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過時,隻有樹葉相互摩挲的沙沙聲。


    寺內安靜極了。


    桑離並未看見寺內有何精怪:“你說的不對勁是如何不對?”


    田中措道:“畢方城是因對畢方神鳥的信仰而建起的城池,畢方城內住民無一不信仰畢方神鳥,平日裏畢方廟內人群來往絡繹不絕,今日卻如此冷清……我們該不會跌入什麽幻境之中了吧?”


    田中措的猜測不無道理,但以桑離成仙第九的修為視角來看:“沒有什麽幻境,是真實的。”


    白潯也讚同:“現在確實沒有。”


    田中措:“真的?”


    他長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豎起的汗毛:“嚇死我了。但是怎麽會一個人都沒有,就算傳言……”


    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邁步跨過門檻。


    桑離也正扶著白潯進門。


    白潯此時詢問道:“聽聞畢方廟曆史悠久,不知在此地存在了多少年?竟看不出任何侵蝕的痕跡。”


    田中措找到自己此行的定位,開始介紹:“畢方廟至少已經存在七八千年了,這幾千年間,畢方人代代傳承,世代供養這座神廟,自然將它維護得極好。”


    白潯又問:“此地信仰畢方神鳥可有什麽傳說?”


    田中措:“確實有。傳言當年畢方城還沒建起,在這處的還是一個依山而居的小村落,某日天降大水,眾人流離失所之際,是畢方神鳥忽然現身拯救了他們,將泛濫的水全都蒸幹,為祖先們留下了一片沃土。祖先感念畢方的恩德,從此將它奉為神鳥,世代供奉。”


    白潯:“原來如此。”


    桑離聽完後則道:“那如今為何大家都在說畢方神鳥的不是?”


    田中措一時沉默:“這其中很是複雜,說了你也不懂。”


    桑離她怎麽就不懂?她是成仙第九,而田中措才宗師第九啊!


    白潯及時出手:“桑離,你先前同我說過的在此地遇到的柏樹精在何處?”


    桑離馬上被轉移了目光:“我帶你去。”


    田中措在後邊問:“不看看畢方神鳥的神像嗎?”


    桑離:“不急。我先帶夫君看柏樹。”


    田中措稍遠墜在兩人身後,獨自喃喃:“柏樹有什麽好看的……”


    桑離循著記憶沿著紅牆到一處牆根拐角:“似乎就是在這附近。”


    一陣清風吹來,紅牆外一片綠茸茸的小枝條冒出頭來,在風中搖頭晃腦。


    田中措指著那片牆頭忽然驚叫一聲。


    第21章


    “啊——!那個不就是嗎?”


    桑離和白潯都轉頭往田中措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空曠。


    但桑離十分利落地撐住牆頭一躍而上,在什麽也沒看見的下一瞬,紅衣少女便已經輕盈地立在牆頭,仿似紅牆中跑出來的精怪。


    她的麵容似乎天生冷峻,居高臨下往下看時更是自帶肅殺的氣質,在她的目光之下,一株剛比牆頭高一點的小柏樹此時正在瑟瑟發抖,周身的枝條也忍不住垂下來或者努力彎迴去試圖抱緊自己。


    紅衣少女根本沒盯多久,她迴頭,聲音詭異地輕快:“夫君,在這!”


    小柏樹:什麽?這個可惡的女人在幹嘛,要將它再斬一迴不夠,還要叫人來圍觀嗎?做一棵樹怎麽這麽難!


    桑離蹲在牆頭,彎腰,伸手,明顯期待的眼神落在白潯身上。


    白潯將手交給她,雖然他自己也能翻牆。


    兩手交握的一瞬,白潯借力,桑離出力,兩人便出現在了紅牆外的柏樹旁。


    田中措一看,馬上跟著翻牆,一邊翻牆一邊喊桑離:“桑離,下次能不能提前說一聲。”


    桑離沒理他,她正忙著扶夫君看柏樹呢。


    忽然被三個人——且是靈力強大的修士團團圍住的柏樹精——尋思著自己最近這些日子都沒幹過壞事了哇!


    白潯將小柏樹打量一番:“這柏樹倒是十分有靈氣,寺內的梧桐都未成精,這棵小柏樹卻已生了靈智。”


    聽了這話的田中措忽然沒來由地一抖,總覺得背脊發涼,好像有什麽毛骨悚然的東西已經唿之欲出。


    桑離倒是無感:“許是因為它有機緣。”這話是從日常看過的武俠話本上學來的。


    至於被團團圍住的小柏樹,聽到誇獎也不那麽害怕了,枝頭的嫩葉都翠綠了一些。


    白潯輕笑,暫且沒將自己看穿的東西說出來。


    “就如田公子所說,再去看看畢方神鳥的神像吧。”


    桑離十分同意,甚至十分積極——早點看完,夫君就能早點迴去休息!


    田中措再次落後一步,隻能追著人跑。


    田中措:不是說好由我來引路,怎麽現實情況卻完全顛倒!


