上流露出興奮的神色,目光中安吉爾熟悉的那種滄桑感被對勝利的渴望所取代。


    安吉爾和克萊恩對視一眼,微笑著來到河邊,擠進為自己隊伍加油助威的學生人群中,靜靜地欣賞著那位“死亡執政官”在另類戰場上的英姿。


    直到“霍伊大學”號在運動員們的合作下超過“廷根大學”號,率先衝過終點線,拖著一條浮在水麵上的紅飄帶繼續滑行了幾十米,兩人才悄然來到綠樹成蔭的道路另一邊的露天咖啡館,等待著阿茲克先生的到來。


    片刻後,臉上因為運動而有些潮紅的曆史係教員重新穿上了薄風衣,戴著他的禮帽來到了兩人麵前。


    “我剛才就注意到你們站在岸邊了,而且……應該是‘外麵’來的,對吧?”


    阿茲克坐在寬大的藤椅上,點了杯咖啡支走侍者,脫下禮帽捂在懷中,微笑著問道。


    “為什麽我們不能是廷根市的安吉爾和克萊恩呢?”安吉爾疑惑地問道。


    她覺得自己剛才應該沒有超出“正常”限度的動作和神態,完全就是夢境之中的普通人。


    阿茲克瞥了同樣疑惑的克萊恩一眼,嘴角噙著笑意,有些得意地迴答道:


    “因為在我的建議下,‘你們’兩天前就去迪西海灣度假了,蜜月旅行。”


    啊?安吉爾眼神有了瞬間的失焦,而後才想起上次奧黛麗告訴自己的、她與克萊恩就要在夢境之中結婚的消息。


    在現實中都沒計劃好的事,居然在夢境中已經完成了……安吉爾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克萊恩,發現他臉上也出現了燦爛的笑容,有些手癢地想戳他一下,又覺得在阿茲克麵前不能太過隨意,隻能撇了撇嘴,放棄了這一想法。


    侍者端來三杯咖啡,安吉爾連忙端過一杯抿了一口,借機掩飾尷尬,隨後才開口問道:


    “阿茲克先生,您還記得距離上次我來到這裏過了多久嗎?”


    “應該……超過半年了。”


    果然,阿茲克先生在短暫的迴憶後皺起了眉頭,給出了個不確定的答案。


    “現在外麵是1351年9月底,離我和奧黛麗小姐來到您的夢境已經過去了八個月。”安吉爾緩緩說道,“您在夢境之中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有修複的跡象嗎?”


    這次,阿茲克果斷地搖了搖頭,道:


    “不太明顯,我猜測這應該是個漫長的過程。”


    安吉爾和克萊恩對視了一眼,在她眼神的催促下,後者無奈地轉過頭,看向阿茲克,鄭重說道:


    “那是因為您一直緬懷著同一個夢境,這造成了靈魂修複的延緩,甚至會對‘治療’有害。


    “您應該大部分時間,甚至全部時間都待在廷根市,待在這短暫的一世人生之中吧?”


    阿茲克猶豫著迴答道:


    “我偶爾還是會去那幾個印象深刻的夢境之中,但大多數時間確實都在這裏。”


    從那扇幾乎腐朽的木門上我就看出來了,這個夢境已經“消耗過度”,幾乎難以維持了……對我和克萊恩而言,阿茲克先生能這麽看重有我們存在的夢境是件好事,但對他靈魂的修複反而有不利影響……安吉爾暗暗嘀咕著,正要開口,阿茲克先生卻繼續說道:


    “我明白這會有什麽後果,這也許會讓我遺忘這段經曆,也許會讓我醒來得慢一些,但……這裏是我記憶中最深刻的地方。”


    說著,他環視著周圍,目光在那些還沒從霍伊河邊離開的學生、隨風搖擺的楓樹、低矮卻精心裝點的咖啡館上掃過,最終停留在麵前兩人身上。


    “另外,我讓‘你們’離開廷根去度假還有另一個原因。”


    他補充道,伸手指向兩人身後。


    安吉爾猛然迴頭,瞳孔微微一縮。


    橘紅色的夕陽所在的西邊,一縷深沉的黑色緩緩靠近,很快覆蓋了火燒一般的雲朵,吞噬了一棟棟房屋,迅速擴大著麵積,如同一隻漆黑的巨手向三人所在的位置抓來。


    遠處街麵上的人群對這等詭異的場景卻視而不見,他們交流著劃艇比賽的結果,討論著暑假的計劃,直到被黑暗徹底淹沒。


    而黑色內部空無一物,唯有死亡。


    “這個夢境就要結束了?”


