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安站在亭子外,楊夫人站在楊瞎子身後,二人隻能聽到他們的對話,絲毫沒注意到其中的暗潮洶湧。


    薑凝勾了勾唇,眼中一片冷意,伸手抓起桌上的銀子放入懷中,拉著一臉迷茫的柳明安就往大門外走。


    “阿凝,不問了嗎?”柳明安隻以為是事情沒談妥。


    “順其自然吧”薑凝幽幽說道。


    既然好言好語地跟他講,他聽不懂人話,那就用她最擅長的方式去問好了。


    薑凝眼中一片晦暗,心底翻湧著殺意。


    若隻有她一個人,楊瞎子已經是個死人了,但要顧及柳明安,她不能隨心所欲。她一個人可以做殺人犯,通緝犯,但她不能毀了柳明安前程。


    雖然有些束手束腳,不如以前當殺手那麽灑脫,但是……


    談了戀愛就是要對人家男孩子負責任的。薑凝告訴自己。


    而亭子內,楊夫人見到手的銀子不翼而飛,有些埋怨地走到楊瞎子身邊,伸手輕輕錘了一下他的肩膀:“夫君,不就幾句話的事嘛?怎麽連白花花的銀子都不要了?”


    楊瞎子仍然在看著漸漸走遠的薑凝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咂咂嘴,喃喃道:“美啊!好美的人,真是太美啊!”


    “夫君,你說什麽呢?”楊夫人見楊瞎子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卻不理她,又拿手嬌嗔一般錘了他幾下。


    楊瞎子猛地一轉身,一把抓住楊夫人的手,接著另一隻手鉗住她的下巴,將人拉近,在這張曾經讓他迷戀的臉上細細端詳著。


    “夫君,你這般看著人家做什麽?”


    楊夫人羞赧地垂下眼,麵頰紅紅的。不料,楊瞎子開口,卻是讓她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好像生過孩子後,你就老了很多,臉沒有以前白了,也沒有以前嫩了,眼睛這裏還有皺紋……”楊瞎子完全不顧及眼前人的心情,隻專心說著自己的發現。


    “夫君……”楊夫人臉色一僵,有些不可置信。


    “我去喝酒,你在家照顧好玄兒。”


    楊瞎子興致缺缺地放開她的手,往門外走去。


    楊夫人呆呆地站在亭中,臉色有些發白,她知道楊瞎子肯定是去春風樓了。


    她不是楊瞎子的原配妻子,是續弦。在楊瞎子的原配和兩個孩子得癆病死了後,她千方百計勾搭上這個老鰥夫。她在如花一般的年紀,嫁給這個比自己父親都大的男人,若說是出於情誼,隻怕連鬼都不信。


    她所圖的,從來都不是楊瞎子這個又瞎又醜的老男人,她隻是看上了他的錢,想要過衣食無憂的富裕生活。


    她不在意楊瞎子外麵有多少女人,她隻怕出現一個狐狸精,花言巧語騙了楊瞎子進了楊府,讓她的好日子到了頭。


    “娘~”一個小孩“蹬蹬噔”跑過來,一把抱住了楊夫人的腿,讓她從紛亂的思緒中迴了神。


    “玄兒乖!”楊夫人蹲下,看著自己的孩子,慈愛地笑著。


    幸好!她還有孩子。


    隻要有孩子在,楊瞎子就算找再多的野女人,她都是這楊府的女主人!


