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在對那陌生青年道歉,也無人問他和陳鄰什麽關係。


    但徐存湛說話時偏偏隻望著陳鄰的眼睛,臉上掛著不高興的表情,逐字逐句的說話,把毫不相幹的話題扯到陳鄰身上。


    還特地要把青年亂用的四字成語重複一遍,安到自己和陳鄰身上。


    陳鄰心裏一咯噔,腦子宕機了數秒,隻剩下一個念頭:玩完。


    這要不是吃醋,她就把全世界的素描筆都給削了!


    這下找不到借口了。陳鄰心裏那個已經躺到床鋪上安詳睡覺的小人一下子蹦起來,在她腦海裏跑操,邊跑邊喊:徐存湛他暗戀你!徐存湛他暗戀你!徐存湛他暗戀你!!


    第73章


    徐存湛太明顯,明顯得這張桌子氣氛微妙極了。


    吃早午飯的時候,陳鄰也認識了那名說話神經大條的青年——對方全名叫沈春歲,太原人,家中祖母染了怪病,得高人指點來南詔求藥。


    他不知道南詔國禁止男子單獨入內,所以在城門口就被攔了下來。之前喊著給陳鄰做妾,也是病急亂投醫隨便喊的;後麵陳鄰被徐存湛拽走沒多久,沈春歲就遇到了同樣急著進城的昭昭。


    兩人雖然目的不同,但昭昭要找徐存湛——沈春歲剛好又見過徐存湛——兩人互相一合計,幹脆就一起進城了。


    至於住進這家客棧,則純粹是巧合。


    昭昭養尊處優慣了,即使出門在外,也理所當然要住最好的客棧。


    而大祭司把陳鄰他們當客人安置,自然也會給安排最好的客棧。


    都城內數得上名字的客棧也就那麽幾家,都住最好的客棧,肯定就會住到同一家。若非昨天陳鄰拉著徐存湛出門去逛女媧廟,恐怕昨天晚上昭昭就能見到徐存湛。


    他們吃東西的時候徐存湛也沒動筷子。


    沈春歲不知內情,還勸飯:“徐兄為何不動筷子?可是這裏的飯菜不合口味?”


    昭昭立刻跟著迴答:“存湛不吃這些東西——和口味沒關係,他在修行,修行你懂不懂?克服口腹之欲,這樣才能鍛煉心性!”


    說完,小狐狸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眼角餘光掃向徐存湛。


    隻可惜媚眼全都拋給瞎子看,這愛意徐存湛是一點都沒接收到,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跟尊雕塑一樣。


    沈春歲恍然大悟,點頭道:“是我狹隘了,徐兄不愧是修道之人。”


    “其實我從小就有一個修仙夢,不知道……”


    徐存湛眼珠略轉,目光掃過沈春歲飽含期待的雙眼,很快又古井無波的收迴目光:“不知道,別問我,不歸我管。”


    沈春歲猶不死心:“徐兄都沒有看過我的靈根與靈台,何必這麽快拒絕呢?”


    徐存湛還是那套迴答:“沒興趣,想拜師自己去暮白山拜,收徒弟又不歸我管。”


    昭昭自然是無條件向著徐存湛。


    她板起臉兇巴巴瞪著沈春歲:“就是!我們存湛可是大忙人,區區收徒弟這等小事,怎麽能麻煩他?你想修仙的話自己去拜師啦!不準纏著徐存湛!”


    沈春歲連續被兩個人懟,有些悻悻,自言自語嘟噥兩句,忽然又把話題引到陳鄰身上:“說起來,徐兄是暮白山弟子,昭昭是塗山人,那陳姑娘呢?陳姑娘又是師從何處?”


    他問話時陳鄰正在用勺子挖竹筒飯裏的鹹蛋黃。


    突然三個人的視線都投過來,她動作一頓,抬起頭,對上沈春歲滿臉期待。


    陳鄰:“呃,我沒有門派。”


    沈春歲雙目放光:“難道陳姑娘是散修?”


    陳鄰老實交代:“也不是散修,我是普通人來著。”


    說完,她低下頭繼續挖鹹蛋黃。


    沈春歲嘴巴愣愣張著忘記了合上,茫然看向對麵的昭昭。


    昭昭抬起下巴倨傲迴複:“對啊,你眼眶裏那兩顆眼珠子難道是裝飾品嗎?這都看不出來!”


    沈春歲莫名被罵,摸了摸自己鼻尖訕笑,有些尷尬。


    倒不是因為被罵而尷尬,而是因為問了陳鄰不合時宜的問題而尷尬。


    雖然未曾拜入門派,但沈春歲其實也不是普通人。他早早開了靈台,也測過靈根,水木雙屬性,天賦算是中上。至今未曾拜入門派,但也學過一些法術,算得上半隻腳入道的修士。


    一桌四個人,就一個普通人,總讓人莫名可憐那個沒修道的普通人。


    沈春歲暗自懊惱自己不該問那個蠢笨的問題,安靜閉嘴後一邊吃東西一邊悄悄去瞥旁邊的陳鄰。


    少女的側臉也好看,此刻正擰眉望著自己手裏的竹筒,整張臉都皺巴起來——眉皺著,鼻尖皺著,淺色柔軟的唇也皺著。


    沈春歲心想:完蛋。


    我不會說到了陳姑娘的傷心處吧?那她現在該怎麽看我啊?完了完了。


    沒有鹹蛋黃了。


    陳鄰在心裏歎氣,勺子攪了攪剩下的糯米香菇五花肉,皺巴著臉。


    不想吃糯米,不想吃香菇,也不想吃五花肉——但是就這樣浪費食物似乎也不太好,她捧著竹筒琢磨著要不然留到下頓繼續吃。


    節約糧食對陳鄰來說幾乎是和精神鋼印畫等號的事情。從幼兒園開始飯堂牆壁上就會用彩紙貼著‘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標語。等到她上中學了又剛好遇上國家提倡光盤行動,每次吃飯哪怕是遇到不愛吃的菜也會皺著臉咽下去。


