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立刻睜大眼看向施菀:“真的,這麽說,我也覺得他對師父還挺不一樣的。”


    施菀笑了笑:“你們小孩子家的,別胡說了。”


    “怎麽是胡說呢,這東西是鍍銅的吧,這麽厲害,肯定得不少錢,我在安陸都沒見到過,而且是縣太爺親自來給師父的。”枇杷說。


    嚴峻也說:“縣太爺也是個男人,男人對一個女人好,沒別的理由。”說著冷了眉眼,很不開心的樣子。


    施菀隻好解釋:“其實,我和他之前認識。”


    兩人同時看向她,枇杷問:“怎麽認識?”


    施菀迴答:“在京城的時候,我聽說過他,也……見過一兩麵,他有喜歡的姑娘,而且兩人感情極好,隻是陰差陽錯才沒能在一起。他送這東西給我,大概是覺得我孤身一人有些可憐吧,又是舊識,所以才給我。”


    說完,她看著枇杷道:“別看平時和人家一同說話,自如往來,便覺得可以相互喜歡,其實身份擺在那裏就是隔閡。人家對你好,那是人家有修養、懂禮節,並不是覺得你怎麽樣,他喜歡的那個姑娘是前任宰相的獨女,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是真正的書香門第、大家閨秀,那和我們,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枇杷沉默地點點頭,隔了一會兒才道:“師父我知道,我雖然覺得縣太爺長得好看,但也隻是看看而已,絕對沒有其他想法,而且他平時對人也挺冷的,想來是和我們這種鄉下人沒什麽好說的,這點自知之明我有。”


    施菀輕輕一笑:“你明白就好。將來你要嫁人,就還是找門當戶對的,哪怕像同樣出生在安陸的豐公子這樣的人家,我們也是高攀,得到的好處,總會在其他地方還上的。”


    枇杷靜靜看著施菀,覺得自己好像明白師父不嫁豐公子的原因了。


    大約不隻是因為師父不想嫁人,還是因為師父怕高攀吧。豐公子的娘親從來沒往藥鋪這邊來過,全城都知道豐公子追著師父跑,但他家裏沒有動靜、沒有任何表示,這就是一種默然的拒絕。


    不隻是家世,還有師父嫁過人,但豐公子卻是初婚。


    “師父,我明白了,大概縣太爺也是覺得你在京城那人家薄幸,才同情你,他們一定是認識的對不對?你娘家都沒人了,那邊還能讓你迴來,一般人都看不下去的。”枇杷說。


    施菀不知道她怎麽就“明白”到這上麵來了,一時哭笑不得,隻好迴答:“大概是吧,好了,不說他們了,你們又是來做什麽?”


    枇杷說:“我來看看師父還怕不怕,怕的話,我今晚再陪師父一起睡。嚴峻嘛,他是跟屁蟲,自己非要跟過來。”


    嚴峻不高興道:“我來看看師父這裏還需不需要幫忙不行嗎?昨晚的桌椅板凳說不定壞了要修。”


    施菀迴答:“不需要你陪,也沒有東西要修,你們先迴去吧,沒事看看醫書,練練針灸,都是要成年的人了,準備什麽時候出師的?”


    說到醫術,嚴峻和枇杷就不說話了,畢竟施菀作為師父,平時比他們還努力。


    嚴峻先說道:“那我先迴去了,去練針灸。”


    枇杷玩心比他還大,見他先表了態,才懶懶道:“那我也迴去看醫書了。”


    兩人將袖箭還給施菀,才悻悻離去。


    施菀送走他們,看著手中的袖箭發呆。


    安陸的所有人,包括徒弟枇杷,都覺得她是失婚的婦人,才不得進豐家門,得孤身一人沒有歸宿,理所當然,就覺得她有今天,都是被京城的前夫害的。


    大約,陸璘也是如此認為吧。


    當初她放他自由,他欣喜釋然,並不代表他狠心冷漠,所以迴過頭來,他又同情她,想補償她。


    但其實,她並不覺得自己現在不好,也不怪任何人。


    今天她告誡枇杷的,當初三嬸也告誡過她。


    三嬸陪她去了陸家,見了陸璘對她的態度,就和她說過,那公子看似有禮,卻並不熱絡體貼,人家府上一個最次等的下人穿的都比她們好,她真嫁進去,一定是要受苦的,倒不如找他們拿些錢,迴來再想辦法過日子,比如找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嫁了,張大發也不能怎麽樣。


    是她拒絕了。


    她一頭紮進少女的愛戀裏,要抓住這個能嫁給心中神袛的機會,她要去賭,賭天長日久,他也會憐惜自己,賭自己不會後悔。


    她那時太年輕,沒想過人家一個豐神俊朗的名門公子,為什麽要等她成長?


