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識到如今,兩人即使是打架,也從沒有像這一刻這般冷漠別扭。


    氣氛降至冰點,馮蘊心底本就不多的溫度,全淡了下來,臉上冷冰冰的。


    “說說看,你想要什麽,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你幫我?”淳於焰唇角輕挽,冷哼出聲,“你馮十二什麽心腸?你心裏從來沒有我,何曾管我死活?”


    “我又不是你娘,我管你什麽死活……”


    “你要是想,我可以啊。娘!”


    “你……”


    話說一半,馮蘊突然察覺他方才話裏有話。


    “我什麽心腸?”


    “你說呢?”淳於焰朝她走近,低下頭,用極低的聲音道:“你狠起來連自己都下毒,對別人又如何?”


    馮蘊猛地抬頭,目光微微一變。


    她沒有想到,淳於焰竟然早知此事。


    “世子果然好城府,馮氏女自愧不如。此時說這個,世子意欲何為?”


    淳於焰目光冷然地看著她。


    快要氣死了。


    “你以為本世子會借此要挾你?”


    馮蘊不承認,不否認。


    就那樣看著他,眼角冰冷。


    淳於焰語帶譏誚,“你這般盛怒,難不成是心裏還惦記著舊情郎,想跟蕭三迴齊?”


    生怕她不明白似的,又冷言冷語。


    “晉國若贏,蕭三必會提出要你,你猜李太後會不會答應?”


    原來明眼人都看出來了?


    三題之試,可謂狡猾至極。


    “這些全然不該世子來考慮。”馮蘊沒心情跟他打機鋒,語氣冷漠,“世子有世子的選擇,我無權責怪。隻是萬莫把利己心,安放在我的頭上,我不受世子之恩……”


    聲音不大,卻字字劃清界限。


    迴廊不時有人出沒,她沒有工夫糾纏,說完轉身就走。


    “馮十二。”淳於焰咬牙切齒,看著那纖細的背影,“合夥生意還做不做了?”


    馮蘊脊背微僵。


    停頓片刻,慢慢轉頭,盯住他。


    “不做了。”


    她走得很快,桑焦和殷幼兩個連忙讓到一側,低頭等她走過去,這才無奈地看向自家主子,


    雙眼通紅,嘴角緊抿……


    要不是有那張麵具遮一遮,尚不知是何等氣急敗壞的模樣。


    世子是個性子擰的,沒想到會遇到一個更擰的。


    生意說不做了就不做了……


    而且,人家放棄得十分灑脫,放不下的人,才會緊攥著拳頭,氣得要死,又無能為力……


    -


    起初,晉方使臣沒有意識到風險。


    李桑若更是當眾表態。


    “雲川世子是我嫡親的表弟,自然是維向我的。”


    晉方負責修複的是大鴻臚邵澄,他家世代書香,祖父是有名的書畫大師邵仕全,家裏開著兩家古畫店,在中京極負盛名。


    一般這樣的大家族,對書畫修複都會有自己的傳承和獨到之處,邵澄本人也擅長書畫,在有材料的情況下修複一幅畫,不在話下……


    可以說,淳於焰出的這個題,十分精妙……


    畢竟蕭呈的《碎物錄》要到正初五年才會問世。


    當今天下,得知蕭呈修複技藝如此精湛的人極少數。


    他不僅沒有得罪晉朝,還讓雙方都覺得他是在維護自己。


    就這樣的巧思,在生意場上怎不無往不利?


    李桑若懶洋洋靠在軟榻上,“諸位愛卿隻管把心放到肚子裏。隻要贏下此局,三局勝其二,不在話下。這信州城啊,也就名正言順歸晉了。”


    眾使臣說些“太後英明”的恭維話,其樂融融。


    裴獗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馮蘊沒有等在耳房,迴她的小食肆去了。


    溫行溯和敖七也在這裏,三個人圍著一個小紅爐,正在飲茶說話。


    “阿舅……”敖七看到裴獗過來,連忙放下茶盞起身。


    溫行溯也跟著行禮,反而是馮蘊坐在那裏有些懶洋洋的,似乎在跟自己較量,要不要站起來“恭迎夫主”。


    “你坐。”裴獗看穿了她,按一按手。


    “多謝將軍。”馮蘊表情懨懨的,看著不太好。


    裴獗坐下,輕理袍角,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們看,晉齊孰勝?”


    桌上皆是沉默。


    勝負未出,這個話很是敏感。


    裴獗低眉垂眼,慢慢飲一口茶。


    “但說無妨。”


    溫行溯沉默一下,“齊方。”


    這是一個和晉國使團截然不同的迴答。


    方才在議館有人討論,溫行溯都一言不發,也就在這裏,才敢多此一言。


    裴獗沒什麽反應,側目望向馮蘊。


    “蘊娘看呢?”


    “我?”馮蘊和溫行溯對視一眼。


    “我信大兄的。”


    敖七生怕阿舅不高興,尷尬地笑了下,“我覺得勝負五分,都有機會,阿舅說呢?”


