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辭翊淡聲:“好。”


    兩人並肩往村塾外走去,經過門口,徐大娘笑著打趣:“夫子與娘子感情甚好,啥時候生個娃娃,抱給我們稀罕稀罕啊?”


    顏芙凝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傅辭翊倒是平靜得很:“此事還早,不急。”


    小夫妻年輕,不急也正常,徐大娘又笑:“夫子與娘子長得好,生的娃娃肯定也好看。”


    夫妻倆齊齊頷首致意,沿著村道緩緩散步。


    瞧自己老婆還盯著夫子與娘子的背影,徐老伯不禁開口:“人家小夫妻愛啥時候生孩子,就啥時候生,你一個老婆子著什麽急?”


    “村裏人不都這樣麽,我問問怎麽了?”


    “行行行,你問,那也不能問得人家小夫妻尷尬。”


    “小夫妻新婚不久,害羞總有的,多問幾遍,以後就不羞了。”徐大娘問他,“咱們年輕那會,不也這樣?”


    老兩口不約而同地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來。


    傅辭翊與顏芙凝相顧無言地繞著村塾外走了一段路。


    大抵徐大娘所言令顏芙凝還尷尬著,傅辭翊便有心打破這份沉默:“徐大娘是個熱心腸,你莫介意。”


    顏芙凝莞爾一笑:“沒事,遲早會生孩子的嘛。”


    傅辭翊的心忽而拎起。


    她此話何意?


    往前走了幾步,顏芙凝後知後覺地發覺他沒跟上來。


    轉迴身瞧,隻見他怔在原地。


    她噗哧笑出聲:“瞧把你嚇的,我可沒說要與你生孩子。”


    聞此言,傅辭翊,脫口而出:“那你是何意?”


    “兩年後,你會碰到一個真正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女子,你們會成家。”


    “到那時,我若碰到喜歡的男子,大抵也會成家。”


    “屆時彼此都會生孩子呀。”


    顏芙凝笑盈盈地走迴他跟前,仰頭看他的眼,俏皮道:“你說咱們以後要不要比比,比誰生的孩子好看?”


    知道她是這個意思,傅辭翊心底五味雜陳,嘴上更是冷硬道:“有何好比的?”


    顏芙凝複又轉身,背對著他,無奈笑了:“是啊,我知道,我隻是在想兩年後,咱們能不能成為朋友?”


    隻是她認為,兩人和離後,沒必要似仇敵一般。


    再見麵若能似朋友一般笑笑,將恩怨一笑了之,便是理想狀態。


    而現實中,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一笑解恩仇?


    從古到今做到的又有幾對?


    傅辭翊緩步跟上她,心底隱約翻滾起苦澀,腦中倏然憶起在書社被她退婚時的場景。


    怎會有此般女子,先前毫不給顏麵地退親,飛揚跋扈地踩踏他的驕傲與尊嚴。


    而今竟能平靜無波地說,她會碰到喜歡的男子,要與旁的男子生孩子。


    鬼使神差地,他問:“顏芙凝,你覺得我很大度,大度到能與退我親事的女子成為朋友?”


    音色冷戾,仿若雪山之巔吹來的凜冽寒風。


    他猛地扳過她的身子,大手緊緊捏著她單薄的雙肩:“你看著我,迴答我!”


    帶著命令的口吻,盡顯威壓。


    眼前的他周身盡是冷意,又兇得很,顏芙凝嚇到了。


    水汪汪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紅唇微張,想說話,愣是發不出一個音。


    肩膀被他捏得生疼。


    好半晌,她垂了眼眸,嗓音含了哭腔:“對不起,是我癡心妄想,以為我們這麽相處下去,會成朋友。”


    做什麽朋友?


    她心底為自己天真的想法感到好笑。


    屆時他是首輔權臣,她是市井小民,再相見的機會自然不會有。


    “我想迴去了。”顏芙凝吸了吸鼻子,竭力控製住被他捏疼欲哭的衝動,“食盒我就不去拿了,你下學時帶迴吧。”


    聽出她嗓音裏的不對勁,傅辭翊心底湧起莫名的恐慌,隨之而來,失落亦跟著浮現。


    他究竟在期待什麽?


    收迴手,清冷道:“迴去路上注意安全。”


    顏芙凝點了頭,不敢再看他那雙陰鷙的眼,轉身便走。


    見她走得毅然決然,傅辭翊捏了捏拳。


    那種無力感,讓他發狂。


    直到拐了個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了,顏芙凝捏了捏發疼的肩膀,終於落下淚來。


    睚眥必報的小人傅辭翊,她就知道他一直記著退親的恨。


    若不是看他們最近相處還好,她也不會想今後他們能否成為朋友。


    天真又傻氣的人是她!


    真想早些離開他,兩年好長呀。


    不對,沒有兩年了,確切地說,還有一年九個月餘。


    念及此,顏芙凝抹淚,長長舒出一口氣,未來的日子還是很有盼頭的。


    腳步又恢複了輕快。


    迴到家,她將先前剩下的幹香菇浸在水裏泡發,而後帶著傅北墨與阿力進山挖藥材。


    傍晚下山時,他們拐了彎去田裏,又去拔青菜。


    傅辭翊迴來頗早,心裏終究記掛著某個愛哭的小女子,進了院子,疾步去了灶間。


    灶間內,不見她的身影。


    傅辭翊將食盒擱到小桌子上,一轉眸看到了大碗裏泡發著的香菇。


    心底的柔軟一下子被觸及……


    少頃,院子裏傳來傅北墨與阿力的對話聲。


    傅北墨:“青菜好吃。”


    阿力:“到底是咱們自己種的吃得香。”


    片刻後,顏芙凝推開柴房門的聲音傳來,似乎在柴房放置物什。不多時,他們三人進了灶間。


    傅辭翊轉過身,有意想與她說句話。


    卻不想,她避開了他的視線:“迴來了,今日還挺早的。”


    “嗯。”喉嚨發出這麽一個音,傅辭翊竟再無話。


    夫妻倆不約而同地伸手,皆欲舀水洗手,手背與手背撞在一起。


    兩人各自縮迴手。


    傅辭翊歸家時,洗手是常態。顏芙凝、傅北墨與阿力挖過藥材,又拔了青菜,更需洗手。


    隻是,此刻氣氛莫名凝滯。


    阿力見狀,拎起菜籃子:“嫂嫂,我與北墨去河邊洗菜。”


    顏芙凝頷首:“好。”


    她轉頭的瞬間,傅辭翊舀了水,與她溫聲道:“你先洗。”


    顏芙凝小聲道了謝,將雙手浸到水裏,緩緩洗了。


    此刻灶間沒有旁人,傅辭翊深吸一口氣,終於道:“顏芙凝,中午我態度不對,向你道歉。”


    “沒事的。”她小小抿了抿唇,“我也不對。”


    她於他來說,就是仇敵。


    和離後,不可能成為朋友。


    能心平氣和地和離,就算不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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