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事關她能否複活——想要迴家的話,至少要先把自己複活成一個人才行。在這件事情上,陳鄰還是很有積極性的。


    徐存湛:“人為萬物之靈長,無需修煉,便有靈力。隻是個人資質有別,有的人靈力充沛,有的人靈力匱乏,但絕不至於毫無靈力;大部分人困於皮囊肉/體,終其一生也隻能調動表層的真氣,而無法觸及自己靈台深處的靈力。”


    “不過陳姑娘現在的情況,倒是誤打誤撞成了最好修煉靈力的狀態。靈魂沒有皮囊束縛,這樣給靈台開竅就變得十分簡單。”


    他虛虛一指點在陳鄰眉心,蓮花眼半垂,長而密的眼睫落下陰影,籠著那雙顏色過於燦爛的赤金色眸子。


    “我會指點你的魂魄,你隻需要順著我的指點走,就能找到靈台所在。”


    徐存湛的手指尖並沒有直接碰到陳鄰眉心,隻是虛懸其上,但即使如此,陳鄰的眉心也感覺到了一陣溫暖,感覺靠近自己的不是徐存湛的指尖,而是一從篝火。


    她聽見了徐存湛的話,連忙閉上眼睛,試圖去感受徐存湛所謂的‘指點’。


    眼睛閉上之後就什麽都看不見了,但是額頭上還能感覺到溫暖。陳鄰閉了好一會兒眼睛,但眼前仍舊隻有眼皮遮蓋的昏暗,月光勾出一點模糊的影子,透過眼睫落在她的視網膜上,倒映交錯。


    過了好一會兒,陳鄰還是什麽都沒有看見。


    她猶豫了一下,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去看對麵的徐存湛:徐存湛臉上沒什麽表情,月光仍舊照得他那張臉很好看,貌若觀音,盛容華華。


    “那個……”陳鄰有點不好意思,“我好像什麽也沒有感覺到。”


    徐存湛放下手,探究的望著陳鄰。陳鄰原本是坐在他掌心的,但他突然湊近了,那雙赤金色眼瞳變得離陳鄰很近。


    這樣近距離看,陳鄰不禁再次感歎徐存湛的眼珠子實在好看;哪怕拋開他那雙形狀優美的蓮花眼,光看這雙眼珠子,也會讓人讚歎人類的眼眶裏怎麽會長出這種顏色的眼瞳。


    她想到了庫金色。


    高中集訓的時候,有一節課是藝術史介紹,講到壁畫,佛像,老師用畫筆從他那盒金貴的手磨顏料裏挑出一點絢麗明亮的,像是晨光一般的顏料,給大家做示範。


    徐存湛的眼瞳就是那種顏色。


    “真奇怪。”徐存湛側了側臉,驚奇,“我既找不到陳姑娘的靈台,也找不到陳姑娘身上的靈力。”


    陳鄰迴神,意識到現在不是對著徐存湛眼珠子發花癡的時候。


    她連忙轉開視線,順著徐存湛的疑惑繼續說話:“是不是因為我沒有那什麽——修道天賦?”


    徐存湛搖頭:“這與天賦無關。我說過的,人乃萬物之靈長,昔日女媧娘娘捏土造人,正是往泥土中注入了自己的靈力,才使得泥人生出骨肉發膚。”


    “所以但凡是人,身上就必然有女媧娘娘賜予的靈力,也必然有聚集靈力的靈台。凡間精怪修行,也以先修人形,再修人心為正道。”


    他反手扣住陳鄰手腕,拉著她往自己這邊輕輕一拽。


    陳鄰被拽得踉蹌了好幾步,險些摔倒,卻被徐存湛穩穩扶住了小臂。她下意識抬頭和徐存湛說了聲謝謝,但一抬頭,很快又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不對勁。


    四周景色已然不是鷂城燈塔,而是一片虛無的黑夜。抬頭可見滿天星辰,低頭便是水流潺潺,而她和徐存湛正站在這片水流之上。


    當然,更重要的是——她變迴人了!!


    不再是布偶的身體,陳鄰將自己的手掌攤開又合上握成拳,激動的張開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這是我的靈台。”徐存湛鬆開陳鄰胳膊,“陳姑娘的魂魄站在這裏,可有什麽感覺?”


    陳鄰眨了眨眼,左顧右盼,又小心觀察了一下徐存湛的臉色。


    少年臉上沒什麽大的表情,仍舊探究的望著陳鄰,感覺像是在看一個很稀奇的什麽存在一樣。


    陳鄰撓了撓自己臉頰,斟酌著開口:“那個……就……感覺,挺神奇的?”


    她單腳踩了踩紋絲不動的水麵,感慨:“雖然看起來是水麵,但是就像踩在水泥地上一樣。”


    “大家的靈台都長這樣嗎?”


