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因為徐存湛喜歡自己而略有自得。畢竟被徐存湛那樣的人喜歡,很難不讓人覺得自己果然很有過人之處——那種心情近似於在一堆未成熟的橘子裏吃到了唯一一個成熟又甜蜜的橘子。


    運氣與一些奇妙的混合。


    但陳鄰從未想過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就像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要接受徐存湛,和他在一起一樣。


    商枝搭在桌子上的手,掌心摩挲桌麵編織物,眉頭緊皺:“理論上來說,情竅壞掉的人確實不會愛上任何人。但你也知道,那隻是理論上的說法……你不覺得徐存湛對你太特別了嗎?”


    陳鄰努力的給徐存湛找補:“可能隻是單純的把我當朋友。”


    商枝眼睛睜大,滿臉震撼神色:“誰家朋友吃對方剩飯啊?”


    陳鄰:“……”


    商枝:“我以為徐蓮光的情竅壞了,現在看來應該是你的情竅壞了。”


    陳鄰轉過臉去,看著那束焉巴巴的鈴蘭,幹笑。


    商枝:“我覺得他那個反應,肯定是喜歡你了。你呢?你怎麽想?雖然我之前跟你說過徐存湛是天煞孤星之類的話……但你別因為這個就先排除他,不管是什麽事情總有解決辦法的——”


    她的語氣很委婉,總是在往好的方麵引導。陳鄰愣了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她看了下商枝,有些遲疑:“你……不會是在撮合徐存湛和我吧?”


    商枝眨了眨眼:“不明顯嗎?”


    陳鄰:“……”


    “倒也不是不明顯吧……”陳鄰有些稀裏糊塗,茫然接話,“就是,沒有想到你會來撮合我和徐存湛——你不喜歡徐存湛了嗎?”


    商枝趴到桌子上,表情有些無語:“我以前喜歡過他,又不是把我名字刻貞節牌坊上了,現在沒有男女之情了我還得給他守寡?”


    陳鄰有被她的說法震撼到,遲疑片刻,微微點頭以示理解。


    商枝:“而且,徐存湛……情竅都壞了,還能喜歡上你,說明他真的很喜歡你吧?”


    “兩情相悅的人就應該在一起啊!”


    說到最後一句,商枝情緒激動,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她拍桌子聲音很大,給陳鄰嚇了一跳,仰起腦袋呆呆看著商枝。


    商枝彎腰,隔著桌子俯身去捧住陳鄰的臉,“拆散有情人是會被天打雷劈的——你也很喜歡徐存湛吧?”


    陳鄰臉頰肉都被商枝捧得擠成一團。她腦子慢吞吞轉了兩下,反應過來,眼睛不自覺眨了眨,眼睫撲閃間,神色無奈。


    她扒開商枝捧著自己臉頰的手,說:“你搞錯了,徐存湛不喜歡我。”


    “我得去給鈴蘭換水了。”


    商枝扭過頭看著陳鄰的背影,她抱著花瓶輕快得一溜小跑,很快就跑出了房間。商枝伸出去的手還懸在半空中,表情呆滯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樣。


    商枝出門左轉,敲開昭昭房門。


    小狐狸正拿著一把梳子在梳理自己的尾巴,一會兒梳出來一支釵子,一會兒梳出來幾顆圓滾滾成色很好的珍珠。她半抬媚眼見商枝愁眉苦臉進來,挑眉——


    盡管還不知道商枝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看見商枝不高興她就高興,眉眼彎彎露出個嬌媚的笑臉。商枝靠在門口,看著她:“你搞錯了,徐蓮光不喜歡鄰鄰。”


    昭昭臉上笑容凝固。她刷的一下站起來,尖聲:“不可能!他喜歡死了!你在懷疑誰?!你在懷疑塗山第十九代未來族長的眼睛嗎?我就不信這世界上有比塗山狐狸還懂談戀愛的妖精!!”


    商枝思索片刻,拋出問題:“有蘇的狐狸?”


    昭昭狐狸尾巴霎時炸毛,尖叫:“你放屁!再說一句這種豬話我就扒了你的皮!都跟你說了這世界上最正統的九尾狐隻有塗山的九尾狐!有蘇那群偏遠疙瘩裏出來的分支,也配和我塗山相提並論?!”


    商枝:“……那青丘的?”


    昭昭張牙舞爪:“它們也不配!”


