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存湛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躺著,麵對陳鄰的問題,他隻是搖頭。


    陳鄰歎了口氣,問:“那你要聽我唱歌嗎?先說好,我唱歌不怎麽好聽的。”


    徐存湛下巴微抬,燒得泛紅的眼尾翹起,蓮花眼半彎:“唱,我倒是好奇能不好聽到什麽地步。”


    陳鄰挪了個位置,坐到徐存湛身邊。她挪位置的時候,徐存湛也死死扣著她的手不放;陳鄰又不好意思讓病號放手,隻好別別扭扭連蹭帶滾的挪到徐存湛旁邊坐好。


    她在想要給徐存湛唱什麽歌才好——想來想去,最後還是唱了她媽媽經常唱的那支搖籃曲。


    “月兒明風兒靜,


    樹葉兒遮窗欞啊


    蛐蛐兒叫錚錚


    好比那琴弦啊——”


    陳鄰調子找得很準,唱歌也並不如她謙虛的那般不好聽。徐存湛偏過臉看她,也隻看見她側臉。


    淺藍色的頭發好像襯得她更白了,她另外一隻手抱著自己膝蓋,身上穿著徐存湛的外袍;那衣服過於寬大了,披在陳鄰身上,哪怕係了腰帶,也顯得她肩膀削瘦,脖頸細長。


    在攥著她手掌時,徐存湛越發能感覺到對方是很脆弱的存在。


    要怎麽去形容呢?


    一個……脆弱又漂亮的人。她可以輕易的被折斷,但又能讓人不忍心將她折斷。


    淋漓的水分被弊火靈根煮沸逼出,浸潤打濕徐存湛的每一寸肌膚。


    就連被他攥在手心裏陳鄰的手,也變得濕滑起來。這讓他無意識的收緊了手指,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扣留他人的溫度。


    “琴聲兒輕,調兒動聽


    搖籃輕擺動啊


    娘的寶寶,閉上眼睛。”


    她的聲音很溫柔,緩緩的,唱著唱著,原本抱著膝蓋的手也鬆開,輕輕拍著徐存湛的小臂在打拍子。


    動作也輕,沒什麽力度。


    但徐存湛感覺自己好像真的沒有那麽痛了——他眯著眼,甚至久違的感受到了一絲倦意。


    徐存湛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睡過覺了,但在陳鄰低低的哼唱聲裏,他卻感到幾分困倦。


    陳鄰把那首搖籃曲顛來倒去唱了四五遍,自己都唱累了。


    她又不是專業學音樂的,實在沒有那麽好的嗓子,正想轉頭問徐存湛好點沒有——徐存湛忽然身子一歪,整個人傾斜過來靠在了陳鄰肩膀上。


    然後陳鄰就被他給壓倒了。


    她懵逼的睜大眼睛,胸口壓著徐存湛的腦袋,感覺就跟身上壓著兩隻哈士奇沒什麽區別;都是一樣的又熱又重。


    而且這家夥還死死抓著她的手。


    “……徐存湛?”


    她試探性喊了下徐存湛的名字,少年紋絲不動,隻有均勻唿吸拂過陳鄰領口,氣息滾燙,激得陳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第41章 不高興


    迦南山。


    山霧繚繞,鍾聲悠遠。


    此刻正是早課時間,正殿大院裏的武僧們已經結束了晨練,正在誦經。


    他們皆半脫上衣,露在外麵的肌肉塊塊繃緊,隨著誦經聲響起,不斷有淡淡金光自他們皮膚上閃過。


    明園從山腳挑水上山,正將泉水倒入祈願池時,天際飄飄然飛來一隻紅翅膀的蝴蝶。


    那蝴蝶慢悠悠停在了明園的水桶邊緣,明園看見蝴蝶,大喜過望,伸手將它一抓,再攤開手掌心時,蝴蝶變成了一封信紙。


    明園低頭讀信,剛看了個開頭,忽然皺眉:“這措辭會不會太禮貌了一點……哦哦,他寫的在後麵啊!”


