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


    原本略顯喧囂的法庭變得安靜無比,所有人都凝神望著夏狄手邊的微型打印機,在nova的操控下它緩緩吐出一張數據分析報告。


    牽動在場眾人心神的親子鑒定結果落入夏狄手中,隻見這個始終繃著表情防止自己笑出來的俊朗男人,在看清楚親子鑒定的結果後臉色逐漸從穩如老狗再化為凝重,最後有些不可思的在源稚女和上杉越身上來迴掃視,好像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源稚女和源稚生瞧見他的表情變化,放下心的同時又有點不是滋味,明明可以避免突然多出個殺人如麻的爹,卻不知為何又感覺心裏空落落的。


    而被繳械拖入被告席的上杉越見狀,心頭也是咯噔一下,害怕是自己白高興一場。


    “嘶~”夏狄單手捏著報告單,輕輕吸著氣,迴身檢查了一下身後的機器,又重新確認了一下結果是否有誤,得到nova肯定的答複後,他這才訕訕然說道:


    “很遺憾,雖然我很想否認,但就結果而言,被告人源稚女和被告人上杉越你們並不是……”


    說到最後,他眼神有些飄忽,似乎是在為自己信誓旦旦的說法為錯誤結果而感到羞恥,但偏偏他這如白發老嫗惺惺作態的模樣在眾人眼中卻是在賣關子。


    盡管心中已經認定這兩個又傻又固執的源氏少年就是自己的孩子,可夏狄這麽吊著人胃口不說,就像是拿刀在上杉越心尖尖戳來戳去就是不動手一樣,不上不下的折磨讓他格外難受,恨不得衝上去搶過親子鑒定自己來念。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身為女孩子和圍觀群眾的櫻井小暮更能看清局勢,她從夏狄上揚的眉眼發現出了一絲端倪,隻是沒等她想明白究竟哪裏出了問題,就聽審判長終於宣讀了親子鑒定的結果:


    “你們並不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


    “啊?”x3


    在櫻井小暮和矢吹櫻“果然如此”的目光中,夏狄將親子鑒定的結果投影在身後的牆壁上。


    “根據鑒定,上杉越與源稚女的基因相似度高達99.999%,毫無疑問,你們是親父子。”夏狄屈指一彈將檢測報告送至上杉越身前,而後象征性地鼓了鼓掌表示慶祝:


    “好了,我給你們一分鍾的時間表達喜悅,要擁抱親吻什麽的麻煩趕快,審判還要繼續。”


    身為審判長,夏狄的人情味已經拉滿,但無論是上杉越還是源氏兄弟,都沒有任何表示,他們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分析報告上的檢測意見:


    依據dna分析結果,支持1號檢材所屬人上杉越和2號檢材所屬人源稚女存在親子關係。


    足足過了半分鍾,源稚生才恍然迴神,看著那個麵色漲紅激動之情難以掩飾的風衣老者,以及站在他旁邊像是傻掉的弟弟,下意識開口道:


    “如果他真的是我們的生父,為何我們繼承的是源家姓氏,而非上杉家?”


    死去多年的的生父突然出現,還在自己麵前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甚至在夏狄口中這個男人還曾犯下過令人深惡痛絕的戰爭罪,正義的朋友源稚生有些難以接受殘酷的現實,選擇了一個站不住腳的理由反駁。


    而夏狄看上去並不想多費口舌給他解釋這麽簡單的問題,於是將話筒交給上杉越,示意他自己解答。


    好不容易平複下激動的情緒,上杉越很想將近在咫尺的小兒子摟入懷中感受一下擁抱孩子的感覺,但他從源稚女的眼神中看到了幾許茫然和不知所措,以及一丟丟的逃避,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做。


    歎息一聲,上杉越輕聲開口,解答著大兒子的疑惑:“因為我是蛇岐八家最後一位皇,也是有史以來最大的叛徒,所以他們不會讓你們繼承我的姓氏。”


    這句話算是讓源稚生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之前就懷疑上杉越是從蛇岐八家叛逃的一位大人物,隻是沒想到來頭竟然這麽大。