    想明白了這一點,楊夫人唇邊泛起得意的笑,伸手摸了摸自己兒子的臉:“玄兒,娘帶你去讀書吧。”


    “爹爹呢?”孩子嬌聲嬌氣地問。


    “不管他!有娘就夠了。”楊夫人強勢地說著,抱起孩子往屋內去了。


    第98章 安睡散,暗夜行


    薑凝做殺手時,精通追蹤、定位、偵查、竊聽和監視。


    但那是在現代,有各種衛星、網絡、監控和大數據可以利用。到了這古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一身本事施展不出來,隻得老老實實地用最原始的方法去刺探消息。


    楊瞎子她肯定是還要去找的,但不能帶上柳明安。


    從楊府迴來後,薑凝裝作渾不在意自己身世的模樣。等吃過午飯,她借口出去樓下轉悠,柳明安正在專心致誌地描繪送子觀音畫像,聞言隻是溫柔地叮囑了一句:“穿厚一點,小心著涼。”


    “嗯嗯。”薑凝應和著,出了門徑直往醫館去了。


    “大夫,我想買點助眠的藥。”


    跟著藥童進了店內,薑凝看著麵前的老大夫開口道。


    經驗老道的大夫從醫多年,最是擅長望聞問切,從薑凝一進屋,就在細細端詳她的三庭五眼,初步診斷來人的病症。


    聽到薑凝說要買助眠的藥,老大夫摸了摸胡須,有些疑惑:“我看姑娘氣色紅潤,容光煥發,不像是苦於失眠之症的人呐。”


    薑凝麵不改色心不跳:“我是替我夫君來的,他常常思慮過重,夜不能寐,看著人憔悴得很,所以我來幫他買點助眠的藥物,希望能讓他一覺安睡到天亮。”


    “那他為何不自己來?失眠之症引發的原因有多種,老朽當麵診斷一番,也好對症下藥。”老大夫醫者仁心,真心實意地說。


    “他諱疾忌醫,不願來。”薑凝隨口說著:“但我實在心疼他,想讓他睡個好覺,大夫,你就給我拿點藥吧。”


    “諱疾忌醫”這四個字,應該是做大夫的最不愛聽的。


    果然,薑凝這麽一說,老大夫不再追問,隻吩咐那藥童道:“給這位姑娘……”


    剛說完“姑娘”二字,大夫又想起這人是為了她丈夫來的,連忙改口:“給這位夫人拿幾包安睡散。”


    藥童將五包黃紙封好的藥物交給了她,薑凝伸手捏了捏,發現是藥粉,問那老大夫道:“這個安睡散有什麽味道嗎?”


    “有略微的苦澀味,像茶水一樣。”


    “有什麽副作用嗎?”薑凝又問。


    “什麽是‘副作用’?”老大夫一愣,沒聽過這個詞啊?


    薑凝聽他這麽一說才反應過來,副作用是指應用治療量的藥物後所出現的治療目的以外的藥理作用,古代還沒有現代醫學中“藥物副作用”和“不良反應”的概念,難怪老大夫一臉茫然。


    薑凝換了個說法:“這個藥吃了對人體會不會有害處?”


    老大夫這下聽懂了,摸著山羊須笑了笑:“夫人不必擔心,這裏麵用的藥材藥性溫和,於人無害。不過是藥三分毒,還是盡量不要長期服用。”


    薑凝點頭記下,付過錢拿著藥迴到了客棧。


    吃過晚飯後,柳明安又在畫菩薩,薑凝幫著磨了一會兒墨,看天色在漸漸暗下來了,給柳明安端來一杯水。


    “喝點水歇會兒吧,畫久了腰疼眼酸的。”薑凝把茶杯遞到柳明安手上。


    柳明安直起身,對她笑了笑,拿起水喝了兩口,發現味道有些不對,皺了下眉頭問道:“這水怎麽有點苦呢?”


    “店小二說,這是用有安神效果的藥草煮的水,沒事,你喝吧。”薑凝若無其事地說。


    柳明安不疑有他,將一杯水喝完,隨後跟薑凝閑聊了幾句,繼續拿起畫筆打算把畫像畫完。


    可今日不知怎麽迴事,柳明安畫著畫著,眼皮子就開始打架,腦子一陣陣發暈,困意止不住上湧。


    薑凝一直不動聲色觀察著柳明安的反應,見狀自己先打了個哈欠,而後裝作犯困一般開口道:“好困啊,這個安神茶好像還挺有效果的,要不我們早點休息吧。”