    將信紙翻過一頁,看見背麵熟悉的字跡,明園恍然大悟。


    就兩三行字,一眼掃過去就看完了,一如既往是徐存湛那簡潔明了的敘事風格。明園看完信,摸著下巴思索,自言自語:“金線蓮嗎……把金線蓮種進凡人身體裏?”


    “金線蓮還能種進凡人身體裏?有點意思,我得去問一問我師父。”


    他將信紙折了折放進自己懷裏,轉頭三兩步跑到自家師父禪房門口,把木門拍得砰砰響。


    “師父!師父你開門——師父你別不出聲,我知道你在裏麵!”


    禪房裏傳來惱怒的一聲:“你今天就是叫我爹都沒有用,別想我會把法/輪借你!”


    明園繼續捶門,聲音洪亮:“爹!爹你開門啊!你別不出聲,我知道你在裏……啊!”


    他的話還沒說完,麵前木門自開,一股勁道從裏麵衝出來,直接將他掀得倒飛出去。


    *


    徐存湛是驚醒的。


    睜開眼的瞬間迴神,心髒猛地劇烈蹦了幾下,後怕和驚恐茫然隨之湧上來——他睡著了?!


    意識到這點時下意識的驚恐,沒有別的原因,畢竟自徐存湛入道起就從來沒有睡好覺的經驗。剛開始是被自己的靈根和缺弊塔裏那些東西折磨得睡不著,後麵等他變強了不在乎那些存在之後,身體就好像自己把睡覺給忘記了。


    睡覺,享絲竹之樂。


    一口氣連犯兩個忌諱,要是被他師父知道,少說要關半年禁閉。但徐存湛從來是慣犯,那點驚恐意外的情緒褪去,他動了動胳膊,感覺到自己手裏抓著什麽東西——偏過頭,徐存湛看見陳鄰睡在他旁邊,兩人的手還交握著,十指相扣。


    陳鄰大概睡得不太舒服,夢裏也皺著眉。


    徐存湛坐起來,捏住她的臉,稍微用力掐了下;她驚叫一聲被掐醒,對上徐存湛視線,眨了眨眼。


    徐存湛:“你還要睡多久?”


    陳鄰下意識的就要道歉。


    因為平時總是她睡過頭,徐存湛要在她身邊等她好久。但這次,對不起都到嘴邊了,陳鄰忽然記憶迴籠。


    她睜大眼睛盯著徐存湛:“你怎麽好意思問我的?”


    徐存湛覺得莫名其妙:“我為什麽不好意思問你?”


    陳鄰把兩人十指相扣的手舉到徐存湛眼前,徐存湛看了眼,鬆開手,兩人緊密相貼的掌心鬆開。


    因為貼得太久,分開時發出了輕快的‘啵’的一聲。


    徐存湛:“你不起來練習走路嗎?”


    他神色坦然,好像自己和陳鄰之間什麽曖昧也沒有發生一樣。陳鄰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徐存湛挑眉,沒說話,語言表情卻明顯在問陳鄰看什麽。


    “……要練習。”


    徐存湛笑了下,站起身,把陳鄰也從地上拉起來。陳鄰拍了拍自己身上沾到的桃花瓣,有些鬱悶。


    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昨天徐存湛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時,陳鄰是真的挺心動的。可是看見心動的隻有自己,徐存湛睡完起來仍舊像個沒事人一樣,陳鄰又感到幾分挫敗。


    她摸摸自己的臉,不管怎麽想都覺得徐存湛毫無反應不是自己的問題——正常人哪怕在荷爾蒙的影響下都該有點心動才對!