    後麵為了不委屈自己,陳鄰就開始帶便當去學校吃。


    家裏的阿姨做飯自然是完全按照陳鄰的愛好來,連分量都照顧著青春期少女的胃口,永遠恰到好處不會剩下半口飯。


    讓她把隻扒拉了外皮的竹筒飯扔掉是萬萬不可能的。


    正當陳鄰抱著竹筒出神時,桌下有人踢了踢她的鞋尖。


    她茫然抬頭,下意識看向對麵徐存湛。


    徐存湛:“你吃完了?”


    陳鄰搖頭,皺著臉:“還有好多沒吃完。”


    徐存湛又問:“竹筒飯好吃嗎?”


    陳鄰迴答:“鹹蛋黃好吃。”


    昭昭探頭過來:“是嗎?那我也要來一……”


    她的勺子沒能落進竹筒裏,徐存湛在她出手之前,先伸手拿走了陳鄰手上的竹筒,也順帶拿走了陳鄰手上的勺子。


    他不挑食,也不像陳鄰那樣扒拉來扒拉去的找自己喜歡的食物,勺子下去挖走大半糯米飯塞進嘴裏,半邊臉頰被塞得像倉鼠,不緊不慢的咀嚼。


    昭昭轉過臉,驚詫的望著徐存湛,手裏勺子往下滑落一段距離,又被她後知後覺的握緊,然後她迅速瞪向陳鄰。


    陳鄰眨了眨眼,一瞥自己驟然空下來的掌心。


    三兩口就解決了剩飯。


    徐存湛把勺子扔迴竹筒裏,下結論:“味道怪怪的。”


    陳鄰迴神,感到無奈又好笑:“你怎麽——吃什麽東西都是這個評價啊?”


    徐存湛眉頭一皺,迴答:“因為這是事實。”


    對於徐存湛的味覺係統來說,任何第一次塞進嘴裏的味道,大約都隻能用無所適從的‘怪怪的’來形容。


    但也不是所有味道都這樣。


    他喜歡甜味,幻境裏親到陳鄰嘴唇上的那種甜味。


    吃完飯,昭昭忽然伸手挽住陳鄰胳膊,把她從座位上架起來——陳鄰茫然,昭昭則對徐存湛露出燦爛笑容:“存湛,我和這女……和陳姑娘有一些話想私下談談,就先走了!”


    徐存湛沒迴答,隻是望向陳鄰。


    陳鄰猶豫了一下,點頭。


    徐存湛懶散擺手:“隨便。”


    得到首肯,昭昭架起陳鄰跑得飛快。陳鄰感覺自己的腳都沒有怎麽著地,迅速的被昭昭架著跑到了後麵的迴廊院子裏。


    院子中間那株芭蕉生機勃勃展開葉子,沐浴陽光。


    昭昭左顧右盼,確定周圍都沒有人後,才繞到陳鄰正麵單手握住陳鄰肩膀,麵色嚴肅:“老實交代,我就兩天不在,你和存湛是不是發生什麽了?”


    “……”


    沉默片刻,陳鄰撓了撓臉:“其實也沒發生什麽……”


    昭昭兩眼瞪得像銅鈴:“沒發生什麽?你別想騙我!真當我眼眶裏兩顆珠子是裝飾品啊?”


    她聲音太大,陳鄰感覺自己被噴了一臉唾沫。


    她用袖子擦了擦臉,無奈:“我和他昨天去逛了女媧廟,這個算嗎?”


    昭昭狐疑:“就這?”


    陳鄰歎氣:“就這。你也說了,我們才分開兩天,就兩天時間能發生什麽?”


    昭昭蹙眉,左思右想,最後悻悻鬆開了陳鄰肩膀,“你說得也對。這樣看來,存湛當真是把你當做至交好友,都願意為了你破戒吃凡間食物——唉,你都能做他摯友,我為什麽就不行呢?”


    說著說著,昭昭歎了口氣,又扭過頭挑剔起陳鄰來:“我長得比你漂亮,修為比你高,怎麽看都是我比較有用,要當朋友也該選我才對嘛!”


    越想越不明白,昭昭愁得又歎了口氣。


    陳鄰揉了揉自己肩膀,思索片刻,又抬眼看向昭昭。


    遲疑著,她委婉的問:“你覺得徐道長今天的行為,是因為把我當成了摯友?”


    昭昭點頭:“那是自然,若不是真心把你當成朋友,又怎麽會掂酸吃醋?要是有別的臭男人當著我的麵說與我好友緣定三生,我肯定立刻扒了他的皮!”


    “緣定三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他也配!”


    昭昭是那種講事情時很容易代入情緒的人。


    她越講越覺得自己眼前似乎已經出現了不長眼的男人在對自己摯友拋媚眼,表情逐漸扭曲。


    陳鄰:“……你覺得,壞掉的情竅能自己變好嗎?”


    昭昭皺眉:“雖然我也很希望存湛的情竅可以好起來,但以他情竅被損壞的程度——這輩子都不可能好的。”


    她迴答得十分幹脆並肯定,肯定得讓陳鄰都意外。


    畢竟昭昭每天那麽積極的追在徐存湛身後,她還以為昭昭是堅信徐存湛的情竅能修好所以才追得這麽起勁。


    “完全一點可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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