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眼睛清透安靜:“檸檬糖廠呢?”


    溫南森眼裏閃過一絲驚訝。


    老古董還沒意識到,他的?資產被人在互聯網上扒了個幹淨。


    溫南森沉思了一會?,問道:“你覺得奇異檸檬糖廠,未來會?賺錢嗎?”


    許西檸下意識進入彩虹屁狀態:“那當然?啊!它就跟梵高一樣,卓越之處超越了時代!是現在的?人不能?欣賞它的?好。”


    溫南森笑?眯眯道:“是啊,這也是一項投資,領先時代的?藝術品,現在賣了多可惜呀。”


    許西檸反應過來了:“哎喲,你哄小孩呢?”


    溫南森就看著她笑?,溫和道:“其實檸檬糖廠不是你需要的?,你需要的?隻?是檸檬糖,歸根結底,我?做這件事是為?了自?己高興,所?以你不必有負擔。”


    許西檸認真道:“你得答應我?,以後不要為?我?花錢了。”


    女孩固執地盯著他。


    她很清楚溫南森是個多麽信守諾言的?人,隻?要他答應,他就會?做到。


    溫南森溫柔地看著她:“說起來,你想好團建要去哪裏了嗎?”


    許西檸:“什麽團建?”


    “年?末的?公司團建,”溫南森掏出手?機,筆直地伸出他的?食指,艱難地操作了一通,打開相冊裏的?照片,“上個星期你不在,大家選出了三個目的?地,一個是南鑼市的?金色海灘,一個是廣省的?常德山,票最高的?是微布諾爾山脈的?滑雪場。”


    許西檸湊過去:“哇!你覺得哪裏好玩?”


    “我?上次去南鑼的?海灘還是很多年?前?,水緩沙細還有漂亮的?珊瑚礁,不過冬季下水還是稍微有點涼,常德山是宗教聖地,供奉南方五省最大的?一尊地藏王菩薩,不過你並不信這個,滑雪場的?話……”


    ……


    溫南森哄小孩確實有一手?,被他一打岔,許西檸沉迷挑選旅遊目的?地,完全忘記要他保證的?事情了。


    深秋寒風蕭索,將人裏裏外外吹得通透,滿街層疊的?枯葉像肆意拚接深淺不一的?地毯,行走在上麵發出讓人心癢的?幹爽響聲。


    許西檸迴到櫻花街,電梯門一開,和深秋截然?相反的?深紅撲麵而來,玫瑰花瓣紛亂地鋪了滿地。


    花瓣上,一身?大紅西裝的?謝儀和穿著深藍色衛衣的?展星野打成一團。


    謝儀張嘴露出鋒利的?狐牙,咬了展星野一口?,展星野反手?掀著他的?領子,將他摔在牆上。


    許西檸:“……”


    女孩像個發怒的?教導主任一樣衝了過去:“怎麽打起來了!都給我?停下!是誰先動的?手?!”


    展星野立刻鬆開手?,站到一邊。


    謝儀冷哼一聲,理了理揉皺的?衣領,告狀道:“小檸檬,我?帶著玫瑰來看你,他就衝出來打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許西檸:“打得好!讓你個老妖怪騙我?!”


    “好好好,就算你為?這事生氣,也得一視同仁吧?”謝儀抓著展星野的?胳膊,對許西檸道,“他也是妖怪,你怎麽不說?!剛剛你都看見了吧?”


    許西檸:“看見什麽?”


    謝儀:“看見我?咬了他一口?,但他骨頭沒斷,血沒流,傷口?都沒有!”


    許西檸:“你放屁!”


    謝儀:“我?說的?大實話!我?堂堂妖王咬一個人類,連胳膊都咬不斷,他要是人類才有鬼!你看!你自?己看!”


    他用力把展星野的?袖子捋起來,展星野眼神瞬間沉了下去。


    他沒想到謝儀徹底擺爛,魚死網破,自?己不好過所?有人都別?活,如果謝儀更狠點,直接割他脖子,他沒死,那就是明擺著不是人了。


    青年?垂著漆黑的?睫毛,用力地掰著指節,一瞬間想了很多。


    他其實比謝儀還要惡劣。


    明明是異種殺手?,自?己卻是個異種,羊群裏披著羊皮的?狼,見不得光。


    謝儀的?本體還那麽漂亮,山一樣大的?九尾狐,毛茸茸的?、油光水滑的?大尾巴,許西檸肯定很喜歡,不像他,隻?會?讓人害怕。


    他不敢看許西檸,可所?有的?觸手?都默默注視著她,像是被架上法庭的?人等待最終的?宣判。


    ……


    許西檸看他一眼,他就會?坦白。


    誰知,女孩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懟了迴去:“謝老狗!你那點花招我?都門兒清!你咬了,你裝的?!你就是存心害我?家阿野!”


    謝儀這迴真的?比竇娥還冤:“我?害他幹什麽啊?”


    許西檸振振有詞:“你陰暗地嫉妒他。”


    謝儀氣笑?了,眸子裏隱著暗金色的?流光,舌尖頂了頂腮幫:“我?謝儀還犯不著嫉妒任何?人。”


    許西檸怒氣衝衝地拽著展星野:“我?們走!”


