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片湖泊和許西檸上次來時一模一樣?,世外桃源般的?美麗靜謐,綠色的?熒光在湖畔的?灌木間遊弋,清透的?湖水像臥在綠意裏一顆波光粼粼的?寶石。


    陽光穿過林間落在身上暖融融的?,許西檸在船上晃晃悠悠,忍不住將手伸出船舷去碰湖麵。


    指尖探進水麵,劃出清涼的?波浪。


    “這?裏真?的?好適合睡午覺。”許西檸說。


    溫南森走過來,彎腰拉開她麵前的?長?凳下麵的?抽屜,掏出一方巨大的?白色毛毯,抖開鋪在船中央,再放上兩個柔軟的?抱枕,微笑道:“請。”


    許西檸笑得打嗝:“救命,你這?裝備也太齊全了吧。”


    許西檸不客氣地麻溜躺下,兩手相扣搭在肚皮上。


    毛毯看起來薄薄的?,實際上軟得驚人?,陽光溫熱又並?不刺眼?,隨著波浪,小船微微搖晃,像搖籃一樣?。


    許西檸她聽說海獺會躺在水麵上睡覺,如果風浪大的?話,還會和其他海獺並?肩躺著牽手手。


    她現在享受的?就是海獺級的?待遇,全然地安逸,不知?不覺連頭皮都?舒服地展開了。


    等她再睜眼?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睡著了,還做了夢,夢到什麽無?關緊要但她年?後上班第一天摸魚摸到上司跟前就算了還在直接躺在他麵前安然入睡了——可以載入片羽傳媒史冊。


    她抬頭望去,溫南森長?睫垂落,雙腿微微分?開,姿態放鬆地坐在她旁邊,靠在船舷的?護欄上,聽到動靜睜眼?笑笑:“醒了?精神好點了嗎?”


    “我睡了多久?”許西檸心虛道。


    “三個小時。”溫南森看了眼?懷表,“最?近沒睡好嗎?”


    “其實睡得還好啦是你這?太適合睡……”許西檸說著說著又打了個哈欠,眼?尾帶著朦朧的?淚光,落進精靈含笑的?眼?裏。


    溫南森其實也睡了一會……他是真?的?太久沒有休息,剛剛不知?道怎麽坐著就睡著了。


    她還是艾琳的?時候,也很喜歡在湖上午睡,他們每天中午都?會躺在船上慢悠悠地飄,那個時候時間過得很慢,很長?,好像沒有盡頭。


    他從夢裏醒來,看到女孩還是那樣?,把手搭在肚皮上,像隻小海獺一樣?睡得又香又熟,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許西檸盤腿坐在毯子上,咬著辮繩,雙手將睡亂的?金發重新?束起:“對了溫老師,你之前想說的?話是什麽來著?”


    溫南森沒有想起來:“什麽話?”


    “你說我不是不該生氣,隻是……?”


    “哦,這?個。”溫南森笑意淡了些許,“我想一想。”


    他想了快有一分?鍾,許西檸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喂——溫老師你又睡了嗎?”


    “沒有。”溫南森苦笑。


    “這?是複雜到你都?要想這?麽久的?事情嗎?”


    “不,沒有那麽複雜,”溫南森笑著看她,好像在開玩笑,“我隻是在和自己的?私心作鬥爭。”


    許西檸被他話裏的?可愛逗笑了,但很快又感覺心口酸脹得難受,伸手拍了拍溫南森的?膝蓋:“對不起啊,我不該問你,我自己想想就好了,你別說了。”


    她扭頭想找船槳,找了半天沒找到,溫南森慢慢開口道:“假如這?個人?不是你,她有一些完美主?義,如果一段關係沒有達到她的?預期,她就寧可不要了,即便她自己很難受,即使她還抱有感情,卻也不肯主?動低頭……你覺得這?個人?是誰?”


    “我知?道你說的?是我啦,不用指桑罵槐……”許西檸扯了扯嘴角,突然呆住,麵露驚懼,“哦……不不不不!!!”


    她在精靈溫柔的?目光中,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天哪,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我是林薇!——我是我媽!!!”