    陳鄰掌握身體的速度,遠比大狐狸給出的預期要快。


    在狐狸們送來婚禮請柬的時候,她已經可以自己走走跑跑,不需要徐存湛扶了。不過自從那天之後,徐存湛也沒再睡過覺,更沒有再出現渾身滾燙的情況。


    婚禮在夜晚舉行,男賓和女賓分席而坐。


    陳鄰跟著狐狸去了女賓那邊,好奇的左右張望:和她想象中的古代婚禮不太一樣,大家都是席地而坐,狐狸們也沒有特意隱藏自己的身份,雖然化了人形,卻也大大方方露出耳朵和尾巴。


    就是穿得特別花裏胡哨,從頭飾再到衣裙,都顏色鮮妍,而且是無論男女都穿得很鮮妍。


    正因為大家都穿得鮮豔,所以陳鄰抬眼往男賓那邊看時,總能很輕易的看見徐存湛。


    他穿一身粗布白衣,雪發披散,背著一把木劍,立在人群中,無論是外貌還是個子都很醒目。


    他確乎高,寬肩闊背,衣衫利落束著一截窄窄的腰。從肩膀到腰,收束成漂亮的倒三角——陳鄰無聊的看著,習慣性的在心裏給對方扒了衣服,描出骨肉。


    徐存湛的骨頭看起來就很適合被畫。


    肌肉……肌肉沒見過。


    他沒在自己麵前脫過衣服。


    但是陳鄰見過他挽起袖口露出來的小臂,腕長伸肌,拇長屈肌,指深屈肌……


    排列整齊的肌肉有著流暢的起伏線條,膚色是健康的白,能看見底下黛色血管的隱約走向。


    這麽一想,陳鄰又覺得徐存湛的肌肉應該也很適合畫畫。不過這種身材的模特都很貴,而且很少會來給多人畫室當裸/模。


    她想得入神,對麵徐存湛忽然偏過頭來,那雙蓮花眼望著陳鄰。


    兩人目光驟然對上,陳鄰眨了眨眼,露出個笑臉,朝他揮了揮手。隔得遠遠的,徐存湛挑眉,歪歪頭,臉上笑意有些意味不明。


    陳鄰沒看懂他在笑什麽,有些茫然,下意識摸了下自己嘴角,想摸摸看自己是不是吃東西沾到臉上了。


    結果還真的在自己嘴角摸到一點糕點渣子。


    不能浪費——秉持著這樣的想法,陳鄰把自己手指上沾到的糕點渣子也舔掉。


    “徐道長在笑什麽?”


    有人舉著杯子來跟徐存湛敬酒,順著他的目光往女賓那邊看,臉上又露出了然的笑:“是在看自己心儀的姑娘嗎?”


    徐存湛臉上笑意驟收。他瞥了眼對方,是人,大概是新郎那邊的客人。


    於是徐存湛露出了平易近人的淺笑,彎著眼眸聲音溫和:“隻是沒有參加過婚禮,隨意看看罷了。”


    那人吃吃低笑,眼睛一歪露出幾分猥瑣,靠近徐存湛肩膀低聲:“都是男人,徐道長何必遮遮掩掩?”徐存湛垂眼,不著痕跡的與男人拉開距離,仍然是禮貌溫和的語氣:“我是出家人,不能喝酒,這位公子另找他人吧。”


    那人被拒了,看看徐存湛的體格子,也不敢生氣,搖頭晃腦,轉而找別人搭話去了。


    周圍熙熙攘攘,吵得厲害。狐狸的妖氣和人類的氣息混雜,其中還有不少低級修士的氣味,衝得徐存湛頭痛,心情越來越不好。


    他兩手環抱著胳膊,繼續往女賓那邊看,主要看害自己不得不來這個破地方的罪魁禍首——陳鄰那頭淺藍色的頭發過於顯眼,徐存湛沒費多少功夫就看見了她。


    這才入席沒多久,她就已經被一群狐狸圍起來了。


    好像玩得很開心的樣子,摸著狐狸尾巴的時候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徐存湛在自己迴憶裏翻了翻,發現陳鄰還從來沒有對自己笑得這麽燦爛過。


    徐存湛的臉越來越拉,小貓嘴都撇了下去,赤金色眼瞳裏壓滿風雨欲來的戾氣——不高興,煩死了,有什麽好摸的,狐狸尾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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