    沒想過她哪怕努力很多年,變得會寫字,會寫詩,會刺繡,懂富貴人家的禮儀,也比不上從小就會這些的相府小姐


    是她不懂事,一廂情願而已,陸璘也沒有錯,他沒道理要去喜歡一個自己看不上的人。


    這一切,不過是命運安排。


    陸璘迴了家中,長喜見他拿著袖箭出去,迴來手上卻空空如也,便很快問:“公子的袖箭呢?”那東西可是寶貝,是大公子托關係在兵部軍器監買的,丟了別說在安陸,在京城都買不到。


    陸璘沒迴話,長喜卻想起他之前是去施菀那裏了,不由問:“公子是把它借給……施大夫了?”


    陸璘迴頭看看他,又看看他身旁的五兒,交待道:“以後你們在家中順帶盯著些雨衫巷,若見到施大夫家附近有異常,盡快告知我。”說完就進屋去了。


    長喜在外麵,不解地抓了抓腦袋,五兒悄聲問他:“喜管家,咱們家公子,是不是看上了那施大夫啊?我見公子就對她最殷勤。”


    長喜被他說的一愣,隨後想了想,搖頭道:“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上次那麽多人在院裏,公子第一個就看到施大夫,步子走得比什麽時候都快;然後有事沒事就往那邊跑,你沒見別的事都是吩咐我們去做,就那邊的事是他親自去,我看就是的。別說,施大夫年輕長得好看,性情又好,我看著也喜歡。”五兒說。


    長喜認真道:“說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公子他……”


    他要是能喜歡施大夫,早那麽多年就喜歡了,當初施大夫還是他們家少夫人時,是人都能看出公子不喜歡她。


    半晌長喜才說道:“施大夫以前的夫家就是京城的,和我們公子……有些淵源,公子大概是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遇到什麽事都沒有依靠,所以就熱心了些,你別多想。小毛孩一個,還那麽多彎彎心思,改天放假,讓你娘給你說個媳婦吧!”


    五兒迴道:“其實我挺喜歡小荷的,但我怕公子看她長得好看,哪天收她做妾,那我夾在中間反而弄得不好,工都做不成了。”


    長喜瞅了他半天,問:“你今年多大?”


    五兒迴答:“十四。”


    長喜點點頭:“有出息。你放心,公子不會收她做妾的,咱們京城府上的丫鬟個個都比她漂亮,公子不是這樣的人,你喜歡誰就去追吧,真讓小荷看上你,我和公子還給你們隨個份子錢。”


    “真的?”五兒一高興,也不關心別人的事了,眼都笑得眯起來。


    長喜卻因他的話,又迴頭想了想陸璘和施菀的關係。


    想來想去,他都覺得五兒亂說,公子沒有那心,隻是因為偶然到安陸,發現施大夫一個人,忙來忙去給人看病,至今未再嫁,著實孤苦,才於心不忍,對她多有照顧。


    隔天,豐子奕又到了施菀家中。


    問她昨夜睡得怎麽樣,還要不要去他姐姐家中暫住,施菀讓他安心,然後又告訴他自己已經找過知縣陸璘,他承諾就算張家告狀也不會有事,隨後又將陸璘說過的話複述給他,如果有一天真到了公堂,不要說是存心打人的,就說是一時恐懼,沒有輕重,才將人打成那樣。


    豐子奕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然後道:“這也算陸知縣幫了大忙,得給他送些禮,表示表示吧?”


    “這……”施菀輕聲道:“應該不用吧?”


    豐子奕立刻反對:“怎麽說不用呢,人家非親非故的,為什麽在公堂上幫咱們?”


    施菀不想說兩人以前那份關係,隻好道:“陸知縣,他是個好官,知道是他們存歹心在前。”


    “好官也要送些禮,道個謝,就算他為官清廉不收禮,那也不會怪罪,總比讓他覺得我們不懂事好。”


    “可是……”


    施菀話未話,豐子奕就看著她道:“菀菀,你這樣就讓我傷心了。”


    施菀不解:“什麽?”


