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七去荷塘木亭的時候,敖政剛好喝完那一壺茶,準備去找茅房方便。


    不料,敖七走上來就將人堵住。


    “阿父,我有事要談。”


    敖政捋著胡須看他,“正好。阿父也有事問你。”


    敖七怔了下,“阿父先問。”


    敖政輕咳一聲,極目遠眺,問得耐人尋味。


    “你阿舅他,莫非對馮氏女動了真情?”


    敖七身子僵了僵,冷著臉看他父親,“阿父問這個做什麽?”


    “你以為我想問啊?”敖政不滿地瞪兒子,“若非你阿母再三叮囑,我才懶得管你們甥舅倆的事!”


    敖七抿了抿唇,“阿母還好嗎?”


    哼!敖政臉色好看了一些,“算你狗肚子裏裝了點良心,還知道問你阿母。”


    頓了下,又語重心長,“你要不強,早些把婚事定下,阿母也就不為你操心了。”


    敖七不愛聽這個,俊臉又拉了下來。


    “阿父何時啟程離開安渡?兒子送您。”


    敖政皺眉看著這個討債的兒,壓低聲音:“狗東西,你就如此不待見你父?飯沒吃一口,就趕人?”


    敖七揚了揚眉,目光涼涼地問:“阿父不走,難道還存了將馮氏女郎帶迴中京複命的想法?”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啊。


    敖政一聲歎息,“不知那馮氏女給你阿舅灌的什麽迷魂湯,為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反倒說我不是。”


    “阿父。”敖七道:“兒子有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敖政看著眉目嚴肅的兒子,突然覺得這個兒子長大了,“說來聽聽。”


    敖七道:“兒子將馮氏女要過來,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敖政老臉一變,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狗東西,你有種再說一遍?”


    “兒子有種,你的種。”敖七直梗著脖子,與盛怒的父親大眼瞪小眼,對視良久,突然將頭一低,直挺挺跪了下去。


    “阿父,兒想將馮氏女占為己有,求阿父成全。”


    敖政快要嚇死了。


    他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孽障,可又打不過——


    太陽好大,好曬。


    一定是聽錯了,他抬頭,唿吸,用力唿吸,克製憤怒。


    “阿父!”敖七磕了個響頭,“求阿父成全!”


    敖政扶著額頭,隻覺得頭暈目眩,搖了搖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


    “孽子!你可知,她是你阿舅的姬妾?舅父舅父,舅舅如父啊!”


    敖七臉頰浮出一抹燥熱,“怪隻怪兒子下手太晚。”


    敖政咬牙切齒,罵聲都快湧出喉嚨了,又怕讓人聽見。


    一把揪住敖七的臉,彎下腰來,低聲訓他,“你個孽障,馬上、即刻,收迴你這荒唐的想法。這次迴中京,為父立馬為你下聘……”


    “阿父!”敖七抬頭,勇敢地直視著父親,“據兒所知,馮氏女對舅舅並無情分。而舅舅待她……更是無意。”


    他不清楚馮蘊在舅舅心裏的地位,但可以想見,即便有幾分興趣,也無非見色起意,與他真心相許是完全不同的。


    敖七訥訥地說著,連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的話,“阿舅府裏有十幾個姬妾,不缺馮氏一個。隻要阿父開口,阿舅必定同意。”


    要死了要死了!敖政一口老血在胸膛湧動,恨不得馬上昏過去算了。


    “小孽障啊,你叫為父說你什麽好?”


    又吸一口氣,確保沒有人注意到父子倆,又繼續黑著臉訓人。


    “收迴你的小賊心思,聽到沒有?萬萬不可在你阿舅麵前提及。”


    敖政露出一絲警告,語氣嚴肅,“你阿舅並非重欲之人,今日會為一個馮氏女與丞相、太後,乃至滿朝文臣作對,豈會輕易轉送給你?你這腦子怎麽長的?”


    “阿父!”敖七眼圈都紅了,“不試一下怎麽知道?”


    “你……異想天開!”


    “阿父,我想要她,很想,很想。”


    敖七磕頭,一個接一個地磕下去,“兒子求你。隻這一次!兒子從沒有求過你什麽,隻要阿父肯為兒將馮氏女要過來,兒子從今往後必聽阿父的話……阿父說東,兒不說西……”


    “我呸!”敖政使勁捏他的臉,恨不得把他捏醒,“你要當真得到馮氏女,你還會聽你阿父的話?就你那狗德性,都恨不得湊到人家跟前搖尾去了,眼裏哪還有父母?”


    敖七:……


    “孽障孽障啊!”敖政好似氣極了,老臉通紅,“再敢多說一個字,我敖家便沒有你這樣的逆子!”


    敖七盯住他,一動不動地盯住,雙眼閃著狼一樣的冷光。


    “好。”他突然冷笑一聲,扭頭一躍便縱步下了台基,頭也不迴地走了。


    “小期!”


    “……”


    敖政歎息一聲。


    —


    黃昏時,田莊裏生了火,炊煙嫋嫋。


    馮蘊帶上兩個梅令郎,下荷塘裏去挖雪藕。


    她沒有下水,看別人挖藕也很開心,那是一種不可替代的收獲感。


    小滿見女郎有興致,撐一把紙傘在她的頭頂,大滿在旁邊用蒲扇不停地為她扇風,幾個人臉頰都紅撲撲的。


    敖政負著手走近,觀察片刻,才輕咳一聲。


    “女郎采它何用?”


    夕陽餘暉下,馮蘊笑得眯起眼,“一會台主嚐嚐便知美味。”


    敖政很是詫異:“吃的?”


    馮蘊微笑點點頭,看著籃子裏白嫩嫩的雪藕,示意梅令郎起來,“差不多夠了。”


    敖政從來沒有想過,淤泥裏挖出來的東西,也可以吃入嘴裏。


    “女郎真是家學淵源。”


    馮蘊微微一笑,不想別人把功勞歸到馮家,耐心地解釋道:“是從家母留下的一本《農事要術》上知曉的,算不得什麽本事。”


    敖政輕撫長須,“那也是了不得的,好學便是一樁要緊的本事。”


    馮蘊道:“台主謬讚了。正因年少時太過笨拙,無人肯陪我玩耍,這才翻書來看,用了很長時間,方才有所領悟。”


    她已經懂得了藏拙和閉嘴,說得沒有破綻。


    敖政沒作他想,“原來如此。”


    帶著兒子給的“心病”,敖政整天都在馮蘊的莊子周圍溜達,試圖做點什麽。


    可惜,最後隻是厚著臉皮用了兩餐美味的飯食,到天都黑盡,什麽也沒有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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