    擦肩而過的?時候,謝儀伸手?拉住了許西檸的?袖子,英俊利朗的?眉眼輪廓變得柔軟無奈,低聲下氣道:“大小姐,別?生氣了,我?不該騙你,算我?鬼迷心竅了行不行?我?當時隻?是想離你近一點,逗你玩,真沒想別?的?,你換衣服我?從來不看,你洗澡我?也沒進去過,真要算起來被看光的?是我?,出醜的?也是我?,你行行好,別?不理我?了。”


    許西檸站定了,迴頭,玻璃一樣清透的?眼裏隱隱蘊著水汽。


    “你覺得我?是為?了那種理由生氣的?嗎?”她說。


    謝儀愣住了。


    “小時候我?撿了一隻?大耗子迴家,被我?媽叫保安打死了,其實我?也不是真的?喜歡老鼠,隻?是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麽東西永遠屬於我?。直到那天晚上,我?撿到一隻?狐狸。”


    她沒有喜歡過謝儀,可她卻是真的?喜歡好男人,好喜歡好喜歡。


    她和林薇吵架,蜷縮在沙發上哭泣的?夜晚,狐狸溫熱的?身?體擠進她懷裏,像是短暫地填滿了她內心的?空洞。


    她顫抖地抱住狐狸的?身?體,她說我?會?永遠愛你,不會?不要你,所?以,你也保證,永遠不要離開我?。


    事實比離別?還要荒誕,因為?相遇並不存在。


    根本沒有什麽好男人。


    自?始至終,都是謝儀。


    “好啊,我?可以不生氣,”她安靜道,抬起纖長的?睫毛,眼裏的?水汽像是要破碎。


    “——所?以,可以請你把好男人還給我?嗎?”


    *


    謝儀當然?沒有辦法把好男人還給她。


    有時候,許西檸迴家以後還是會?習慣性地看向沙發,仿佛會?有一隻?紅狐狸會?從那裏優雅地跳下來,搖著尾巴過來迎接她.


    晚上寫?稿的?時候,她中途撐個懶腰,下意識地轉過頭,笑?眯眯地嘬了兩聲,喊著好男人好男人來陪我?呀。


    聲音在房間裏空蕩地迴響。


    許西檸有的?時候也在想,真奇怪啊,明明她剛經?濟獨立的?時候沒什麽錢,租的?是最小最小的?出租房。


    ……


    現在卻突然?變得這麽大這麽空。


    小薑餅人敏銳地嗅到她低落的?情緒,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跳著揮手?:“老婆老婆,看我?!”


    小薑餅人:快速膨脹。


    它一膨脹,密度就變小了,像柔軟的?雲朵一樣飄在房間裏:“飛飛~”


    許西檸配合地鼓掌:“噢喲,小同誌多才多藝!”


    小薑餅人被她誇了,更快活了,放氣落地,嘚吧嘚吧邁著短腿跑到插座旁邊,將自?己的?手?捅進插座。


    許西檸嚇了一跳,撲過去:“誒!這不能?玩!”


    下一秒,通了電的?小薑餅人插著腰,洋洋得意地發出耀眼的?藍光:“醬醬!!”


    許西檸鬆了口?氣,盤腿坐在地上,“好厲害好厲害!!不痛嗎?”


    “這樣,不痛。”小薑餅人把自?己擰成麻花,“這樣,也不痛。”


    小小的?人帶著藍色的?熒光,爬上她的?膝蓋,伸出小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表情一本正經?:“你難過,我?會?痛。”


    許西檸在心裏哎喲了聲,眼眶一酸。


    可惡,本來不想哭的?,被它一說,竟然?有點憋不住。


    許西檸仰頭四十五度看著天花板,薑餅人也眼巴巴地仰頭看著。


    過了三分鍾,它扭過小腦袋,忍不住問:“在看什麽?”


    許西檸噗的?一聲笑?了。


    錯了,不是薑餅人。


    分明是隻?笨蛋小狗。


    *


    周五晚上,許西檸收到了一條壞消息。


    她初中時的?班主任肖燕瓊,不幸患病去世了。


    初中班級□□群裏的?同學紛紛約著迴一趟母校,連餘圓圓這種社?恐都報名了,許西檸便拉著展星野一起了。


    槐江一中這麽多年?也沒什麽大的?變化,老舊的?教學樓,枯黃的?爬山虎,不知是吃了什麽長得人高馬大的?初中生們背著書包追逐打鬧。


    許西檸穿著雪白的?夾襖,絨球雪地靴,金色的?長發被圍巾壓住,鼓起一個柔軟的?弧度,襯得小臉雪白。


    她站在展星野身?邊,踮腳衝餘圓圓招手?:“這裏這裏!”


    餘圓圓和展星野從畢業後就沒怎麽見過,此時舊日同學相見,餘圓圓重度社?恐發作,結結巴巴道:“好,好久不見。”


    青年?一身?黑色的?長款外衣,臂彎抱著一捧白色的?雛菊,沒什麽感情道:“很高興見到你。”


    整個初中雖說他們仨幾乎形影不離,但他倆基本上隻?跟許西檸說話,如果非要跟對方說話,十句有九句都是在問“許西檸呢”。


    到後來他們已經?不用指名道姓,進化成一個字——“她?”


    許西檸在旁邊激動地搓手?:“呀!我?看到孟雪來了,我?先去跟她聊會?,你倆老朋友敘敘舊。”


    餘圓圓:“……”


    展星野:“……”


    小團體失去了許西檸,就像地球失去了太陽,他倆仿佛被媽媽丟下的?幼兒園小朋友,無助地站在冷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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