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依依覺得夏景是在刁難自己,三天時間,怎麽可能納氣!小冊子上明明寫著要一到三個月!


    她感到絕望,絕望之後是悲傷。


    她想,聽縣裏的嬸嬸說,家花不如野花香,一代新人換舊人。


    夏景大抵是倦了,叫別的漂亮師妹師姐勾住了魂,給她定下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是要收迴她的定情信物,予哪個狐媚子呢!倒是她不懂事了,一直死死攥著不更還。


    不知是哪個師姐或哪個師妹,還是哪對師姐妹,少年說是要給水心,她才不信,那個小不點有什麽好玩的。


    這樣模仿戲台上的怨婦轉一陣心思,將怨氣轉出去,雲依依為夏景辯解起來。


    誰能料到,她一個月來一點兒沒有修行呢?夏景當然也不知道。


    便是她自己,也沒想到自己這麽能拖延,她起初想等夏景迴來一起研究小冊子,等啊等啊,就把小冊子拋在了腦後。


    這麽來算,夏景給的時間不是三天,而是已經過去的一個月加上今天之後的三天,一共一個月零三天。時間隻是嚴格了些,還沒到不可能完成的地步。


    她隻要告訴少年真實情況,告訴少年她沒有那一個月,少年一定會大度地放寬期限,讓灰玉繼續夾在她的胸間。


    她的心情舒暢了。


    她又想,那些隻能一個人躲起來偷偷看的雜書裏,犯了錯的女人深夜去求男人原諒的劇情後麵,總接著讓人臉紅紅心慌慌的文字,讓人失神,讓人緊張,讓她想著夏景,一夜不能入眠。


    要是她向夏景認錯,少年也像雜書裏那樣……


    她快活起來了。


    日輪緩緩升高,金黃的光喚醒了山穀,照得落日湖的湖麵如同金燦燦的鏡子,鳥獸在湖邊啜飲。


    夏景邀雲依依去林子裏逛逛,找找天靈氣,她沒有去。


    為了深夜的認錯,雲依依要準備準備,臨陣抱佛腳,熟悉熟悉修行。


    這樣,她向夏景坦白後,夏景若要以教她修行的借口邀她上床,她也能表現得自然些,不至於像個笨蛋,壞了少年的興致。


    在縣城裏,她聽隔壁嬸嬸說過一個故事。一個舞姬得了一位年輕舉人的青睞,酒席過後,舉人將她帶進了房。隻要舞姬好好躺一夜,便能離開這花柳之地,到舉人府上去。


    但舞姬沒能留下。上榻後,他們喝了兩杯酒,舉人矜持,要先玩一陣數算遊戲調情。舞姬哪裏會這個,全程茫然,舉人大怒,踢她出門,說不玩傻子。


    雲依依深以為戒。


    沒了她,去林子裏的隻剩下夏景和水心,這當然不行。


    雲依依叫來了趙石頭,趙石頭又叫上了李錦成,進林子的隊伍於是擴大到了四人。


    和四人道別,雲依依跑進夏景的屋內,坐上殘留著少年體熱的榻,抱著溫暖的被子吸了口,將臉深深埋進去。


    良久,她想起正事,將被子搭在腿上,照小冊子上的要點,集中精神在丹田處,試著感應靈氣的流動。


    她閉了眼,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將整個屋子照得透亮,在她衣領下,裏衣裏的灰玉,閃過了一道無人知曉的微光。


    這一個月,少女不隻忘記了修行,還忘記了在那場令小池峰上所有人痛苦的蟬鳴聲中,灰玉激起的冷流。


    她以為那是機緣巧合。她怎麽敢想,從少年那拿來的其貌不揚的定情信物,居然是可以抵禦通天境偉力的寶物?


    夏景怎麽可能看不出她荒廢了一個月?


    說三天,便是隻需要三天,這還是考慮到少女貪玩,放寬了時限。


    ……


    李錦成覺得自己就在今夜了。


    清晨時候,他已模糊感應到了靈氣流動,成功讓一絲靈氣在他的丹田前逗留,他能感覺到,靈氣貼在他的小腹上磨蹭,差一點兒就進去了!


