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別管我了,挨板子,蹲大牢,發配充軍我都認了……你迴去吧,跟姑姑說,就當我死了,你們倆的恩情我記得,下輩子我做牛做馬報答你們……”


    唐書吏過了好一陣兒才接受了趙強欠了六千六百五十兩銀子的事實。意識剛剛迴籠就聽見趙強這交代後事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抬手在他腦門上狠狠一敲:“說什麽喪氣話呢?你是當官的還是我是當官的啊?縣太爺都沒發話呢,輪得到你給自己判刑?”


    趙強聽得出唐書吏有心疼他的意思,扯了扯嘴角,心裏頗為苦澀。


    唐書吏剛才被氣昏了頭,現在緩過神來了,越想越覺得哪裏有些怪異,趙強賭錢他知道,但也隻是無傷大雅的小賭,怎麽會突然欠這麽多錢?他又有哪個“兄弟”能一出手就把六千六百五十兩的欠款弄成一百兩呢?趙強又是怎麽偷到人家家裏去的?他又怎麽知道一個村裏的人能拿出一百兩銀子?


    “你,現在老老實實地把你怎麽欠錢的,怎麽去偷錢的,有哪些同夥,都給我仔仔細細說一遍,記住,任何細節都不要錯過!”


    唐書吏神情嚴肅,語調也是難得的嚴厲,趙強不敢再惹他生氣,於是便把他怎麽認識猴子,怎麽欠下欠款,怎麽到荷花村偷錢,從頭到尾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唐書吏。


    豈知唐書吏聽完勃然大怒,比先前更生氣了,“哼哧哼哧”喘著粗氣,嘴唇都氣得哆嗦。


    “可恨!可恨!”唐書吏咬牙切齒道。


    趙強以為唐書吏在說他,不敢頂嘴,順著他意道:“是,我可恨,我該死,姑父你別動怒,當心氣壞身體。”


    “我說的不是你!”唐書吏看著這個愚蠢的侄兒,眼中閃過憐憫神色,長歎一聲:“你怎麽這麽笨啊?被人騙得團團轉,到頭來還對騙子感恩戴德的,唉~”


    第68章 明白真相,縣令現身


    唐書吏雖然做官不思進取,做事不求甚解,做人得過且過,但到底活了這麽大歲數,見了那麽多牛鬼神蛇,跟趙強這個缺心眼的愣頭青比起來也算是老狐狸了。


    因此,趙強把金玉坊的經曆一說,唐書吏就明白了,他這是被下套了!


    “可恨!可恨!”唐書吏氣得在狹小的牢房裏來迴轉圈,隻恨不得把那胡老六和猴子抓過來打一頓。


    趙強不明白姑父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開口問道:“姑父,什麽騙子?誰是騙子?”


    “嗬嗬!”唐書吏冷笑一聲:“還能有誰?自然是你千恩萬謝的猴子好兄弟和他老板胡老六了。”


    “不可能!”趙強完全不信。


    “不可能?嗬!那你說說,為什麽那猴子好端端地就來巴結你?真的就為了讓你給他找個媳婦?那絕對隻是個托詞,他就是為了騙你去金玉坊賭錢!”


    “你再說說,為什麽金玉坊會讓你平白無故免費玩五把,你還能把把都贏?真的以為是你自己手氣好或賭技高超?前麵那些蠅頭小利,就是為了讓你膨脹,讓你認不清現實,就是為了引誘你賭第六局,讓你背上巨債!”


    “不……不是這樣的,姑父,這些都是你的猜測而已,猴子他真的是個很仗義的人,他為了幫我求情,都跪下了。”趙強心中隱約有什麽東西在動搖,他急切地說著,想證明自己沒錯。


    “跪下幫你求情?哈哈哈……我的傻侄兒,你難道沒聽說過苦肉計嗎?你自己想想,要是你是老板,你會因為手下一個人幾句話就丟掉六千兩嗎?”唐書吏諷刺道。


    “那是因為、因為六爺知道我拿不出六千兩,所以才做個順水人情,隻問我要了一百兩……”趙強訥訥地說。


    “呸!兩個狼狽為奸的狗東西!”唐書吏聞言大罵一句,心裏不停感慨這二人真是會算計,這說辭聽起來合情合理,也難怪趙強會上當。


    “他不光知道你拿不出六千兩,他還知道你也拿不出一百兩,他甚至還知道童生試放榜那天,你會去到柳明安家,而他們兩個無恥狗賊兜這麽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借你的手去做這些事,自己卻置身事外,片葉不沾身。”


    唐書吏篤定地分析完,沒忍住又罵了幾句“狗賊”。


    “他們為什麽要我去偷銀子呢?這對他們有什麽好處?”趙強仍然想不明白。


    唐書吏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趙強直搖頭,真是隻長個子,不長腦子。


    “我隻問你,你說的你一個人去偷錢,被那姑娘抓到,然後逃到樹林,最後被打暈,這是不是事實?”


    趙強生怕唐書吏懷疑自己,連忙豎起三指:“姑父,我可以對天發誓,如有半句虛言,就讓天雷把我劈成兩半!豎著劈!”


