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趙強剛邁出一步就被柳明安攔住。


    隻聽柳明安開口道:“趙教頭,我有件事想請教你。”


    趙強疑惑道:“什麽事?”


    柳明安往屋內指了指,說道:“我想知道你是從哪裏把她弄來賣的?你是否清楚她原本是什麽人,什麽身份,因為什麽被虐待被賣?”


    趙強狐疑的目光在柳明安身上掃來掃去,期間柳明安一直溫和笑著,看不出是什麽想法。


    “你問這個做什麽?想退貨啊?沒門!”


    趙強心裏裝著事,不耐煩地迴答道,轉頭就想走,再度被柳明安攔下。


    “柳秀才,你別耽誤我——”趙強話沒說完,眼前出現了一錠銀子,看著足足有一兩重,直接讓他把後半截話吞了下去。


    趙強隻猶豫了片刻,便一把抓過柳明安手心的銀子,拿到嘴邊一咬,牙印清晰可見。


    “人是從楊瞎子那裏接手的,到我手上就是你買她時見到的那副摸樣,她原本是什麽人我也不知道。楊瞎子他欠我錢,就把她抵押給我了。”趙強不自覺放低了聲音,飛快地對柳明安說道。


    柳明安簡單整理了一下這番話的信息,緊接著問道:“楊瞎子是什麽人?”


    “楊瞎子五十多歲,是曲水城一個做生意的,什麽都沾點,他天生一隻眼睛翻白眼看不見,得了個外號叫‘楊瞎子’,我也不知道他真名。他在曲水城有一定的名氣,你要是想找他,去曲水城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趙強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兒地全說了,反正這些說了也沒什麽影響。


    柳明安點點頭,認真地道謝:“多謝趙教頭!”


    趙強心虛地擺擺手,不再說什麽,快步離開了柳明安家。


    第59章 狼狽為奸,憶金玉坊


    趙強並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趕迴衙門,離開柳明安家後,他徑直走進了荷花村一戶人家。


    “趙教頭,來了啊,坐這兒。”


    招唿趙強的是個虎背熊腰的漢子,若薑凝在此,必定能認出來,這個人就是金玉坊的打手,虎子。


    但薑凝不知道的是,這個虎子其實也是荷花村的人,全名叫何震虎,李二嬸的兒子,李香雲的丈夫。


    李二嬸和李香雲今天上午見到許久不歸家的何震虎,本來十分意外驚喜,卻不曾想何震虎沒怎麽迴應她們,隻嚷嚷著:“下午家裏要來客人,你們少說話,更要記住別對其他人說起這件事。”


    李二嬸聽到這話惴惴不安的,她知道兒子在賭坊做事,又常年流連青樓酒館,很擔心他說的這個朋友是什麽不三不四的人,盡管何震虎自己就不是什麽好人。


    李香雲這段時間過得很不好。自從她上次招惹了柳明安,一覺醒來卻睡在何文死的那個地方,李香雲就確信自己撞了鬼。她不敢出門,整日待在家裏擔驚受怕。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後來李香雲還真的夢見過幾次何文,醒來後總覺得自己鬼上身了,崩潰不已,嚎啕大哭。一開始,李二嬸還耐著性子安慰幾句,次數多了也心煩了,說她“一天不做事就知道惹人煩”,是個“礙眼的東西”。


    李香雲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也不知道人生有什麽盼頭。直到今天何震虎忽然迴家了,她心裏燃起了一絲期待,可惜她的丈夫進門後都不曾拿正眼看過她,就算她主動湊上去跟他說話,何震虎也愛答不理的。


    這下李香雲徹底死了心。


    趙強拎著銅鑼,一路避開人到了何震虎家裏,這些都是約定好的。


    進門後,趙強看著何震虎,又看看他家兩個女人,點了點頭算打了個招唿,然後自己在門邊的一個凳子上坐下了。


    “趙教頭,要不要喝點水?吃點東西?”何震虎想著胡老六和猴子的交代,有些殷勤地開口問道。


    趙強擺擺手,隻道:“別管我,你做你的事去。”說完就閉上眼,靠著牆不再動彈。


    何震虎應了聲“好”,轉頭就想迴床上躺著休息去,走到門口時,李二嬸走過來拉住他,一麵拿眼睛不住地瞟著趙強,一麵壓低了嗓子問道:“虎子啊,你怎麽跟趙教頭有來往?他來咱家幹什麽啊?”