    林薇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她爭強好勝到了極點,許西檸不肯跟她,許西檸看著她的?眼?睛說了三遍我跟爸爸,這?三句話打破了她對母女關係的?一切幻想,所以她索性斬斷關係,偏要等許西檸主?動去找她,可她沒想到的?是,許西檸也在等她主?動去找自己。


    許西檸知?道林薇愛她,也知?道林薇很痛苦,否則她也不至於十年?如一日地去謝景那裏做心理諮詢。


    可她也不肯低頭,就像林薇不肯低頭一樣?。


    大概一個人?的?人?生中,總有這?樣?的?時刻,你突然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父母最?讓你厭惡的?那部分?。


    你在恨著她的?那些年?裏,最?終成為了她。


    那一刻角色逆轉,你既是自己,你也是她,你們骨子裏是一樣?的?,所以才會彼此折磨這?麽多年?。


    許西檸痛苦地躬身埋在毯子裏:“我完了溫老師,全完了!我長?成林薇了!我知?道為什麽我遇到的?全是爛桃花了——沒有罵你的?意思!因為問題出在我身上!我永遠也不會有幸福的?戀愛,我以後也不會有幸福的?婚姻……我結了婚還會離婚,我會殘害我的?丈夫,還要跟我的?小孩老死不相往來!!!”


    溫南森哭笑不得,單膝跪在毛毯上,把失意體前屈的?女孩從毯子裏撈出來:“好啦,怎麽突然就到這?個地步了,你沒有問題,你不是林薇,林薇也不是注定?就會離婚……別這?樣?說自己。”


    “那我該怎麽辦呢?事情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女孩茫然又混亂地望著他。


    “你去和他談談吧,”溫南森嗓音低沉悅耳。


    每一個字,都?好像鋒利的?刀子,把那顆世間最?溫柔的?心慢慢絞爛。


    “——你去和他談談,”他溫柔地笑著,看著她的?眼?睛把這?句話說完,“也許他會給你那樣?做的?理由。”


    第78章 往事


    許西檸憋了幾天, 都沒拉下臉主動跟展星野說話。


    畢竟是?她自己提的分手,還?把人微信刪了,現?在就算她想心平氣和地問展星野隱瞞的理由, 也?沒有?這樣的機會。


    再加上前陣子展星野天天守著她出門就等著跟她說幾句話,她發脾氣說再看到他在門口蹲她就搬家?,現?在展星野變得神出鬼沒。


    她每天磨磨蹭蹭,一會扔個垃圾一會買個關東煮一會拿個快遞,一上午進出十幾趟都逮不到他,也?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


    異種真他媽難搞。


    好在她知道在哪裏可以“偶遇”展星野。


    2月18日。


    展父展母的祭日。


    槐江月山公墓覆蓋著一層厚重的大雪,成排的墓碑半截都淹在積雪中。這或許是?今年冬天的最?後一場雪, 卻來得格外浩蕩。


    鵝毛大小的雪花在空中紛紛揚揚, 壓沉了寬大的鬆枝,連天幕都變成了深邃的鉛灰色。


    女孩束著金發,撐著一把黑色的傘, 懷裏抱著一束白色的小雛菊。


    每年她都會來給展父展母送上一束雛菊,雖然他們在她七歲那年就意外離世了, 但她還?記得他們對自己很好, 好得跟親女兒一樣。


    小時候林薇成天工作,老許也?時常要深夜備課和評審論文,許西檸討厭寂寞, 就經常跟著展星野迴他家?,賴在展家?寫作業,晚上還?要蹭飯, 蹭完飯還?不肯走, 等著展母說:“時間都這麽晚了, 西檸晚上就睡在我家?吧。”


    許西檸歡天喜地,抱著被子?就往展星野房間衝。


    老許還?委婉地勸過?她幾次, 說小朋友去別人家?做客很好,可是?小朋友不能天天去別人家?做客對不對啊。


    展母不是?這麽說的。


    展母笑?眯眯地摟著小女孩,晃呀晃的,聲音特別溫柔:“你不來,阿野就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等你,你來他可高興了,他隻是?說不出來。”


    展父戴著眼鏡看報紙,聞言抬頭:“就是?就是?,別聽許承年放驢屁,他就是?嫉妒,嫉妒我家?比他家?好玩兒,等以後小西檸嫁給阿野天天住我家?……”想到這裏他高興得笑?出了聲,“這不得把他鼻子?氣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展母瞪他:“誒,當著孩子?麵說什?麽呢。”