    “好,我信你,那麽如果我告訴你,柳明安家的房子就在那天夜裏被人點了一把火燒了呢?”唐書吏表情十分凝重。


    “他房子被燒了?姑父,這絕對不關我的事啊”,趙強斬釘截鐵地說:“我去偷東西時,確實點了一支蠟燭,但那是因為屋子太黑了我看不見東西才點的,而且那隻蠟燭後來在我和那婆娘交手過程中熄滅了,千真萬確,不可能點燃屋子的。”


    “所以,屋子不是你點燃的,那就是說,還有另一個人在你和那姑娘離開屋子後,到了柳明安家,點燃了屋子!”唐書吏語氣莫名變得有些幽森,讓趙強感到陣陣冷意。


    “那……柳明安他們是要把縱火這個罪名也算到我頭上嗎?”趙強以為唐書吏是在擔心這個。


    “唉,你真是個蠢材!”唐書吏恨鐵不成鋼道:“你想想,要是你的蒙汗藥下好了,那你去偷東西時柳明安和那姑娘是不是都還在昏迷不醒?”


    趙強點頭,悻悻地說:“原本就是這麽計劃的,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沒被藥暈……”


    唐書吏氣得又抬手敲了一下趙強的腦袋,正色道:“他們沒被藥暈,是你祖宗十八代在保佑你,是你天大的福氣!”


    看著趙強疑惑不解的表情,唐書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耐著性子解釋道:“若他們昏迷了,你偷完銀子拍拍屁股走了,那後來來放火的人,燒的就不隻是一個屋子了……”


    唐書吏頓了下,直直地盯著趙強眼睛道:“是兩條人命!而且這兩條人命都要算在你趙強的頭上!”


    趙強瞬間感到頭皮發麻,後背似乎有冷汗順著脊背留下。


    “這才是他們的歹毒計劃!假裝讓你去偷錢,實則借刀殺人,如果東窗事發,別人也隻會查到你欠了賭債,你買了蒙汗藥,你有殺人劫財的動機,還有作案的時機!而他們,卻可以讓你做替死鬼,自己高枕無憂!”


    唐書吏每說一句,趙強的臉色就蒼白幾分,到最後,整張臉白得跟紙一樣。


    真相如此殘酷,人心如此恐怖,稱兄道弟原來是口蜜腹劍,畢恭畢敬原來是笑裏藏刀!


    多可怕啊!


    “姑父,我該怎麽辦?”意識到真相的趙強現在隻覺得絕望。


    唐書吏安撫地拍了拍他的頭,眼中有無奈劃過:“你確實去下藥也去偷錢了,這是賴不掉的,明天柳明安就會把狀紙呈到公堂,縱火殺人的罪名也極有可能落到你身上……”


    “姑父……”趙強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唐書吏看他這樣,也於心不忍,使勁兒拍著自己腦袋在牢房裏踱來踱去,想想出一個破解之法。


    “啪啪啪!”


    突兀地響起拍掌聲,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趙強和唐書吏都被嚇了一大跳,轉過頭來,就看到一個身穿常服,相貌端正的年輕男子站在牢房外,饒有興致地看著裏麵的二人。


    見兩人看過來,那男子緩緩開口,聲音也是四平八穩,無端讓人想到“威嚴”二字。


    “精彩!實在是精彩!”


    唐書吏臉色驟變,跟著趙強一起向著那人跪下,惴惴不安地行禮道:“見過宋大人!”


    第69章 宋茗其人


    寶吉縣的縣令姓宋,單名一個“茗”字。


    宋茗今年不過二十七歲,卻是年少有為。八年前他考中進士,放棄了在京城留職的機會,自己請命到這小小的寶吉縣來當七品縣令,一幹就是八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護著這方水土上的人們安居樂業。


    宋茗有個習慣,那就是每隔一段時間總會來監牢裏轉轉,看看有沒有發生獄卒毆打犯人的情況,畢竟以前很多地方都發生過獄卒折磨犯人取樂,或是威脅犯人家屬送錢的事。


    今天他也跟往常一樣在牢房巡視,卻不曾想看到唐書吏和趙強在此。


    “今早有人告狀,嫌犯就是趙教頭。告狀的人沒寫狀紙,唐書吏就讓他們先迴去了,然後自己來牢裏問趙教頭話。”一旁的獄卒上前,小聲地跟宋茗講了情況。


    “宋大人,要不要把唐書吏喊出來?他們畢竟是親屬……”獄卒揣測著宋茗的想法,提議道。


    但宋茗摸著下巴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就站在二人的視角盲區,直到聽完了他們的對話,這才從暗處走了出來。


    唐書吏和趙強忐忑地跪著,等著宋茗發話。


    現在這種情況,唐書吏作為官員,不經過公堂直接私下裏聯係嫌犯,還是越過了他的頂頭上司縣太爺,已經屬於僭越了。若是宋茗要參他一本,隻怕他這八品書吏的位置坐不穩了。


    “宋大人明鑒,下官跟趙強絕無串供之行,隻是因為他是下官的侄子,下官、下官一時情急,想了解案情,才失了分寸,請大人恕罪!”唐書吏說著,額頭滲出一層冷汗。


    宋茗是個剛正不阿的人,唐書吏倒不是怕宋茗借機刁難他,他就怕宋茗為了避嫌,不讓他再插手此案,那趙強不就沒救了嗎?