    商枝走進屋,踢開地麵礙事的大珍珠,眉頭緊皺:“但是鄰鄰不信啊,我說徐蓮光喜歡她,她說不可能。難道是徐蓮光表現得不夠明顯?”


    這句話說完,不等昭昭用尖叫禍害自己的耳朵,商枝就先自己否定了自己。


    “不可能,徐蓮光明顯死了。”


    “是你們人類怪!”昭昭皺著鼻子,發出狐狸的嚶哼聲,“情竅壞了的超愛,情竅完好的反而什麽都感覺不到。真搞不懂你們在想什麽。”


    “不過傻靈偶感覺不到也好,傻靈偶感覺不到,那徐存湛就會牽腸掛肚,就會吃到愛情的苦——嘖,他眼睛有問題,放著本殿下這麽高貴的狐狸不喜歡,自己偏要去喜歡凡人。”


    昭昭眉頭一皺,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狐狸的擇偶觀,配偶自然是越強越好。隻有強大的配偶才能在自然角逐中活下來,才有資格延續自己的後代。但人類好像不是這樣的。


    商枝沒有管昭昭後麵的話。她愁眉苦臉,單手支著下巴,心想徐存湛要是失戀了怎麽辦?


    徐存湛本來就已經很慘了。萬一錯過陳鄰,之後他再也遇不到喜歡的人了怎麽辦?


    *


    鈴蘭換了水之後變得更焉了。


    陳鄰蹲在水井旁邊,捧著小水瓶,眉頭緊皺。她不知道鈴蘭是這麽嬌貴的花,它好像隻有在早上躺在自己枕頭旁邊的時候,短暫新鮮了一下。


    然後有隻手從上麵伸下來,指尖一點花朵,靈力流進去,原本焉巴巴的花,霎時就舒展起來,又抬頭挺胸的,生機勃勃。


    陳鄰捧著花瓶,抬頭,看見徐存湛站在自己身後。他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悄無聲息的,像大貓一樣——習性也莫名的像,比如此刻,他手指點完花,也沒收迴去,而是順勢搭在了陳鄰肩膀上。


    徐存湛高,陳鄰又是蹲著的。


    他的手要搭到陳鄰肩膀上,其實要一直維持一個非常別扭和不舒服的姿勢。但就算這樣,徐存湛也非要維持這個姿勢,一直把手搭到陳鄰肩膀上不可。


    貓科動物似乎都有這樣的習性,會攻擊背對自己的獵物,先搭手,後撲倒,咬上脖頸。


    當然,徐存湛不會這樣對陳鄰。他隻是把手搭到陳鄰肩膀,眼睫低垂時視線上下掃視,將麵前蹲著的少女從頭看到腳,從她編著紅色發繩的淺藍長發,到堆疊在地有些弄髒的裙角。


    徐存湛:“我今天整個下午都在外麵。”


    陳鄰從昨天的對答裏得到了經驗,熟練的接過話題:“是明園又約你出去了嗎?”


    徐存湛搖頭:“我把沈春歲趕走了。”


    陳鄰一愣:“啊……”


    徐存湛偏過臉看著她——夕陽照著陳鄰的臉,彎彎的眉毛,杏仁眼。刨除掉現世對待發色和耳釘的偏見,實際上陳鄰的外貌一點也不像那種叛逆女孩。


    她長了一張柔和秀氣的臉,看起來很乖,像是應該坐在前排被老師誇獎的好學生。徐存湛腦子裏短暫迴憶起他走進陳鄰的家,在客廳那麵牆壁上放著獎杯,各種各樣的獎狀,大到一些國際比賽,小到幼兒園老師發的珠算比賽第一名。


    徐存湛手還搭在陳鄰肩膀上,手指蜷起,指尖一下一下摩挲她肩頭布料,聲音輕快:“他會給你造成困擾,所以我就把他趕走了。”


    停頓了一下,徐存湛又補充發言:“我沒殺他——我還挺正派弟子的。”


    不知道為什麽,徐存湛說這句話就有點好笑。陳鄰抿著唇角小幅度笑了下,也沒注意徐存湛一直摩挲自己肩膀的手指。


    他動作很輕,隔著兩層衣服布料,陳鄰根本沒什麽感覺。


    她隻是迴答徐存湛的話,說:“謝謝你呀,徐道長。”


