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拂過山穀,唿嘯如同嗚咽。


    一行人沿著山間陡峭光禿的岩石蜿蜒而行,山勢跌宕,懸崖高聳,行進速度很慢,但人數眾多,從遠處看過去就像螞蟻一般,橫跨在山腰中間。


    山上沒有高大的樹木,一眼望去,光禿禿的黃土極是荒涼。


    行至山腰腹地,隻見山穀裏出來一個披著羊皮襖的老者,脊背佝僂,聲音卻很洪亮。


    “前方來人可是晉使?”


    敖七沒有說話,側過臉點點頭。


    牽著馬匹的侍衛丁聰連忙拔高嗓子,大喊道:


    “正是我家敖將軍,老人家是馬合酋長的人嗎?”


    老者當即笑爛了臉,上前便是行禮作揖,“正是正是,大酋要我在此恭候各位貴客。敖將軍,鄙姓謝,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無須多禮。”敖七奉命前來蒼岩山,一路上風餐露宿,馬不停蹄,早已是心急如焚,沒有耐心聽他說這些客套話。


    他看老者的麵相,不是北戎部落的人,連忙將人攙扶而起,迴禮便問:


    “敢問尊長,可曾見過雍懷王,可知他的下落?”


    老者笑吟吟地道:“還請敖將軍入得穀中,親自麵見大酋再說。”


    這個部落恰在蒼岩山北麵的峽穀,在北戎各個部落中,勢力也算佼佼,但沒有參與十二部聯合侵擾晉邊,一直在隔岸觀火。


    盡管傳到中京的消息說,裴獗極大可能遇難,但敖七不信阿舅會如此魯莽,摸不清敵情,就貿然追擊數百裏,更別說那樣一支大軍,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背峽穀。


    “請。”


    事到如今,既來之,則安之。


    敖七眼神示意大部隊在外等待,隻帶了隨從十餘人,隨老者進入山穀。


    戰時訊息傳遞,最是艱難,而且極易出現差錯,在蒼岩山這樣的地方更是如此。


    黑背峽穀的險峻,敖七早有耳聞,阿舅帶大軍深入已是音訊全無,他這一點人,不熟悉北戎的地形地貌和氣候,如何敢貿然進入黑背峽穀——傳說中的死亡絕境?


    因此,他準備拉攏這位酋長,說服他與大晉結盟。


    馬合酋長沒有和十二部聯盟的原因,是因為爭搶地盤有過宿怨。那麽,他拉攏這位酋長的辦法,就是許以承諾,一旦晉軍消滅十二部落聯盟,那這片土地,就數他馬合部落獨大。得晉朝支持,往後馬合酋長便是這裏的土皇帝。


    沒有人能拒絕權力的誘惑。


    馬合大酋很是熱情地接待了他,水酒牛肉,擺上桌案,大有痛飲一番的意思。


    敖七從善如流。


    他以前從未發現自己有如此能言善道的一麵。


    到底是敖政的兒子,父親的三寸不爛之舌,他學了個十足十。


    少年將軍,身披鐵甲,侃侃而談,臉上有年少的熱血,可神情氣質,卻有不該這個年紀擁有的冷靜、果斷,眉目英俊,挺拔如鬆,這樣的人物,把馬合部落翻轉過來也尋不到一個。


    席間,有十餘個年輕女子相陪,其中一個眼睛最大,肌膚最白,看上去最美的姑娘,坐在大酋的身側,從敖七進入大帳,那雙好奇的眼睛就落在敖七的身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敖七被她盯著,看得有些不自在。


    神色怪異地抬頭掃一眼,就讓馬合大酋看見了。


    大酋哈哈大笑,指了指那些個姑娘。


    “敖將軍看中哪個,今夜便讓哪個去帳裏侍候。來了我這裏,就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敖七眉頭微鎖,拱手道:“敖七此番來馬合部落的目的,想必大酋已然知情。咱們就不兜圈子了,還請大酋如實相告,蒼岩山一戰後,雙方境況如何?我家大王眼下又在何處?”


    “敖將軍別急。”馬合大酋摸著濃密的絡腮胡子,臉上帶著笑,眼裏卻流露出一絲黯然。


    “北戎諸部落臣服大晉多年,原本無心與晉廷為敵,奈何昨年入冬極寒,牲畜凍死大半,活不了人,這才不得已出去打點口糧。本就是些散兵遊勇,哪裏是雍懷王大軍的對手?”