    豐子奕認真道:“之前我讓你去住我姐姐家,你一定要自己花錢送兩罐蜂蜜過去,我要給你派車,你也不願,就要五更起床走那麽遠的路到藥鋪,我都依你了,覺得你就是這樣的人,可現在呢,你找陸知縣托關係幫忙,卻又覺得不用送禮了,難不成你覺得你和他比和我、和我姐還要親近?”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和他怎麽會親近,我……”施菀很無奈,不知怎麽解釋,最後隻好說道:“真要送禮,我有什麽送他呢,又是這麽大的人情,我把家當賣了都不夠。”


    豐子奕很快道:“這不關你的事,人是我打的,張家要告也是告我,當然該我去送禮,我想起來我家有副李白的親筆詩,他們讀書人喜歡這個,我再尋幾方好一點的硯台或是毛筆一起送給他,收不收便是他的事了。”


    “你……你一定要送,那就去送吧。”施菀已經放棄掙紮。


    豐子奕問她:“你不一起?”


    施菀立刻搖頭:“我不了,我……我不會這種場合,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我去。”豐子奕說。施菀一肚子話,最後忍住沒說。許多人都知道豐子奕說要娶她的事,陸璘來安陸這麽久,想必也是知道的。


    她總覺得讓豐子奕去給陸璘送禮,請陸璘吃酒席怪怪的。


    但想必陸璘不覺得怎麽樣,他估計希望她早點嫁給豐子奕吧,這樣他也就不必覺得虧欠她,不必覺得要對她照拂了。


    第51章


    兩天後,陸璘就收到了豐子奕的請帖,邀他至吉慶樓赴宴。


    陸璘迴絕了,沒想到第二天散衙,與李由一同剛出縣衙,就遇到守在那裏的豐子奕。


    豐子奕上前道:“陸大人,豐某在此恭候多時了。”


    陸璘知道他是為打張大發的事,但這件事他本覺得是自己和施菀的事,豐子奕插手了,他沒有辦法,卻也並不願意被豐子奕感謝。


    便迴道:“我做的事是份內之事,豐公子無須多禮。”說罷就繼續往前走,似乎也不太想多說的樣子。


    豐子奕跟著他道:“陸大人自是高風亮節,但我也隻是聊表感激之情,還望陸大人賞光。”


    陸璘沒迴話,他繼續道:“其實施大夫也是十分感激大人的,隻是她向來靦腆一些,所以便讓我代她一起答謝大人。”


    陸璘這時停下步子道:“施大夫客氣了,其實,施大夫去過京城,我與她也算故舊,她又是我治下子民,護她理所應當。”


    “既算故舊,那更應該坐下來一起喝一杯,陸大人……”


    “豐公子,抱歉,我眼下的確還有事,抽不出空,他日若有機會,我再宴請豐公子。”頓了頓,陸璘繼續道:“若豐公子願意的話。”


    這話讓豐子奕納悶了,卻也看出他是真有事,隻好道:“那我手上有一幅李白的真跡,我也不會賞析,改日讓人送去府上,讓陸大人看看?”


    “真的不必,我先走了,豐公子留步。”陸璘說著,已到了馬車下。


    豐子奕立刻道:“那陸大人慢走,改日陸大人不忙了,一定要一起喝一杯。”


    陸璘點點頭,上了馬車。待馬車走遠,豐子奕問身旁小廝:“剛才他是不是說,他日若有機會要宴請我?如果我願意的話?”


    小廝點頭:“是這樣說的,我也聽到了。”


    豐子奕更納悶了:“為什麽他要宴請我?為什麽說,如果我願意?他是不是口誤,說錯了?”


    小廝不了解:“興許是?真的太忙,腦子忙亂了?”


    豐子奕笑了笑:“他不是榜眼嗎,腦子應該清醒得很,這麽容易亂?”


    “算了,興許人家真是個高風亮節、不收賄賂的好官,也算是安陸百姓之福。”豐子奕不再糾結這事,離開了縣衙大門。


    馬車上,李由問陸璘:“這豐家是安陸富戶,商行總把頭,豐公子也是豐家未來的當家人,大人理該和他家打好關係,怎麽卻一再迴絕?”


    陸璘淡聲迴道:“因為我與他,一定不會有太深的交情。”


    “為什麽?”李由十分不解:“我看這豐公子,算是個爽朗之人,倒也值得一交。”


    陸璘沒迴話了,沉默一會兒,問:“徐家的田畝賬冊,還有多久能算清?”


    “快了,在端午前能清。”李由迴。


    “端午?”陸璘一愣,撩起車簾看向外麵,果然看見集市上多了許多賣艾酒、各色果子的攤子,原來是要到端午了。


    這時李由說:“說起來,那日我給陳家村的村民核對田畝,他們說今年端午老村長作主,全村人要大擺酒席,好好慶祝慶祝,問大人有沒有時間,去陳家村吃個酒席,看熱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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