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客廳裏頓時一靜。


    這無異於是再次的分別。


    董樂居算是他們之中唯一灑脫的人,他說:“我死前最擔心的就是晁先生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好在,你現在也遇到了能讓你心軟的人。”


    說著,他看向糯糯,剛毅的麵容上滿是溫柔,“小姑娘,這些年,辛苦你了。”


    糯糯擺手,晃著小腦袋,“不辛苦,七師父也對我很好的。”


    看出來了。


    晁華榮何曾跟人那樣親近過,別說是親他了,就是握個手,他看人的眼神都像是看病菌一樣,那種化為實質的嫌棄能把人氣死。


    但剛才,他居然跟個小孩子一樣,算計著小姑娘要親親,還會吃醋,而不是瘋狂的獨占,他現在似乎已經學會了分享。


    迴想起自己剛才看到的,董樂居也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幾年不見,險些都快要不認識他了。


    好在他想象中的糟糕情景一個也沒出現,現實比他預料的要好很多。


    這一次,他是真的可以放心走了。


    “哥,也謝謝你。”他看向董樂安,說道,眼裏也有些動容。


    他們從小關係就很好,別人都說他們跟父子一樣,也確實是,他的生活,學習,事業,每一步都離不開他哥的身影。


    人都說臨死前,自己會有預感,他當時也是,所以提前給他哥發了條消息,如果他有什麽事的話,麻煩他幫他照顧一下晁華榮。


    晁華榮有嚴重的心理問題,又能惹事,很容易便引起國際糾紛,有身為外交官,又輔修過心理學的董樂安照顧他,再合適不過了。


    隻是以晁華榮的狀態,需要二十四小時看護,那樣的話,他哥就不能繼續做他的外交官了。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有些愧疚,是他太自私了,毀了他哥的前程。


    董樂安倒是不太在意這件事,擺了擺手,笑道:“也挺好的,要不是這次機會,我也不會遇到糯糯了。”


    也是因為糯糯,讓他逐漸走出了弟弟去世的陰霾之中。


    見他麵上滿是釋然,並沒有在故作堅強,董樂居也跟著鬆了口氣。


    看來大家都過得很好,那他是真的可以放心了。


    魂魄也變得越來越透明,糯糯忽然拿了張符給他,“董爺爺,這個給你。”


    董樂居下意識伸手接過,有些驚訝,“這是什麽?”


    “投胎符。”糯糯說道,仰頭看著他,一字一句道,“董爺爺,你是有大功德的人,下輩子一定能投個好胎的。”


    “嗯,最好還是別遇上我了。”晁華榮跟著接話道,神色有些木然。


    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讓這個傻子替他擋了槍。


    真是個笨到極致的人。


    卻不想,董樂居搖頭道:“不,能遇到晁先生,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晁先生是有大用的人,能為了您犧牲,是我的榮幸。”


    晁華榮扯了扯嘴角,說了一個字,“蠢。”


    世上怎麽就會有這麽愚蠢的人呢?


    傻得讓人心疼。


    被他罵了,董樂居也不難過,咧著嘴笑了下,看上去真還有些傻氣,他開口道:“晁先生,我馬上就要去投胎了,下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得著,您確定不和我最後擁抱一下嗎?”


    聞言,晁華榮抬眸看向他,見他的身子越來越透明,始終沒有說話。


    見狀,董樂居還以為他不願意,聳了聳肩,雖有遺憾,但並不想強迫他。


    然而就在他手剛放下來的時候,一個身子忽然抬手抱住了他。


    身上有些冷冽,他愣了下,隨即迴過神來,緩緩笑道:“晁先生,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說完,整個人徹底散去。


    他走了。


    晁華榮懷裏一空,心髒跟著一陣揪疼,忽然有些後悔剛才錯過的那幾秒了,早知道就該早點抱住他的,多抱一秒也是好的啊。


    看著他臉上失落的神色,董樂安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樂居走得很安詳。”


    這就足夠了。


    也許是這些年年紀大了的緣故,對於生老病死這些事,他倒是能夠看得開了。


    即便是看不開,又能怎麽樣呢,最起碼他也終於見到了弟弟一麵,可以知足了。


    晁華榮沒說話,抿了抿唇,許久,腦袋耷拉下來。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


    見他這樣,糯糯不由得有些擔憂。


    “我先上去了。”說著,晁華榮直接大步離開,走到樓上房間,門從裏麵反鎖。


    糯糯下意識追了幾步,最後還是停了下來。


    董樂居走過來,安撫道:“讓你七師父自己好好想一下吧。”


    他也跟著歎了口氣。


    當初多少是對這件事有些介懷的,畢竟一個是他親手帶大的弟弟,一個隻是個陌生人,孰親孰遠,一眼可見。


    他原本也是替弟弟打抱過不平的,覺得晁華榮這個人太缺乏同理心,沒有正常的人類感情,但後來才知道,他是有的,隻是藏的很深,甚至連他自己都可能沒察覺到而已。


    不然當時也不會因為董樂居的逝去而情緒崩潰,還差點兒把a國給炸平。


    都是想為董樂居報仇而已。


    所以當時看到這一幕,他才徹底從心裏接受了陪他的事,而不隻是為了完成任務,亦或是完成弟弟的遺願。


    剛才更加確定了他的心意。


    弟弟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他是真的可以安歇了。


    長籲一口氣,董樂安眉宇間長年以來的憂鬱也跟著散去。


    接下來,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翌日,晁華榮早早醒來,下樓的時候看到眾人都在,忍不住挑了挑眉,“怎麽都起這麽早。”


    說著,目光又落在秦文遠身上,“你現在不當夜貓子了?”


    “調過來了。”秦文遠淡淡道,手裏捧著杯子,低頭喝水的時候眼裏卻閃過了一絲笑意。


    看他這樣子,也是好了。


    那他就放心了。


    “七師父!”糯糯也跟著一喜,心裏的大石頭也終於跟著放下。


    她就怕七師父想不開,又難受,但是七師父昨天把門反鎖了,就是她也進不去,沒法陪他一塊兒睡覺。毣趣閱


    好在看他睡得還不錯。


    晁華榮確實睡得不錯,養足精神,又來了勁。


    眼尾一掃,看向封莫寒,手一指,“你,跟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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