    好一個阿舅的小奶狗。


    馮蘊瞥一眼這個沒有立場的家夥。


    先前才說晉國會輸的呢?


    裴獗沒有說話。


    稍一猶豫,對敖七道:


    “你下午不用留在議館,去大營走一趟。”


    敖七喉頭一緊,覺得眼前的茶點都不香了,拱了拱手,“是……”


    又問:“阿舅請吩咐。”


    裴獗抬眸,似乎看了溫行溯一眼,表情淡淡的道:


    “告訴赫連騫,以及橙黃綠青藍紫六軍將領,備戰。”


    敖七登時熱血激昂,“末將明白!末將這就出發。”


    話裏的意思很明顯了。


    信州不可丟。


    即使晉國輸了,裴獗也不讓信州。


    敖七在食案上拿了兩塊糕點塞在懷裏,徑直離開了。


    溫行溯沉默以對。


    馮蘊也不說話,一雙溫柔的目光就那樣看著裴獗,神色平靜。


    “晉方的題目,將軍可有把握?”


    她記得敖七說過,誰也越不過他家阿舅去。


    裴獗淡淡地嗯一聲。


    那就是輸一題,贏一題。


    勝負的關鍵,就看齊方的題目了。


    而蕭呈既然做好萬全準備,又怎會出有利於晉的題?


    馮蘊笑了下,“先墊墊肚子吧。免得一會兒傷心過度,吃不下東西。”


    裴獗垂眼看他,心中風雲變幻。


    溫行溯看他二人眼波互動,覺得坐在此處很不安穩,起身便告辭離去。


    小滿懂事,跟著走出去,還拉上了房門,


    周遭清靜下來。


    裴獗這才出聲問她:“可還難受?”


    馮蘊原本沒想那麽多,心思都在比試上頭,正在猜齊國會出什麽題,冷不丁聽到他的話,耳根一熱,便想到昨夜的事來。


    狗男人表麵上人畜難近,冷漠自持,私下裏壞透了。


    在馬車上時,他便有些意動,好歹忍住了,沒有當眾行那荒唐事。迴屋屏退左右,不等沐浴便抓住她的手來了一次,那東西又堅又碩,她根本就抓不牢,烙得手心發脹。本以為他暫時疏解,去了行營事情便過去了,哪料晚間她沐浴出來,便見他坐在榻上等待,旁邊放著玉戶膏,要親自幫他上藥。


    馮蘊哪裏受得這個……


    藥沒有上完,整個人便在他手上發顫。


    好不容易哄著他用了布條,千難萬難的弄一迴,她累得腰酸背痛,他卻猶不知足,不知哪裏來的躁鬱,悶著頭撈她起來,折騰到四更方歇。


    馮蘊骨頭都快散架了,整個人都是失神的狀態,他抱她去洗的時候,她意識渙散,渾身軟綿綿的,隻知道是他在侍候自己,擦藥穿衣,攏入被子……


    後來做了一宿的怪夢,全是那事……


    “下次不這樣了。”裴獗不是管不住自己的人,可昨夜要了她好幾次,實在是弄得有點狠,也有點荒唐。


    他坐到馮蘊身側,拿了她的手來,握了握,麵色淡然看不出什麽情緒,聲音和態度卻放得低,很是小意。


    “在生氣嗎?”


    “胡說。”馮蘊把手掙脫出來,自己夾了塊糕點,慢慢地吃著,細嚼慢咽,聲音懶懶,“將軍侍候得很好,活兒更好,我很喜歡。”


    裴獗讓她堵得啞口無言。


    馮蘊覺得自己如今的模樣,真的很像一個渣女。算是報了這位前世的一箭之仇吧?也讓他受一受患得患失,沒著沒落的感覺。


    裴獗見她吃東西像小老鼠似的,不理自己,也挑了塊糕點去喂她。


    馮蘊看他一眼,就著他的手,慢慢地咬。


    兩個人許久都沒有聲音。


    一個喂,一個吃。


    許是坐得太近,唿吸可聞,馮蘊腦子裏不時想起裴獗昨夜的樣子,唿吸粗重地撞進來,兇猛蠻橫。還有掐著她的腰噴發時那仰頭眯眼,重重喘息的模樣,性感如斯……


    “大將軍。”


    門外的喊聲,驚得馮蘊激靈一下。


    她在想什麽?


    連忙將嘴裏的糕點咽下去,她咳嗽著坐直身子。


    裴獗輕撫她的後背,不悅地迴頭。


    “何事?”


    是左仲來報。


    “《江山秋色》,齊方已修複完成。”


    馮蘊:我又不是你娘,憑什麽對你負責?


    淳於焰:大家評評理,馮十二想當我娘。


    馮蘊:我是說將軍侍候得很好,下次別侍候了。


    裴獗:大家都聽到了,她很喜歡,下次還行。


    馮蘊:鼇崽很喜歡哥哥的小魚幹。


    敖七:大家都知道,女郎喜歡我……


    馮蘊:……我恨死蕭三了。


    蕭呈:恨之深,愛之切。大家都明白,你艾慕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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