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識到陣法完成時第一時間抬頭環顧四周,眼睛睜大:隻見四麵皆為二人合抱粗細的巨大石柱,撐起一方高而龐大的天幕,天幕上繪製著月亮與星象。


    因為天幕過於高而龐大的緣故,顯得‘天幕’上繪製的星月也仿佛是真實存在的一般,看久了甚至能產生它們確實在按照某種軌跡移動的錯覺!


    而在四麵,則站著之前布陣法的天機門弟子,還有……


    商枝迴過頭去,看見裹著被子呆坐在她身邊不遠處的陳鄰。陳鄰表情比商枝還茫然,她頭發睡得亂糟糟,人在發高燒,上一秒還在被窩裏半夢半醒的,下一秒就突然從自己的房間被移到了陌生的地方。


    這地方地勢極高,平台往外便是翻滾的白雲。


    高處的風唿嘯而至,吹散一部分白雲,吹得陳鄰劉海都翹起來。她懵逼著,被吹得莫名發冷,抱著被子打了個噴嚏。


    商枝連忙要走到她身邊,但剛站起來,便被旁邊突然出現的天機門弟子攔住。


    她皺眉:“你們天機門到底是什麽意思?!無緣無故把我和我的朋友帶到天機門的地盤上,可有問過我師父?”


    並沒有人迴答她,攔住她的天機門弟子迴頭看向最開始進門的女青年——女青年抬眼,那張原本美麗的臉龐,卻因為她神色過於冷淡疏離,而顯露出幾分令人難易親近的氣質。


    她開口:“這位……”


    然後,剛開口就卡住,女青年偏臉看向旁邊的弟子,對方思索了一會,提醒自家師姐:“百藥宗六長老的親傳弟子,商枝。”


    女青年頷首,若無其事將頭轉迴去,看向商枝:“商道友,我們本來也沒有打算請你過來,隻是因為你恰好站在了陣法裏。”


    “你離開觀星亭,順著七鬥路往下走,到了山腳,那裏有簡易的傳送法陣,可以直接送你離開。慢走,不送。”


    商枝狐疑的看著她,女青年任憑她看,連眼睫毛都不眨一下。商枝轉身想要走到陳鄰旁邊,但她剛剛邁出一步,又被天機門弟子攔住。


    她頓時拉下了臉:“閣下這是何意?”


    “不是說了我想走就走嗎?為什麽又攔著我?”


    女青年迴答:“你當然想走就可以走,但這位陳鄰姑娘得留下。”陳鄰腦子暈暈乎乎的,聽見有人喊自己名字,下意識抬眼看向女青年。二人目光對上,女青年麵無表情。實際上,不隻是女青年,而是在場幾乎所有的天機門弟子,目光都落在陳鄰身上。


    陳鄰被看得莫名,歪了歪頭,不明所以。


    商枝皺眉:“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鄰鄰跟你們天機門又沒有關係,你們憑什麽扣人?”


    “我告訴你,暮白山的徐存湛是她的好朋友,要是讓他知道你扣下了她,徐存湛會連夜上山給你這個亭子都削平!”


    在聽到‘徐存湛’的名字時,其他天機門弟子終於有了些許反應,目光遊離起來。盡管知道商枝在狐假虎威——但徐存湛這個名字的殺傷力實在太大。


    即使是很少下山參與凡間俗務的天機門,也對這人退避二舍。


    唯獨領頭的女青年,她的目光始終落在陳鄰身上,表情冷淡而沉穩。等到商枝把話說完之後,她才開口:“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請這位道友速速離開吧,不要打擾我們天機門辦事。”


    見對方絲毫不為所動,商枝有些著急。


    這是在天機門的地盤,顯然這些家夥人多勢眾,自己不是對手。唯一能扯虎皮的也就是徐存湛的名頭了,沒想到這個瘋女人完全不吃這套。


    她再迴頭,看一眼裹著被子坐在地上,被山頂風吹得搖搖晃晃,劉海都翻起來了的陳鄰——商枝頓時覺得陳鄰也指望不上了。


    這家夥原本就弱,現在還感染了疫病……


    腦子裏猛然靈光一閃,商枝挺直脊背,大聲:“你們都知道太原的疫病吧?修道者染上了就會死得更快的那個病!”


    “我朋友也得了這個病,所以你們最好馬上把我和我朋友都送迴太原去,不然你們要是也被感染了,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


    陳鄰這次沒聽見自己名字了。但她隱約覺得這個氣氛自己好像應該配合一下,所以乖巧的仰起頭張嘴,喉嚨裏擠出一個單音節算作迴複。


    周圍的天機門弟子表麵上穩如泰山,但雙腿卻相當誠實的稍稍往外挪了幾步,意圖離陳鄰更遠一點。


    而在這短暫的微小混亂中,隻有站在最前麵的女青年,從頭到尾,無論是站的位置,還是她的表情,都沒有任何的,一絲一毫的變化。


    隻是她注視的對象從陳鄰變成了商枝,聲音一如剛開始那般疏冷:“陳鄰姑娘是天機門很重要的客人,所以就算她已經死了,我們也會把她留在這裏,這點就不勞商道友費心了。”


    “不過我剛剛想起一件事情,眼下確實不適合讓商道友離開。”!