    安吉爾有所猜測,迴頭問道。


    她倒不擔心自己和克萊恩的安全,兩人隻是通過夢境穿梭來到這裏,本體在現實之中,隻要及時脫離夢境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但阿茲克先生卻不一樣。


    “時間越來越近了,再過幾次,或許我剛剛從新的夢境中醒來,就要麵臨這樣的情況。”


    阿茲克歎息一聲,表情卻很淡然,顯然已經多次麵對了這種場景,甚至為了不讓自己的學生“死”在麵前,提前把他們支開。


    他的心態很不對啊,有一種放棄了在短期內醒來,所以不顧一切抓住自己能記起的迴憶的感覺……安吉爾眉頭微蹙,顧不得細想,繼續說道:


    “我們這次帶來了一些‘永暗之河’汙染過的泉水,它或許會對您的恢複有一定幫助。”


    “冥河?”阿茲克的目光從遠處終結一切的黑暗上收迴,輕聲說道,“那是能讓真神都陷入永眠或者衰敗、死亡的力量。”


    “真正的源質或許會如此,但這隻是被它的力量浸染的產物,女神給予了神啟,克萊恩的占卜也確認了這些泉水擁有修複靈魂、讓人沉睡的效果。”


    安吉爾說道。


    女神……阿茲克蠕動著嘴唇,無聲地重複道,旋即點了點頭,叮囑道:


    “小心不要迷失在深層的夢境之中,不要為了我而冒險。”


    ……


    借助“夢境符咒”,安吉爾來到了深層夢境之中,那是阿茲克自己都難以到達,屬於潛意識構建的夢境場景,是奧黛麗曾經迷失其中的虛幻大海。


    深沉的黑暗中,一座尖端向下,四邊形底座朝上的倒立金字塔被沾染著油汙的淡黃羽毛、畸形的骷髏和漂浮的靈體包圍,它正中裂成了兩半,表麵布滿大大小小的裂紋,內部隱約透出一道背生羽翼的蒼白巨蛇的身影。


    和奧黛麗描述的一樣……安吉爾鬆了口氣,拿出存放著“撒瑪利亞婦人泉”的卷煙盒,打開盒蓋傾倒出內部透明的泉水,讓它們一滴滴落在金字塔的巨大裂痕中。


    與此同時,現實之中安吉爾的身體也在“鏡中人”的操控下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幾滴泉水剛離開真正的卷煙盒,就被“夢境使者”的力量引導到夢境深處,一齊落入倒立金字塔內。


    它們化作幽暗的雨水灑在那條巨大羽蛇身上,讓原本用冒著蒼白火焰的雙目瞪著安吉爾的羽蛇盤起了身軀,陷入了沉眠;讓金字塔的破損痕跡得到了修複,分成兩半的陵寢逐漸靠攏。


    大約修複到一半時,雨水停止了。


    恐怕至少要再來一次,或者兩次……修複太快會不會對阿茲克先生造成損傷?安吉爾漂浮在空中評估著自己的成果,片刻後身影一閃,離開了潛意識內的深層夢境,迴到了“廷根市”。


    出現在她麵前的並非被黑暗籠罩,幾乎要消失的街道和咖啡館,而是霍伊大學綠樹成蔭的步道,阿茲克先生按著頭頂的禮帽,表情淡然,眼角帶笑,克萊恩則站在一旁,露出輕鬆的笑容。


    總感覺他們在我離開的時候談了些什麽重要的事……安吉爾嘀咕著,走上前去輕哼了一聲,讓兩位紳士迴過頭來。


    “修複隻進行到一半,看來應該還要一到兩次才能徹底讓您的靈魂恢複正常。”


    安吉爾匯報著自己的成果。


    “我能感覺到記憶清晰了不少,這片夢境應該也穩固了許多。”


    阿茲克點了點頭道。


    這就好,要是不起效果,甚至造成了某些傷害,我可沒法原諒自己……安吉爾鬆了口氣,見這次主要的目的已經達成,遂換了個話題,說道:


    “阿茲克先生,您認識‘蒼白女皇’希雅·帕倫克·艾格斯嗎?祂應該是您的家族成員,‘死神’薩林格爾的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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