    展父是?化學係博士,而?展母是?生?物係博士,他們家?境雖然遠遠比不上林家?,但也?算得上優渥,每次都拿出最?好的招待許西檸,是?真心把她當女兒來疼愛的。


    所以他們因為一場車禍,突然去世後,許西檸每年都會來墓前給他們送上一束雛菊。


    遠遠地,許西檸就看到墓碑前的一個高挑的背影。


    展星野應該站在墓碑前很久了,卻沒有?打傘。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薄款大衣,長?長?的衣擺垂到膝蓋,被融化的雪水浸濕,烏黑的發頂和寬闊的肩膀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許西檸從他身側走過?去,將小雛菊端正地擺在墓碑前,起身不說話。


    很少見?的,他倆之間是?展星野先開口。


    “他們不是?死於車禍,”青年的聲線像雪水洗過?的冷鬆一樣清冽低沉。


    “——他們是?被異種殺死的。”


    許西檸心頭一震,猝然迴頭,薄薄的雪從她黑色的傘骨上滑落。


    “那是?我七歲的時候,當時處於蛻形期,身體虛弱,而?且會散發出吸引其他異種的氣味,被我吸引來的異種殺死了他們,他們是?因為我才死的……而?我一直以為他們真的死於車禍。”


    “直到我進入管理局的第一年,在檔案裏看到了他們的名字。”展星野靜靜道,“他們的死被管理局保密部處理成了一場意外,兇手逃脫了追捕,後來被我處死……但他們也?不會迴來了。”


    青年的敘述很平靜,頭頂的雪粒順著他的側臉滑落,烏黑的發,漆黑的眼,冷白的雪。


    他身上好像隻剩下黑白兩色,側臉輪廓幹淨清冷,像是?從寒冷的地方?拿到炎熱室外的白瓷,掛上一層薄薄的水汽。


    許西檸不知道說什?麽,下意識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胳膊。


    展星野掀起烏黑的長?睫,定定看向她:“第一個看到我的本體的人是?曹靜雅,那個雷雨天,她把你從樓梯上推下去,我在她麵前露出了本體,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她瘋了,一直住在精神病院裏。”


    “所以,我才這麽討厭異種。”展星野嗓音低低的,近乎顫抖地閉上眼。


    “……所以,我才這麽討厭自己。”


    不會說話的人,說了此生?最?長?的一番話,將經年累月藏起的傷疤,血淋淋地揭開,暴露在他最?喜歡的人麵前。


    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說出口。


    在許西檸戴著耳機不肯聽他說話的時候,在許西檸刪了他微信沒有?看到那條紅色感歎號的消息的時候……在這段時間裏,他一次又一次將最?深處的潰爛和痛苦曬在日光下,又被她一次又一次地漠視。


    即便今天她沒有?問,他也?開了口。


    因為已經下定決心了的。


    要永遠勇敢地、大膽地奔向她,千千萬萬次。


    ——哪怕她已經不要他了。


    他知道許西檸每年都會來看望展父展母,帶著不變的小雛菊,每年他會深夜趕來將墓碑打掃幹淨,但不會停留,因為他想遠遠地避開她的生?活,帶著異種和所有?非人的危險遠離她……直到他發現?他不在的那些年,她早已深深地卷進異種之間。


    今天他是?特地在這裏等她的……就像許西檸來這裏等他一樣。


    “我知道我很可怕,還?很醜陋,嚇到你了,對不起。”展星野低聲道,垂下的袖口中,發狠地按壓著冰冷的指節,艱澀道,“可我還?是?希望你,能不能,不要討厭我。”


    風急雪驟,青年低下頭,黑發被風吹得亂動,眼底是?晦暗的痛楚和祈求。


    其實他是?很驕傲的物種啊。


    在許西檸從沒見?過?的那一麵裏,他本該是?另一個星球頂級的掠食者,他從骨子?裏帶著強悍的侵略欲,從來不會畏懼任何東西。


    不管是?人類的高官,還?是?異種中的強者,不管是?血族公爵、純種精靈、還?是?妖界之王,在他眼裏,不過?也?就是?難殺和不難殺的區別。


    所有?人眼裏的展星野,都是?漠然到近乎目中無人的地步。


    他眼裏沒有?任何人的影子?,也?沒有?真的在乎過?什?麽,冰冷,強大,無法接近,難以取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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