    敖七道:“大酋此言差矣。晉臣李宗訓,混淆先帝血脈,在鄴城另立新朝,招兵買馬,十二部本是大晉屬臣,與謀國篡位的逆臣勾結,越蒼岩,毀盟約,在晉土大肆燒殺搶奪,這才迫使雍懷王出兵。馬合酋長重情重義,最明事理,此時正該與晉軍同仇敵愾,而非找理由為逆臣開脫。”


    少年將軍英姿勃發,心直口快,一雙眼睛堅定而果決,就像一頭年輕的雄獅,隨時會伸出利爪,掃清眼前的障礙。


    敖七的身上,渾然沒有半分懼怕。


    馬哈大酋停頓片刻,端盞仰頭,痛飲一口,這才笑著用袖子抹了抹嘴巴。


    “蒼岩山一戰,北戎十二部落就被雍懷王大軍重創,輸得一塌糊塗,毫無招架之力,不得不往北邊更深的黑背峽穀腹地逃竄……”


    敖七道:“可我們得到消息,峽穀腹地埋伏了李宗訓的秘密部曲,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


    馬合大酋搖頭失笑,指了指天上。


    “要說有天羅地網,那也是上蒼布下的。依我看兩軍形勢,就算有李宗訓的隊伍埋伏,雍懷王也不至於全軍覆沒……”


    敖七聽完長籲一口氣。


    “這麽說,雍懷王如今平安無事?”


    馬合大酋皺了皺眉,“這個我就不敢保證了。前些日子突發沙塵雨土,鬼哭狼嚎如遮天蔽日,那樣極端的惡劣天象,便是當地人都未必能全身而出,雍懷王大軍隻怕確有危險,若無援軍前去,確也兇多吉少……”


    敖七注意到,馬合大酋說話時,不時和那個謝姓老者對視。


    他目光微微一閃,笑著拱手道:“不知馬合大酋有何高見,還望不吝指教。”


    敖七猜到了馬合大酋另有所求。


    然而,馬合酋長的話,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料。


    大酋看著身邊的姑娘,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我馬合部素來與十二部井水不犯河水,我雖願意護送敖將軍進入峽穀尋找大王,但此舉無疑要得罪十二部,到那時……我的生死暫時不提,我的女兒阿米爾,可如何是好……”


    敖七道:“有大晉相助,北戎遼闊的疆土,足夠馬合大酋一逞威風,何須怕十二部?”


    馬合大酋捋著胡須搖頭,“敖將軍有所不知,我從不希望戰火蔓延到蒼岩山來,你也看到了,我們這裏的空氣,如此純淨,我們這裏的人兒,如此淳樸。他們不該受戰爭拖累……”


    敖七笑了一下,淡淡不語。


    這種廢話聽聽就算了,不用往心裏去。


    馬合大酋見他不吭聲,歎口氣。


    “北戎疆域遼闊,但氣候惡劣,難以耕種,活不了人啊。晉軍即便幫我攻占十二部,我也無法占據這樣廣袤的土地。你們的人,在這裏是無法生存的,用不了多久,你們就得退迴蒼岩山南部,留下來的爛攤子,還得我自己來收拾……”


    他搖搖頭。


    “不值當,不值當啊。”


    敖七低低哼了一聲。


    專程托人捎信,讓他過來商量大計。


    現在又當麵“委婉拒絕”,無非是條件給得不夠。


    敖七道:“大酋的擔心不無道理。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馬合大酋看向身側。


    那個叫阿米爾的姑娘已然羞澀地低下頭,雙頰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


    大酋道:“我的女兒尚未婚配,要是敖將軍肯娶她為妻,你我之間有了姻親關係,我自是義無反顧,不會再有猶豫和顧慮。縱是十二部來找麻煩,我也有話可說。”


    -


    馮蘊這幾日覺淺,哪怕是半夜,聽到細微的響動,也會驟然驚醒。


    莊子裏的人都知道娘子這幾日情緒不太好,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


    這日從老虎口迴來,還沒有等到西京的消息,馮蘊沉著臉把自己關在房裏,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蒙頭大睡,好好補個覺,睡到天亮,果然有好事找上門來。


    “娘子。”小滿在外麵,打著嗬欠道:“來了個自稱是太平園的寺人,說長公主有請娘子,過府一敘。”


    馮蘊坐在榻上沉默片刻,才慢慢笑開。


    “進來,幫我更衣。”


    今天有點卡文卡卡西,姐妹們晚上不用等了,我看到了大家的意見,把更新時間換到中午12點,今晚倒一下作息,調整一下狀態,整理一下大綱。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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