    第119章


    即使陳鄰再遲鈍,此刻也聽出了情況的不妙。她撲過去抱住商枝小腿,義正嚴詞:“我要和商枝待在一起!”


    商枝愣了下,反應過來,一屁股坐地,也顧不上疫病會不會傳染,抱住陳鄰:“對!我們要待在一……”


    她的話還沒說完,女青年已經快行一步上前,拂袖垂手一手刀砍在商枝後脖頸。她出手快而突然,商枝根本就沒有機會反應,隻來得及悶哼一聲,身體便軟軟倒下。


    女青年單手托住商枝身體,用巧勁往旁邊一撥,商枝伏倒在地。她那雙冷清眼瞳望向陳鄰,陳鄰猶豫了一下,鬆開商枝,舉起手來做出投降姿勢。


    “那個……你不是說我是很重要的客人嗎?至少應該,不會殺害客人和客人的朋友吧?”


    女青年搖頭:“我們從未想過傷害誰。打暈商道友,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


    “隻要陳姑娘好好配合我們,我們不會主動傷害任何人。”


    她這句話說得就很有餘地。不會‘主動’傷害任何人,那就代表有可能‘被動’傷害任何人。


    陳鄰原本因為高燒而昏昏沉沉的腦子,愣是被嚇得清醒了許多。她側過臉看了看暈倒在地的商枝,開口:“既然我們是客人,那總不能讓客人這樣躺在地板上。”


    女青年蹙眉,垂眼思索片刻,旋即拍了拍手:“天權,玉衡,帶商道友去孟春苑休息。”


    兩名天機門的女弟子應聲而出,一左一右架起暈倒的商枝,從旁邊退下。陳鄰看了眼走遠的三人,直到她們的背影消失不見,才慢慢收迴目光。


    女青年指向一邊,欠身做了個請的姿態。陳鄰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平台邊緣雲霧翻滾之處,一艘精美的畫舫正懸浮其上。


    跟著徐存湛的時候,陳鄰隻搭過飛劍和木葫蘆,這還是她頭一次正兒八經的看見飛行法器。


    比起過於接地氣和門風淳樸到連校服都不分級的暮白山,天機門顯然是另外一種截然相反的畫風。


    陳鄰卷起自己的被子抱在懷裏,跟著女青年一起登舟。畫舫從外表上來看就是比較漂亮的普通畫舫,腳下踩著的木質甲板也看不出什麽特殊。


    但等到人全都上來了之後,最後上來的天機門弟子扶住畫舫入口處的操作台,向內注入靈力。


    操作台上頓時亮起一副線條錯綜複雜的圖案,天機門弟子熟練波動圖上線條,隨著線條挪動位置,整座畫舫便靈巧平穩的開動起來,破開層層雲浪,往某個方向堅定前行。


    陳鄰扶著欄杆站穩,卷好的被子就放在她腳邊。站在欄杆邊往外看,隻能看見重重疊疊的雲海,和雲海之間若隱若現的黛色山尖。


    畫舫外麵有一層弧狀微光,看起來似乎是保護罩之類的東西,所以才能飛得這麽高而一點風都吹不進來。


    周圍的人約莫是顧忌她身上的疫病,都沒有靠她太近。唯一站在她身邊的,隻有那個始終麵色冷淡的女青年。


    陳鄰抬手用手背擦了下自己額頭,順便將自己淩亂汗濕的劉海捋到一邊。她眼角餘光瞄向那名女青年,對方自始至終目不斜視,完全沒有要看向自己的意思。


    也不知道這艘畫舫要開多久,陳鄰試探著開口:“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你們抓——請我過來,不管是為了什麽,我可能也幫不上忙。”


    女青年眼珠微微轉動,目光終於落到陳鄰身上。


    她聲音淡淡:“不必你幫忙,你隻要存在就好了。”


    陳鄰沒聽懂:“什麽意思?”


    女青年那雙顏色略淺的眼瞳,不帶任何感情的,平靜又冷淡的望著陳鄰,重複了一遍剛剛那句話:“你隻要存在就好了。”


    “你對這個世界而言很重要,你的存在就很重要。”


    她的話對陳鄰而言完全是莫名其妙,拆開來每個字陳鄰都認識,但合在一起的話,整句話陳鄰都聽不懂。什麽叫做自己隻要存在就好了?難道自己還能不存在嗎?