    宋茗淡淡掃了唐書吏一眼,隻說了句“牢裏可不是談公務的地方”,便抬腳往外走。


    唐書吏立馬站起身,也要跟著宋茗走。


    “姑父,我不會連累到你吧?”眼見著唐書吏就要離開,趙強趕忙抓著他袖子問道,滿眼擔憂,還有深深的自責。


    “沒事!”唐書吏拍了拍趙強的手,給他吃了顆定心丸:“宋大人是個好官,咱倆問心無愧,沒問題的!”


    趙強鬆開了手,隔著牢門看著唐書吏追了出去。


    宋茗沒有走遠,就在站牢房外的院子裏等著唐書吏。


    唐書吏出來後,單獨麵對宋茗反而不緊張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宋大人,下官鬥膽請問,大人將我們的談話聽見了多少?”


    宋茗也不遮掩,直言不諱道:“從頭到尾,一字不落。”


    唐書吏聞言,反而笑了,宋茗若是隻聽了半截,他反而擔心會斷章取義有所誤會,聽全了才好,聽全了就知道他和趙強沒有密謀串供,隻是在分析案件。


    “不知宋大人對此案有何看法?”唐書吏笑著問道。


    宋茗看得出來唐書吏想要替趙強減輕罪名的心思,但他對此案了解不多,僅僅聽他們姑侄二人牢中談話就妄下斷言不免有失偏頗。


    “還是等明日狀紙呈上來再定奪吧。”


    宋茗先是這麽說,而後又接著道:“不過唐書吏,我先提前給你提個醒兒。就算你剛才的推斷都是真的,趙強是被人蒙騙才去偷錢,但他利用職務之便給他人下藥、闖入民宅、意欲行竊,這些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按照大梁律法,他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而且之後是斷不可能再在衙門裏擔任教頭一職。”。


    唐書吏跟了宋茗八年,知道這個縣太爺的脾氣,對他的想法也能揣摩幾分,知道他這番話是在敲打他,讓他不要抱有能讓趙強全身而退的幻想。


    於是唐書吏不再多言,隻道:“是,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宋茗“嗯”了聲,等唐書吏向他躬身行了禮起身後,才意味深長道:“唐書吏,本官很好奇,你明明頭腦靈活,心思縝密,為什麽偏偏要裝作是朽木庸才呢?”


    唐書吏愣了愣,遲疑著開口道:“下官不懂宋大人此言何意。”


    宋茗輕笑一聲:“你隻聽趙教頭三言兩語,便能察覺出事情有異,之後根據他的講述,片刻之間就能推斷出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你有這種斷案能力,卻甘願做一個小小的八品書吏做了二十年,這何嚐不是‘寶珠蒙塵’呢?”


    唐書吏看著這個比趙強還年輕的縣太爺,扯了扯嘴角坦然一笑:“宋大人,你是天之驕子,才識過人,若當年中榜後留在京城,想必也是個肱股之臣了。大人有大人的選擇,下官有下官的選擇,不過是‘人各有誌’罷了,何來‘寶珠蒙塵’之說?”


    “哈哈哈……”宋茗忽然大笑出聲,他和唐書吏共事八年,今日倒是頭一次交心,沒想到這個年紀可以做自己父親的書吏竟然活得這麽通透。


    唐書吏見二人已無話可說,再次行了個禮:“下官告退。”


    宋茗看著唐書吏走遠後,自己走進衙門後院,這裏是捕頭休息的地方。


    “去荷花村把一個叫‘虎子’的人找來,若他沒在荷花村,就去金玉坊。”宋茗吩咐道。


    剛才趙強所言應該都是實話。如他所說,他在虎子家待到晚上,虎子並不知道他是去荷花村偷錢的,隻是因為猴子的原因才讓他在自己家坐了一下午。


    不管虎子知不知道趙強要去偷錢,可以肯定的是他跟金玉坊脫不了幹係,而且極有可能知道縱火的內幕。


    宋茗食指輕輕點著自己的下巴,這是他思考的習慣。


    這個案件最讓宋茗感興趣的就是,那個跟趙強交手還不落下風的姑娘,到底是個什麽人物。剛剛趙強一口一個“婆娘”的稱唿她,似乎並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而且宋茗總有預感,這樁隱藏在偷盜案下的謀殺案,跟那個姑娘有關係!


    為什麽不懷疑柳明安?那是因為宋茗知道柳明安是個讀書人。


    寶吉縣下一共六個鎮三十三個村,今年考中秀才的二十九人,其中隻有三人來自村裏,其餘的都是鎮上的人,因此柳明安這個名字,宋茗有印象。


    第70章 帶刀出門,告知真相


    夜幕慢慢降臨。


    在靈山鎮北街的新家裏,薑凝換上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將匕首塞進了袖口,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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