    徐存湛頷首,點完頭後又微微抬著下巴,略彎的唇角透出幾分輕快得意。


    兩人肩並肩往客棧房間裏走。陳鄰兩手捧著那個小花瓶,視線也很專注的盯在花瓶上。


    上樓的時候樓梯上隻有他兩,沒有別人。轉過樓梯角,陳鄰故作輕鬆的提起:“商枝今天來找我聊天了哦。”


    徐存湛眨了眨眼,迴複:“嗯喔——”


    陳鄰:“她好像看出你喜歡我了。”


    徐存湛又眨了下眼睛,迴複:“哦豁——”


    陳鄰:“……你太明顯啦。”


    徐存湛眉頭一皺,不理解:“什麽太明顯?”


    陳鄰躊躇了一下,組織語言向徐存湛解釋:“你喜歡我喜歡得太明顯了。”


    徐存湛偏過頭反問:“有嗎?”


    “有啊!”陳鄰猛點頭,舉例,“因為在飯桌上你總是盯著我。”


    大家都在專心吃飯。隻有徐存湛一個不吃飯的人,坐在那什麽也不幹,就偏著臉像向日葵看太陽似的盯著陳鄰。


    陳鄰倒是還好——她被盯習慣了。在現世的時候,因為發色和服裝偏好,陳鄰出門逛街時常被人矚目;但是徐存湛盯得太久,又毫不掩飾的。


    他盯久了,飯桌上其他人也會順著他的視線去看陳鄰。


    然後一群人便能輕易總結出徐存湛喜歡陳鄰這件事實。


    徐存湛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他說喜歡陳鄰就喜歡陳鄰,想盯著陳鄰看就盯著陳鄰看了,這種形式的暗戀多少有些不顧暗戀對象的死活。


    徐存湛不理解:“喜歡得比較明顯,被別人發現了,然後呢?”


    他反問得理直氣壯,陳鄰愣了愣,偏過臉呆滯的看著他。她試圖從徐存湛的表情上去觀察徐存湛的反問到底有沒有其他的含義。


    然後陳鄰得出結論:徐存湛的反問就真的隻是反問。


    他是真的沒理解陳鄰這句話的意思,所以在問陳鄰這件事情有什麽意義。徐存湛求問的態度甚至還很真誠,讓人感覺他是個求知若渴的好學生。


    陳鄰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道:“會影響你呀。嗯……因為我不打算接受你,但我覺得你應該也不在意我接不接受——但其他人會很在意吧。”


    徐存湛恍然大悟:“哦,會影響我的名聲。”“那沒事,我名聲本來就差。”


    他理直氣壯的,說完這句話後,又慢吞吞補上一句:“陳姑娘,你現在做得不對。”


    陳鄰:“……哈?”


    徐存湛皺眉,目光上下掃視陳鄰茫然的表情。他收迴搭在陳鄰肩膀上的手,教陳鄰:“我很強的,又這麽喜歡你——你應該好好利用我,比如說你現在想找南詔女王問酆都的事情。”


    “你隻要和我說你現在就想見南詔女王……”


    陳鄰頭痛,單手抱著花瓶,空出一隻手捂住徐存湛的嘴:“停停停——”


    “我沒有現在就想見到南詔女王,你別亂來!”


    她的手虛虛貼在徐存湛唇上,沒怎麽用力。徐存湛甚至不需要用手,隻要稍微把臉偏開,就能避開陳鄰捂上來的手。


    就像她的人一樣,總是體貼細致的為其他人考慮著。


    棉花。


    之類的東西。很柔軟,不會傷害任何人。


    徐存湛聳肩,沒有說話,也沒有避開陳鄰捂上來的手,隻是用表情暗示自己知道了。陳鄰鬆開手抱著花瓶往上走,長裙的裙角在上樓梯時最容易絆倒,所以她走得很小心,踮腳,抬腿,腳踩下去的瞬間,順勢將腳邊堆疊的裙子布料踢開。


    走得頗為辛苦。


    徐存湛稍微一欠身,手從陳鄰身後繞到身側,卷起裙子摟在手裏,拎起。過長的裙角被提起一大截,陳鄰轉過臉,笑盈盈又跟徐存湛說了聲謝謝。


    迴到房間,陳鄰把瓶子擺到床頭櫃上。她看著花瓶裏的鈴蘭花,總覺得裏麵隻插鈴蘭花的話,好像缺了點什麽。


    應該再添點別的花,這樣才會比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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