    她還想多問兩句,但女青年卻已經將頭轉過去,隻留給陳鄰一個態度冷淡的側臉。見她沒有要繼續深入交談的意思,陳鄰也隻好悻悻閉嘴,恰好這時畫舫靠岸,站在她們前麵的天機門弟子魚貫而下。


    女青年搶在陳鄰前麵撿起她的被子,抱在懷裏,輕聲:“走吧。”


    陳鄰沒能拿到自己的被子,隻好摸了摸自己脖頸,跟著女青年下船。


    畫舫停在了一座浮空白色大理石堆砌的宮殿入口。那座宮殿的建築風格也很奇怪,和陳鄰穿越過來所見到的,任何古色古香的建築都不一樣。


    完全純白的牆壁上嵌著橢圓形三色玻璃的窗戶,在建築和建築之間連接著橋梁與盤旋上下的緩坡。屋頂有些是尖頂,有些則是渾圓的球體。


    乍一看就是非常的離奇,讓陳鄰有種自己呆的不是古代修仙世界,而是當代奇幻遊戲背景的某個rpg遊戲裏的錯覺。


    她跟著那群天機門弟子下船,已然走到了這一步,顯然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了,隻能先看看這群人要做什麽。在踏上那條寬闊的,砌平白色石麵的大道之前,陳鄰不自覺摸了摸自己手腕。


    她手腕上纏繞著兩條紅繩,一條顯然是之前在南詔,大祭司給她和徐存湛的千機繩,另外一條……


    是徐存湛的發繩。


    摸著繩尾束口編織的簡易蝴蝶,確定這是徐存湛留下的東西後,陳鄰莫名感到鬆了口氣。即使此時還因為疫病的緣故而有些頭重腳輕,但陳鄰已經沒有那麽害怕了。


    她相信徐存湛肯定會找過來的。


    大道入口處的地板上鑲嵌有一塊金色花紋,類似於陣法一樣的地板。其他天機門弟子站在那塊地板前,有些為難的麵麵相覷,最後又相當同步的迴頭看向女青年。


    女青年麵無表情推開那群人,拉著陳鄰衣角站了上去。她們兩剛站上去,陣法頓時發出一陣微光。那點微光越來越亮,最後徹底蒙蔽陳鄰視線。


    等到微光散去,陳鄰抬眼往外看,才發現她和女青年已經到了另外一個地方——應該是在宮殿之內,一個寬闊得有些空蕩蕩的大殿,唯獨左右兩邊的窗戶會落進來一些太陽光。


    那些太陽光照在地麵,微微透出金屬質感的平滑地板,在陳鄰低頭時甚至能看見自己的倒影,清晰得像是在照鏡子。但同時,她也看見了遍布整個地板的,不規則分布的金色花紋。


    有點像那種星座圖之類的東西。


    陳鄰對這個沒什麽研究,之所以會得出有點像這個結論,也是因為大學認識的某個舍友非常相信星座,經常拿著水晶球給宿舍裏的大家看運氣。


    不過陳鄰自己並不相信這些。


    女青年向著前方陰影處俯首,“師父,我們把陳姑娘帶迴來了。”


    她這樣往暗處搭話,陳鄰才驟然發覺前方陰影處其實還站著個人,嚇了一跳,注意力從地板上的花紋挪到對麵陰影處。


    一個人緩慢從陰影處走出來——年輕的女人,平靜疏離的表情,雖然臉和女青年不像,但氣質和眼神卻仿佛是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那般。


    女人身上的衣服明顯區別於普通的天機門弟子,墨藍色長袍垂地,她兩手捧著一個渾圓的水晶球。陳鄰在看見女人手中水晶球的瞬間,差點沒忍住笑了一下。


    倒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這顆水晶球,和這個打扮奇特的女人,出現得過於違和,違和得讓陳鄰想笑。


    這是搞哪出?總不會等會她托著這顆球來給自己占卜了吧?


    正當陳鄰胡思亂想時,女人手腕一轉,輕輕將水晶球壓進袖子裏。她的袖子並不寬大,但奇怪的是,水晶球壓入她袖子裏卻沒有絲毫的擁擠,整個過程順滑迅速,等陳鄰反應過來並為此感到神奇時,女人已經垂下了兩隻手,臉朝著陳鄰。


    她開口:“陳姑娘——初次見麵,希望我們沒有嚇到你。”


    “我是天機門的掌門人,萬識月。”


    陳鄰:“……你,你好?你們找我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萬識月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陳鄰,陳鄰被她那雙沒什麽感情的眼睛盯得有點頭皮發麻,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嚇到了陳鄰,萬識月稍稍收迴視線,垂眼的提示輕抬右手掐訣——她們腳下的星座圖案頓時遊動起來,宛如活物。


    隨著金色圖案變化,四麵牆壁於‘哢噠哢噠’聲中抽離玻璃與石塊,露出外麵的天空來。高處凜冽的風迎麵吹來,吹得陳鄰站立不穩晃了晃,好在旁邊女青年迅速伸出手扶住她胳膊,她勉強站穩,小聲向女青年道謝。


    女青年愣了愣,很快的抽迴手,垂眼,沒有迴應陳鄰。


    牆壁和屋頂全部降下去後,完整的天空露了出來。站在這個房間內,恰好可以非常清楚的看見月亮。


    那輪明月近在眼前,近得幾乎觸手可及。明月自身並非純潔無瑕,能看見銀白月亮內部有黑色虛影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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