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辭翊略略低首,背脊卻挺得筆直:“臣曾與娘子說過此生隻娶她一人。”


    嗓音不卑不亢。


    皇帝沉了臉,拍了禦案。


    今日算是遇到了刺頭。


    旁的大臣遇到此等好事,感恩戴德還來不及。


    眼前的傅辭翊倒好,竟膽大如斯,一拒再拒。


    蔡丞相浸淫官場多年,又是皇帝的肱骨大臣,夙來明白此刻的皇帝已經到了極怒的關頭。


    連忙開口訓斥傅辭翊:“身為臣子,權位還不都是咱們聖上所給?傅大人,出口之前還請三思。”


    說著,他起身躬身麵向皇帝行了一禮:“皇上,傅大人年輕氣盛,還請皇上息怒。臣轉念一想,高中狀元得了官位旋即便拋棄糟糠之妻,如此當為天下人詬病。傅大人所言句句不離娘子,如此人品才值得小女傾慕。”


    皇帝聞聲,細細想來也是,遂沉聲開口:“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迴去好好想想此事該如何處理。你不至於想讓朕一道旨意下去,當下就命你們夫妻分開吧?”


    說罷一揮手,示意傅辭翊退下,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


    傅辭翊拱手離去。


    蔡丞相目送傅辭翊遠去,看他在殿外拐了個彎,瞧不見身影了,這才轉迴身來。


    “皇上,傅辭翊的人品確實值得稱讚。”


    皇帝頷了頷首:“好些年頭沒有似他膽大的刺頭了。”說話時,朗聲笑起來,“蔡愛卿的眼光獨好。”


    蔡丞相跟著笑:“倘若今日傅辭翊急著應允當我蔡家的上門女婿,我還要考慮究竟要不要將小女許配給他,如今看來,他當得良配。”


    皇帝卻問:“如此刺頭,你就不怕他後續仍舊不應?”


    蔡丞相笑得奉承:“那還不是有皇上坐鎮麽?皇上連天下都能治理得海清河晏,小小臣子與皇上來說,更不值一提。”


    他是一絲一毫都不擔心傅辭翊不會娶他的寶貝女兒。


    有皇帝在,傅辭翊還能違抗聖意不成?


    皇帝受了恭維,笑得愈發愉悅。


    ——


    四月底的天,日光絢爛,風含暖意。


    天氣好,顏芙凝莫名覺著心情好,遂換了身桃紅色襦裙,臂彎上掛了條花青色的披帛。


    鮮亮嬌嫩的顏色,輔以暗斂的花青色,周身效果出奇地好看。


    彩玉在一旁看得癡癡笑。


    如今一日比一日暖,身上衣裳的料子基本已是薄款。如此一來,愈發顯得自家小姐的身段婀娜。


    顏芙凝掃她一眼:“哪有笑成你這樣的?”


    “小姐好看,彩玉高興。”


    “快幫我取了銀針,我得給北墨紮針去,待紮了針,你與信恆阿力還得繼續識字。”


    “是。”


    彩玉這才收迴目光,取了抽屜內的銀針包出來,隨自家小姐出了主院。


    腳步走在半道,孟力過來:“嫂嫂,北墨說紮針與識字一事都去他院子,以免被府中下人知曉他的腦袋……”


    微頓下,他補充:“還有我們實則學問不深。”


    顏芙凝噗哧一笑:“知道了。”


    還挺要麵子的,可見傅北墨是大好了。


    到了傅北墨的墨院,視線穿過小院子,直抵外屋。


    屋子裏已然擺開幾張書桌,筆墨紙硯都擱在了桌麵上,可見就等著她到來。


    遂加快了步履。


    傅北墨聽聞腳步聲轉頭,笑容純真:“嫂嫂覺得如何?”


    顏芙凝頷了頷首:“還挺像模像樣的,比咱們在青山鎮時,幾人同坐在四方桌旁來得好。”轉眸與彩玉、孟力與李信恆道,“你們若不學好,便是對不起北墨。”


    李信恆保證道:“我們肯定會學好,方才北墨公子已經囑咐過了,不許旁人來墨院打攪。”


    傅北墨嘻嘻一笑,坐到窗邊的交椅上:“嫂嫂快給我紮針。”


    “我家北墨如今越來越能幹。”顏芙凝從彩玉手上取過銀針包擱在邊桌上鋪展開,“大抵再紮針一段時日,便能痊愈了。”


    傅北墨暗道糟糕,他有時想得再裝一裝,但今日的舉止卻是沒裝。


    “嫂嫂還是給我紮得時日久些吧,我想著紮久些效果更好。”


    “真是稀奇,以往躲著不肯紮,如今要求著紮。”


    顏芙凝含笑搖頭,取出銀針,就著彩玉點的燭火上烤了烤,準確無誤地紮上了傅北墨的腦袋穴位。


    傅北墨麵上笑意不斷,放在膝蓋上的手卻緩緩攥起。


    其實他還是怕紮針的。


    但紮針能讓他大好,還能與嫂嫂多相處,他願意被紮銀針。


    顏芙凝手速極快,眨眼二十餘枚銀針紮到了傅北墨的頭上。


    李信恆等三人則規矩坐好,等候顏芙凝教他們識字。


    “好些時日中斷了教習,咱們今日將以往所學複習一遍。”


    說罷,顏芙凝開始考了先前所教的字與成語,不多時一刻鍾過去,傅北墨腦袋上的銀針取下。


    就在顏芙凝準備教新的內容時,院門被人敲響。


    “北墨,是為娘。”


    聽到是母親的聲音,傅北墨跑去開了門。


    婉娘由李嬤嬤扶著進來。


    “聽李嬤嬤說,芙凝在這給北墨紮針,教其他人識字,我便過來。”


    傅北墨微微蹙眉:“娘,您這般過來是作甚?他們寫的字歪七扭八的,您也瞧不見。”


    “你這孩子,能識文斷字便是好的。”婉娘說著,扶額歎息,“為娘腦袋疼,也想讓芙凝幫我紮幾針。”


    聞言,顏芙凝連忙扶著婆母到窗旁坐下:“娘的腦袋疼,眼睛周圍可有不適?”


    婉娘緩緩道:“就是腦袋一抽一抽地疼,眼睛倒無不適。”


    顏芙凝的手指搭上婆母的脈搏,而後又搭上她的脖頸脈搏,最後緩緩移向頭頂。


    相對傅北墨的腦袋,她已極其熟悉了。但婆母頭上梳著發髻,一時間不太好判斷,也不太好下針。


    “娘,頭發得散開,我幫您按一按穴道,再根據您的反應施針。”


    “好,散開散開,今日梳頭的時候就百般不適了。”


    婉娘一抬手,李嬤嬤與彩玉就幫忙上前除去她頭上的發飾。


    顏芙凝撥開她的發絲,用指尖與指關節按壓不同穴道。


    在她按到率穀穴時,婉娘輕唿一聲。


    “娘,您忍忍。”


    說罷,顏芙凝一一按壓過去。


    待按到頭竅陰時,婉娘一把抓住顏芙凝的手,痛唿:“芙凝,娘疼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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