    陳鄰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下踩著的水流;說是水流,其實也不太恰當,畢竟她所踩著的水麵沒有一絲水波,而且水質絕佳,陳鄰甚至能看見水底一片堅硬的黑色巨石,崎嶇猙獰的鋪滿整個水麵。


    水域的範圍很廣,更多陳鄰看不見的部分完全被遠處的黑夜淹沒,四麵沒有任何裝飾或者活物,整個水麵上就隻有她和徐存湛兩個人。


    “不清楚,我沒去過其他人的靈台。”徐存湛仍舊探究的望著陳鄰,迴答得有些遲緩,“一般來說,靈台會根據各人的性格或喜好而展現出不同的景色,同時因為各人靈力的多寡,也會有大小上的差異。”


    “我天生情竅有損,故而靈台也是一潭死水。”


    陳鄰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下無邊無際的死水潭子,又抬頭看了眼頭頂一望無際的深邃夜空。


    “……懂了,徐老大你靈力很多,超厲害!”終於換迴人類身體的陳鄰,對徐存湛豎起一個大拇指,露出了誇讚的表情。


    她誇人時習慣性笑,笑起來時眼睛彎成月牙,臥蠶很明顯,亮藍色的頭發也很明顯。徐存湛偏過臉去,收斂了自己探究的視線;他被陳鄰的笑臉晃了晃,心裏暗暗皺眉。


    在修行的時候,徐存湛時常將思緒收入靈台。


    因為天生情竅受損,徐存湛的靈台永遠是黑夜,死水,無邊無際的安靜。和徐存湛的靈台相比,陳鄰實在是……太明亮了一些。


    不僅僅是發色明亮。


    他有些不自然,原本想伸手去抓陳鄰胳膊,但是手伸出去後徐存湛忽然又改變了主意。


    他輕輕一拽陳鄰衣服後領,語氣淡淡:“看來靈台引導也沒有用,陳姑娘比我想象中的更愚鈍。”


    陳鄰:“……”


    這是在罵我笨嗎?


    徐存湛將陳鄰魂魄拽出自己靈台,又重新塞迴玩偶裏麵。


    借著月色,他垂眼打量自己掌心的玩偶。


    雖然玩偶仍舊是那張被他縫得歪歪扭扭的臉,但徐存湛越看越滿意。至少這個玩偶沒有那麽明顯的臥蠶,也沒有彎起來像月牙一樣的眼睛。


    比陳鄰原本的樣子順眼多了。


    陳鄰魂歸玩偶,一翻身麻利的坐起來,被棉花塞得鼓鼓的臉頰上露出愁容,歎氣:“那怎麽辦?什麽辦法都試過了,我好像就是沒辦法用靈力……會不會因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這個世界的靈力對我也沒反應啊?”


    “畢竟你們是女媧捏的嘛,我是類人猿進化來的。”!


    第17章 是遺物


    徐存湛對陳鄰滿嘴奇怪的詞匯毫不意外,也不驚訝於陳鄰說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實際上在見到陳鄰的第一天,他就覺得陳鄰不屬於這個世界。她身上有種很強的異鄉人的感覺,從氣質再到行為舉止,都和徐存湛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


    三千世界無奇不有,界外來人的傳說自來便有,徐存湛在大音樓的古籍中讀過不少類似的記載,所以並不覺得這是需要自己驚詫的事情。


    比起這個,陳鄰不能調用靈力這件事情倒是更令徐存湛苦惱。


    陳鄰想了又想,皺眉提議:“要不然我們去找到時候要祭給鮫人族的新娘協商吧?我看當地人的態度,好像也不是很喜歡把自己家的女孩嫁給鮫人,以此類推,新娘自己大概率也是不願意嫁的。”


    “到時候我們和新娘好好談一談,隻要她願意幫助我們,就由你為她……呃,靈台開竅?是這個說法嗎?”


    陳鄰謹慎向徐存湛求證了一下,徐存湛迴神,看向陳鄰。


    他眉頭皺起:“你讓我給其他人靈台開竅?”


    他反問得過於自然,問得陳鄰都愣了一下。


    她摸摸自己後腦勺,虛心求教:“這個,這個靈台,是不能隨便開的嗎?我看你剛才直接就上手了,還以為……”


    “當然不能隨便開。”徐存湛臉上有了幾分陰鬱之色,顯而易見的不高興起來。


    但他隻說不能隨便開,也沒有說為什麽不能隨便開,說話時語氣裏還有幾分惱怒的咬牙切齒。陳鄰並不知道,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靈台開竅有兩種方式。


    最理想也是最常見的,便是修道者自己遵循天地靈氣引導悟道,靈台引氣開竅。但要做到這一步,對修道者的天賦有一定的需求,若是天分不足,隻靠自己的話,恐怕終生都無法開竅。