    如果不是被趙石頭拉了出來,說不定下午就能功成。


    他無法拒絕趙石頭,因為他向趙石頭說了謊。


    他告訴趙石頭,自己每天隻納氣一個時辰,早上日輪升起時半個時辰,晚上月輪升起時半個時辰。


    實際上,他幾乎從日輪升起努力到月輪落下,恨不得將所有時間都用在修行上。


    他這麽拚命,除了因為想要勝利,還因為趙石頭格外努力。


    趙石頭是個實誠人,沒有絲毫掩飾。他除了偶爾出門交友,偶爾去林子裏找找天靈氣散散心,剩下的時間都在修行。


    有這麽一個努力的人在後麵追著,李錦成壓力很大,緊咬牙關,表麵裝作更懶散的模樣,私下裏狠狠壓縮睡眠時間供給修行。


    他還將俗世帶來的那些金環玉佩等小玩意,都送給了趙石頭,試圖瓦解趙石頭的意誌,可惜趙石頭根本不上當。


    林間靜悄悄的,偶爾響起一道鳥鳴,輕柔的風像柔軟的毯子,落滿了枯枝枯葉的地麵像鬆軟的床,李錦成越走越困,他已經兩天未睡了。


    “夏景,你的修行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進入下個階段?”走在最前麵的趙石頭問。


    夏景思忖,下一階段是蘊氣,得找到合適的天靈氣才能開始。


    “看緣分。”夏景答道。


    “哈哈哈哈,”趙石頭欣慰地拍夏景的肩膀,“我也是看緣分!”


    雖說在師父告訴他,能在三個月內納氣就算勝利,能在半年內納氣就算成功,但趙石頭還是有些心慌,此刻,聽說夏景也差許多,頓時放心了。


    看緣分,不就是還沒接觸到門檻嘛!


    趙石頭又看另一邊:“錦成呢?”


    這一個月,他很李錦成的關係好了許多,已經可以直唿姓名。


    “最近摸到了一點訣竅。”李錦成搖搖頭,甩去腦中的困意。


    “你也一樣啊!”趙石頭歎口氣。訣竅,誰沒有摸到一點訣竅呢?可是那點兒訣竅根本不夠用。


    李錦成跟著歎:“納氣難。”


    他心中卻是一派得意,想到明天與夏景和趙石頭碰麵,聊一會兒生活又聊一會兒八卦,最後寒暄似地提到修行的事,他不經意地說他已經納氣,兩人一定驚愕疑惑不願相信,呆愣愣地問他是否在開玩笑。


    他露一手,證明自己,兩人隨即大驚,問他怎麽這麽迅速這麽突然,他裝作茫然,不突然啊,昨天在林子裏,他不是說摸到了一點訣竅嗎?


    兩人於是恍然大悟,驚覺被他們所忽略的那句話,是重要的命運預示,隨後沮喪、自卑、羨慕、嫉妒,又強行喚理智將這些情緒壓下,向他慶祝並小心翼翼地打探納氣訣竅。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趙石頭疑惑:“錦成為何大笑?”


    “景色秀麗,有感而笑。”李錦成直了直腰,消散了一個月的矜持和驕傲又慢慢迴流到他的身上。


    “好雅興。”趙石頭欽佩道。


    夏景和水心走在後麵,他看看李錦成丹田周圍,靈氣磨磨蹭蹭,躍躍欲試,想要捅進去。


    再看看趙石頭丹田周圍,靈氣軟軟趴趴,毫無興致。


    夏景覺得趙石頭或許產生了一些誤解,這誤解在明天會給他沉重的一擊。


    不過,他是趙石頭,風吹雨打都無礙。


    轉過頭,夏景看身旁的樹幹,樹幹上有一道劃痕,那是粗淺的記號。


    夏景和趙石頭不需要記號。趙石頭常往山裏跑,輕易就能辨認方向,夏景有水心,還有靈氣可以指路。


    但別的弟子沒有經驗,沒有私人飛劍,也看不見感覺不到體外的靈氣,進林子得細細標記。


    一路走來,他見到了不止一種標記,其中不少是近日刻上的。


    “穀內除了我們這一屆,還有別的弟子?”夏景問李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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