    畢方神鳥的神像就被放置在寺廟的主殿內。


    整座寺廟並不很大,主殿卻被盡力做得華麗恢弘。三層重簷挑高,屋瓦片片都是厚重黒沉的琉璃瓦,日光照著便流光溢彩,三塊紫檀木牌匾懸掛門前,莊重肅穆,朱紅的大柱支撐門庭,厚重大氣,朱門刷了金漆,富麗堂皇。


    殿門敞著,隨時歡迎任何人入內。


    跨過門檻,便能明顯感覺到殿內比殿外清涼許多,整個大殿中彌漫著濃厚的檀香氣味,兩邊的房梁上掛著長長的經幡,四壁畫滿彩繪,敘述的似乎就是方才田中措所說的傳說內容。


    大殿的正中央,便是人們為畢方神鳥所製作的神像。


    其身高三丈有餘,隻有一隻壯碩的單足,昂首挺立,單足便有三尺之高,足上還雕刻了片片栩栩如生的青灰色鱗甲,再往上看,便是它流暢均勻的身形,整體為青色,片羽均被細心雕琢,仿若真的輕如鴻毛,雙翅微合攏在身體兩側,翅膀的青羽上繪製著生動矚目的烈火之紋。細長的脖頸連接著它的身軀和頭顱,白色的鳥喙細長尖銳,似乎還在反光,冠羽也根根豎起,神鳥的雙眸炯炯有神,似乎正怒目而視。


    田中措控製不住般連連後退了三步,麵上皆是驚懼與懷疑:“我先前來看,神鳥的眼睛分明是閉著的,如今怎會是睜開的?”


    桑離聽罷:“許是你記錯了。”


    田中措搖頭,麵色發白:“不不不,我不可能記錯,我在畢方城這麽多年,從未見過睜眼的畢方神鳥,莫非如今的傳言皆是真……”


    “住口。”白潯忽然出聲嚴厲打斷了他。


    田中措一時就啞了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桑離隻在意現在是不是能迴去了:“夫君看完了嗎?”


    田中措第一個舉手點頭讚同,他此時已經站在殿門外了。


    白潯點頭了,田中措簡直迫不及待:“那我們快些迴城吧。”


    臨走時,白潯在院內的梧桐樹上留下了一抹印記,其實留在那棵柏樹身上會更好,隻可惜柏樹已有靈智,並非死物。


    *


    田中措在飛舟上自我懷疑驚心膽戰了一路,遠遠看見北城門總算鬆了口氣。


    迴了城,好好睡上一覺,把那雙眼睛忘了,就會發現生活會和以往一樣平靜。


    三人下了飛舟,在北城門外開始步行。


    剛一進城時,田中措還未發現有何不同,越往裏走,便越發現一路走來竟都沒碰上什麽路人。


    田中措汗毛豎起,慢慢從桑離身側退後到桑離背後。


    宗師第九的直覺告訴他事情變得複雜起來了:“城裏發生什麽事了嗎?”


    白潯似乎用了什麽手段查探,道:“城東和城西一連起火數次,城中絕大多數人都在這兩處。”


    田中措自己也說不準怎麽就放鬆了心情。


    然後白潯仙尊提議:“我們去城西看看情況吧。”


    桑離不太讚同:“夫君……”


    白潯輕聲打斷:“隻是在遠處看看,不妨事。”


    桑離的唇瓣抿成一條線,眼珠左右閃躲避開他垂眸望著自己的眼神,她根本不敢與他直視便是擔心看見他眼中的期盼後會心軟……但桑離最終還是抵不住他有如實質的目光。


    桑離:“……好吧。”


    這一迴,桑離沒將田中措忘了:“田中措,你要不要一起去?”


    田中措咬咬牙:“去。為了陪你,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白潯笑眼微眯:“刀山火海就不必田公子操心了。”


    桑離眼中仿佛隻看得見自家夫君:“我遊曆世間未曾見過刀山火海,夫君也不必操心。”


    白潯迴之一笑,那笑容在田中措看來無奈又縱容:“好。”


    言談之間,便已到了城西。


    目之所及果然全是人,人群摩肩接踵擠滿了城西這邊的大街小巷,同時人聲鼎沸,各種議論的聲音都有,不過大部分都是在討論畢方神鳥降下懲罰的傳言。


    田中措在桑離身後探頭探腦:“你說有火,城中的火可滅了?”


    桑離隨口應道:“應當已經滅了,這些人手上都沒有拿水。”


    白潯及時誇讚:“桑離觀察細致,火確實已經滅了。”


    田中措默默拍了自己嘴巴一掌:都怪他嘴快,這麽明顯的事情誰都能看出來啊!


    人群忽然騷動起來:


    “城主來了!”


    “是城主!”


    “城主有解決辦法啊了嗎……”


    “大家都安靜!聽城主說話!!”


    隔著一段距離,桑離便瞧見那日剛道別過的老城主由一身穿黑色道袍的白須老人拎著從半空中飛了下來,這黑色道袍看著十分眼熟——似乎是在合籍大典上見過這種穿著?


    地上的城中所百姓自覺相互擠著推著讓出了一片小空地。


    所有人都翹首盼望著城主能帶來好消息。


    隻是城主還未開口呢,那白須老人將城主半扔半放在地上後,便目標明確直直飛向了白潯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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