    但也不是沒有捷徑。


    那便是找一位天賦和修為都極高的人,以自身靈氣為引,為對方梳理靈氣,引導其靈台開竅。靈台對修道者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地方,讓別人的靈氣來給自己的靈台開竅,最終開竅的靈台也會和引導者一模一樣。


    被開竅的人終究會和引領者走上一樣的道,也隻能走一樣的道。


    所以在這個世界裏,一般隻有父母兄長,或者磕過頭的親師,才會為自己的繼承者靈台開竅。


    徐存湛擅自給陳鄰開竅——何止是違背暮白山山規,簡直是把暮白山的祖訓都摁在地上踩了。但徐存湛生氣並不是因為這個;他本來就不是那麽守規矩的人,從出生到現在,唯一守過的規矩也就隻有他師父的三不殺而已。


    徐存湛生氣於陳鄰居然喊自己去給別人開竅。


    雖然知道她是無心之失,可徐存湛還是生氣:這個愚鈍的笨玩偶,自己不開竅就算了,怎麽還敢喊自己去給別人開竅?


    我徐存湛是專門來給人間蠢物開竅的傳道師嗎?啊?沒心沒肺!愚鈍!愚不可及!


    陳鄰撓了撓頭,小聲嘀咕:“不能開啊?不能開那就算了,我再想想……能不能給置換符換個觸發條件啊?非要用靈力觸發嗎?”


    “比如說,換成我一把它撕開,它一下子就把我們兩換過來?”


    徐存湛嗤笑:“陳姑娘,你以為置換符是拍黃瓜,你想做辣的就做辣的,想做甜的就做甜的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麽辦嘛!我對這個世界不熟,你就不能——就當是幫我一下——多動一下腦子不行嗎!”陳鄰惱了,兩手叉著腰,生氣時臉頰變得更鼓。


    兩人麵麵相覷,陳鄰還惱著,玩偶嘴巴撅起來,滿臉不高興的表情。


    徐存湛臉上陰鬱卻散了。他敞開兩條腿,坐在燈塔頂上,眯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腳。


    陳鄰就坐在他掌心生氣,但徐存湛卻好似完全察覺不到她生氣,自顧自想著什麽。忽然,他垂眼,臉上又躍起生動的笑:“倒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他抬手扯落自己頭上的紅繩,雪色長發散落下來。徐存湛的發質很好,甚至好得過了頭,在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閃著,晃得陳鄰眼睛都快花了。


    陳鄰愣神的幾秒鍾內,徐存湛將那條紅繩綁到她脖頸上,末端還給打了一個可愛的蝴蝶結。他將蝴蝶結轉到玩偶胸前,理了理——陳鄰低頭去看那截紅繩,才發現那並不是一根普通的紅繩。


    而是由數股紅繩擰在一起編織出來的一段繩結,收束的尾端被編成一隻蝴蝶;這時候陳鄰很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徐存湛之前扔出去的門派牌子。


    徐存湛的山牌上也印著一隻蝴蝶。


    陳鄰用小短手扒拉了一下自己胸口的蝴蝶結,疑惑:“這個發繩有什麽特殊用處嗎?”


    徐存湛語氣輕鬆:“我娘的遺物,裏麵存了一點我的靈力。你跟著婚船一起沉進去後,便將它和置換符綁在一起;這條發繩隻要打上某人的精神烙印後,即使沒有靈力也可以單用四字真言驅動裏麵的靈力。”


    “雖然靈力微弱,但是啟動置換符綽綽有餘。”


    “唉?等,等一下,但這個——這個是你娘的遺物。”陳鄰頓時覺得自己手裏的那截蝴蝶結變得燙手起來,就連說話都不自覺磕磕絆絆,“這,這麽貴重的東西,被我打上烙印了,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啊?”


    “貴重的東西?”


    徐存湛垂眼看著陳鄰,臉上浮出疑惑。


    陳鄰連忙點頭:“對啊,你不是說,這是你娘留下來的遺物……”


    “不過是死物而已,我留著它也是因為綁頭發方便。這東西除了儲存靈力也沒有其他用處,對我來說和普通發繩沒有任何區別。”


    徐存湛打斷了陳鄰的話。他抬眼看了看天色,語氣淡淡:“天色不早了,明天還要去找婚船,你不睡會兒?”


    被徐存湛這麽一提醒,陳鄰確實感覺到了困倦。她摸摸自己脖頸上的紅繩,小聲:“那,那我從海底迴來之後,再把它還給你。”


    徐存湛後背靠著石柱,雖然坐著,卻仍舊肩背筆直,隻是神情較白日裏要稍顯懶散,語氣依舊是漫不經心的:“都說了,死物而已,若是情況緊急,弄壞了也無所謂。”


    “死物終究不如活人重要……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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