    柳明安看了看天色,才酉時,這個點睡覺太早了,但他和薑凝都困得不行,那就睡覺吧。


    薑凝陪著柳明安躺下,發現他幾乎是沾床就睡。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天空中一彎新月撒下點點光輝。


    薑凝悄無聲息地起身,拿上蠟燭,閃身進入了空間中,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客棧,向著楊府走去。


    楊府不在曲水城中心,白日裏就遠離了喧囂,到了夜間,四周更是寂靜。


    薑凝繞到楊府側麵,從空間內出來,看著眼前將近五米高的牆,後退幾步,蓄力助跑,借著身體向前的慣性,在牆麵上蹬了兩下,扣住了牆體最上方裝飾的瓦片,隨後腰部腿部一齊發力,將身體甩了上去。


    牆裏麵種著樹,薑凝看了看,瞄準一處空地,用手一撐從牆上落下。


    整個過程用時不到五秒鍾。


    順利進入楊府後,薑凝再度進入空間內,開始查探這座宅子的布局,最理想的情況就是找到落單的楊瞎子。


    然而轉了幾圈,薑凝暗中把楊府摸了個遍,也沒有發現楊瞎子的蹤跡。


    “這老東西跑到哪裏去了?”


    一想到今晚無功而返,下次再來還要給柳明安下藥,薑凝就心煩。


    誰知薑凝剛從楊府翻牆出來,沒走兩步,忽然看見前麵有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這邊走過來,等那人走近,薑凝發現來人正是楊瞎子!


    “我運氣還不錯!”薑凝勾了勾唇,輕聲自語道。


    楊瞎子喝得醉醺醺的,腳步虛浮踉蹌,走在路上好像踩在棉花裏。


    他原本是打算睡在春風樓裏的,可是當他那個老相好如往常一樣嬌滴滴地靠過來時,他隻覺得厭煩。


    矯揉造作,俗不可耐!


    他又想起今天來府上找他的那個女人,多好看啊,冷眉冷眼冷言冷語冷聲冷氣,好端端地站在他麵前,但他卻覺得他們之間隔了萬水千山。


    這就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山美人!


    楊瞎子越想越覺得心癢癢,再看懷中那個濃妝豔抹的庸脂俗粉,內心提不起半點興趣。


    他一把推開了那個嬌媚的女人,從春風樓出來,本想再去賭幾把錢,但大晚上風冷得很,索性迴家睡覺去。


    楊瞎子就這麽醉著往家走,腦子裏想著那個人,時不時“嘿嘿”笑兩聲。


    然而在某一時刻,楊瞎子突然感到頸後一疼,眼前的一切景象好像都翻轉了,他聽到自己“咚”地一聲躺到了地上。


    再然後,意識不受控製地被拉向黑暗深淵。


    家門近在遲尺,但他永遠也摸不到了。


    第99章 廢棄漁船,殺人拋屍


    “嘩~嘩~嘩~”


    這是什麽聲音?


    楊瞎子半睡半醒間思索著,這聲音好熟悉,好像是海浪聲。


    下一瞬,肩膀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楊瞎子陡然睜開眼,入目的畫麵卻讓他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在他眼前,就是那張美麗卻冷漠的臉,幽幽的燭光下,美人紅唇輕啟,聲音冷得像數九寒天裏的雪。


    “醒了?”美人問道。


    “嘿嘿……美人入夢,這酒醉得好,醉得好!”楊瞎子咧嘴一笑,癡迷地看著那張臉,卻見美人勾了勾唇,一抬手,一把匕首泛著冷光,直直地往他手臂上捅去。


    “啊!”


    楊瞎子大叫一聲,疼痛讓他酒意消散,他意識到這不是一場綺麗的夢。


    楊瞎子從色欲中清醒,這才發現自己的處境。


    他好像在一處廢棄的船艙裏,燭光照到的地方顯示出破爛腐朽的艙體內部結構,身下還有滲透進來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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