    何震虎迴過頭去看了一眼閉著眼的趙強,同樣低聲迴答道:“娘,你別管,就讓他在那兒坐著,反正是個有好處的事。”


    屋子太小了,母子二人的竊竊私語趙強雖然聽不清楚到底在說什麽,但他知道肯定是在說自己。


    趙強把手伸向懷中,摸出了那個被他揉成一團的包過藥粉的紙,拿在手裏定定地看著,半晌後臉上露出苦笑。


    他趙強雖然活了半輩子都是荒唐度日,但頂多也就是小時候偷雞摸狗,做點小惡,之後賭個錢喝個酒,做個浪蕩子,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啊?


    “怪我太貪心!”趙強在心裏對自己說。


    趙強長長地歎了口氣,再度閉上眼,腦子裏不由得想起那日的情形。


    他欠了金玉坊六千六百五十兩銀子,一個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數字。這個錢他肯定是拿不出來的,日後也還不起,他那時候絕望得想哭。


    幸好,他有一個好兄弟——猴子。


    猴子是個仗義的人,告訴他六爺心善,讓他去求求情,說不定事情有轉機。


    趙強聽到這話,就像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突然就看見了一束光,他怎麽會拒絕呢?


    他跟著猴子上樓了,猴子把他帶到了一間房內,裏麵坐著個頭發花白神情嚴肅的老頭,看著六十多歲,身上有著生人勿近的氣勢。


    他知道這個人就是傳聞中的“胡六爺”了,開了這間一家獨大的金玉坊,混跡賭桌多年叱吒風雲,難逢敵手,是賭徒眼中的傳奇人物。


    若是平常,趙強見到這樣一個人物,必定是滿心歡喜和激動的,可是現在,他隻覺得惶恐。


    “六爺!我這兒有個朋友……”猴子擠著笑臉畢恭畢敬地對胡老六說著話。


    胡老六“嗯”了一聲,示意自己聽見了,沒抬眼,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趙強看胡老六這模樣,以為沒戲,心慌得不行,臉都發白,求助地目光向猴子投去,但猴子卻衝他安慰地笑了笑,用口型說了一個字:“等!”


    趙強勉強安了下了心,繼續提心吊膽地看著胡老六。


    卻見胡老六捧著兩個大海碗,裏麵花花綠綠密密麻麻全是骰子,看著有四五十粒那麽多。接著胡老六將兩隻碗扣在一起,端起來開始緩慢地搖動。


    趙強看得心驚,這麽多骰子,能搖出個什麽?


    屋內三人靜默不語,隻有骰子在碗中相撞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疾風驟雨一般。


    片刻後,胡老六端著碗穩穩的放下,吐了一口氣,伸手拿開了上麵那隻碗。


    猴子和趙強都不由自主地伸頭往碗中看去。


    漆黑的碗中,幾十粒骰子一圈一圈整齊地排著,除了最外麵兩圈數字有大有小之外,中間的點數全是“六”。


    趙強暗中咂舌,終於見識到了六爺的實力,這種賭技他再練一百年都練不出來。


    不料胡老六卻是盯著那堆骰子麵色凝重,半晌後才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五十粒骰子,我連三百點都搖不出來,她怎麽就搖得出來三百九十點呢?”


    這話有幾分認命,也有幾分不甘心。


    趙強聽不懂胡老六在說什麽,倒是一邊的猴子眼中閃過了然的神色,原因無他,這種情景猴子這幾天已經見得太多次了,他都懷疑自己舅舅有心魔了。


    胡老六懨懨地把碗推到了一邊,這才抬起頭來,上上下下從頭到腳打量著趙強。


    趙強迫使自己臉上揚起笑意,迎著胡老六的目光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就聽到胡老六開口對猴子說道:“說說吧,怎麽迴事?”


    趙強的心立刻高高懸起,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


    第60章 一唱一和,設計下套


    猴子聽到胡老六問話,不假思索地就把趙強欠了賭坊六千多兩銀子的事說了,說完又幫著求情,態度誠懇又真摯,看得一旁的趙強感動不已。


    胡老六聽完後,眉頭緊皺,接著搖了搖頭,拒絕道:“太多了,要是幾兩幾十兩也就罷了,六千兩可不是個小數目,趙教頭還是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這話讓趙強如遭雷劈,臉“唰”地一下白完了,一點血色都沒有,膝蓋一彎”撲通“一聲就對著胡老六跪下了。


    “六、六爺,您發發善心,我還不起,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還不起……”趙強幾乎要哭了出來,對著胡老六低聲下氣地求情道。


    胡老六不為所動,掃了趙強一眼,幽幽道:“根據大梁朝的律法,欠債不還的,根據欠款多少量刑處理。像趙教頭你這樣欠了六千多兩的,屬於巨債,你知道官府會怎麽判嗎?”


    猴子適時地接話道:“根據本朝律法,應當杖責八十,收監三年,而後發配充軍。”


    猴子一邊說一邊偷偷瞄著趙強的神色,當他看到趙強由掙紮到絕望最後一片死寂之後,眼底閃過得逞的笑意。


    趙強雖然不是官差,但好歹也在衙門做事,對律法比常人熟悉很多,猴子說的這些,他一早就知道,隻是自己知道和親耳聽到別人說出來終歸是不一樣的,別人說的總帶著點宣判的意味。


    胡老六從矮榻上起身,走到趙強身邊彎腰把他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道:“趙教頭,聽說你姑父是衙門的書吏,或許他能想辦法幫你減輕點責罰,你也不要太過擔心。”


    趙強聽到這話,腳下一軟,又跪了下去。


    就是因為他姑父是書吏,有官階在身,所以他惹了禍才會覺得天都塌了。


    一個小小的八品書吏,上頭有縣太爺壓著,本來就如履薄冰的,他能幫得了什麽呢?他若是出手,隻怕會被自己連累得烏紗帽不保。


    “六爺,不能告訴我姑父,求您,救救我吧,我給您磕頭,我再也不賭了,再也不賭了……”


    趙強說著就俯下身,額頭觸地,“砰砰”地給胡老六磕了幾個響頭。


    胡老六連忙蹲下,阻止了趙強繼續磕頭,同時意味深長地說道:“趙教頭,我開的是賭坊,不是善堂。賭坊有賭坊的規矩,贏了掙錢,輸了虧錢,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那我不早就一窮二白睡大街了嗎?”


    趙強臉白得嚇人,眼裏也全是血絲,就這麽愣愣地看著胡老六,眼裏的光一點點暗淡下去。


    猴子見人嚇唬得差不多了,該唱下一出戲了,於是出聲道:“六爺,求您高抬貴手吧,趙教頭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您若是放過他這一迴,他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胡老六沉吟著,並不答話。


    猴子見此,一臉焦急,也跟著“咚”地一聲跪下了:“六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就算把趙教頭逼死了他也拿不出六千兩銀子,倒不如做人留一線,對大家都好。”


    趙強哽咽地看著猴子,眼中蓄滿了淚,此刻他隻覺得猴子是他的貴人,他何其有幸,能結識到這麽一個好兄弟。


    胡老六摸著下巴裝作思索的模樣,走來走去,短短半盞茶時間,趙強卻覺得度日如年。


    “你說的也對”,胡老六慢悠悠開口道:“就算送趙教頭去見了官,總歸是我們金玉坊吃了虧。”


    趙強聽到這話裏有轉機,眼睛一亮,立馬急不可耐地表示道:“六爺,您放我一馬,我做牛做馬報答您!”


    胡老六猶豫著,過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一般,長長地歎了口氣。


    趙強隻聽他說道:“六千兩實在是太多了,你拿不出來,我為難你也沒用。那這樣吧,你就給個一百兩意思一下行了,總不能讓我金玉坊做虧本生意吧?”


    從六千兩到一百兩,聽起來像是天壤之別,趙強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答應,直到在欠條上按了手印走出了金玉坊他才反應過來,一百兩之於他,也是天方夜譚,他如何拿得出一百兩?


    趙強以為自己是死裏逃生了,但其實還是在深淵裏。


    猴子一直不離不棄地陪在他身邊,走出金玉坊後,興高采烈地對他說:“六爺果然是大好人,趙教頭,這下你隻需要湊夠一百兩銀子就好了。”


    趙強看著猴子,卻笑不出來:“猴子兄弟,如果我說,我一百兩銀子也拿不出來呢?”


    猴子麵上笑容僵住,似乎是忽然想到這一層一樣,為難地說:“趙教頭,一百兩,找人東拚西湊還是能湊出來的吧?”


    趙強卻是苦笑了幾聲:“哈哈哈…… 猴子兄弟,雖然我在這靈山鎮有點名頭,但也隻是在大夥兒麵前混了個臉熟,你以為我有多少個可以借錢的朋友?我認識的那些人,又有誰能隨隨便便拿得出一百兩銀子?六千兩跟一百兩對我來說,沒有差別。”


    猴子扯了扯嘴角,眼中劃過嘲諷,下一瞬卻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拉著趙強走到了無人的街邊。


    趙強隻見猴子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往前後左右都瞧了瞧,然後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趙教頭,我知道誰有一百兩銀子,隻要你膽子大,這事就輕輕鬆鬆過去了。”


    迴憶到這裏,趙強坐在何震虎家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他也不想做那個賊人,但是現實逼得他不得不妥協。他不想挨板子,不想進牢房,不想人生毀於一旦,所以他選擇聽從了猴子的建議,來荷花村做個強盜。


    隻要他過了這一關,趙強心裏想,他發誓此生再也不會踏進賭坊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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