    或許是出於對孩子的愧疚,也為了讓源家兄弟對父親的形象能更加厚重,上杉越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有夏狄的存在,上杉越沒有添油加醋或者美化自己,將自己的年少輕狂和愚昧無知盡數展露在孩子們麵前。


    從父母私奔到被迫分離,與媽媽在法國教會長大,再到青年時期喪父,覺醒能力後被蛇岐八家帶迴日本加冕為皇,平時的工作就是接見後來的甲級戰犯,和七個妻子夜以繼日的配種,等二戰爆發後被忽悠著鼓舞家族年輕子弟上戰場送死,戰敗後刺殺昂熱失敗被打成了狗。


    上杉越的聲音越發低沉,他看著身材挺拔的大兒子,像是在看曾經的自己:“你從來沒有聽說過我的名字,是因為對蛇岐八家而言,我一個莫大的恥辱,在我家族擔任最高領袖的十一年間,可以說除了好事什麽都做,說我是混球都算的上是抬舉。


    在戰爭失敗後家族的好戰分子幾乎死傷殆盡,剩下的掌權者大都是保守派,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保全自己的家族不被清算,他們把責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說都是因為我蛇岐八家才會變得千瘡百孔。


    所以身為最高領袖的我,在那段時間甚至沒有足夠的煤炭用於燒水取暖,隻能讓自己的‘妻子’去森林中砍伐樹木,在雪地裏木柴拖出了長長的痕跡。”


    “其實我根本不在乎日本,也不在乎蛇岐八家,我是中日法三國混血,從小在海外長大,從一開始就是想著來日本吃喝玩樂睡女人的,等什麽時候玩累了就迴法國找媽媽。


    但十來年的驕奢淫逸讓我忘記了自己的初衷,蛇岐八家用權與力將我死死綁定,在我想著要與家族共存亡的時候,昂熱把我狠狠抽了一頓,派人將一車記載著日軍罪行的資料甩我臉上。


    我對自己之外的生死看的很淡,所以根本沒在意資料上日軍殘殺平民百姓的事兒,直到我在一次大屠殺中看到了你們奶奶的名字。”


    上杉越的聲音冰冷而殘酷,源稚生甚至能從中感受到血與火的味道,好像他此刻並非站在法庭,而是熊熊燃燒遍地屍骸的神社。


    僅僅隔著半米距離的源稚女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沛然殺意,明明隻是無意識擴散卻像是專門針對他而來,瘦弱少年渾身汗毛豎起,看向自己“父親”的眼神充滿了驚悚。


    “我的媽媽,你們的奶奶死於自殺,死後屍體被一個化名藤原勝的宮本家族人當作試刀工具。”


    時隔兩日,上杉越再度揭開心底最沉痛的傷疤,雖然這次卻沒有那個叫sakura的少年帶著紅頭發的女孩兒轉移他的傷痛,但有兒子和兒媳在場,勉強穩住表麵功夫沒有失態,隻是語調變得低沉嘶啞:


    “稚生,伱應該參拜過蛇岐八家的神社吧?”


    源稚生點頭,兩年前他在證明自己源家血脈的時候就到過神社,今年也去過幾次,還順便把櫻從帶離了武器保管室。


    “那你應該知道神社是重新翻修過的,當年我得知藤原勝是宮本家的人,還被供奉在神社,就提刀衝進了供奉殿將他的靈位砍斷,踢翻了為他祈福的長明燈,把他的骨灰揚了個一幹二淨。”


    風衣老者眼中有火光閃爍,似乎是六十年前神戶山中燃起的大火從未熄滅,一直在灼燒著他的內心:


    “看我如此對待家族和日本的英雄,神官們都以為我發瘋了,衝上來想要阻止玷汙英雄的行為,然後他們就變成了零件,鮮血和骨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汙穢不堪的泥沼。


    我從武器庫裏找來了燃油和炸彈,走到哪淋到哪,任何敢於阻攔的人都死在了我的刀下,最後一把火下去,整個神戶山都燒了起來。


    然後我若無其事迴到家,把等候已久的妻子全部殺死,又一路殺出了蛇岐八家,從此消失在混血種社會,當一個普普通通的拉麵師傅。”


    “為什麽要殺了你的妻子們?”源稚生突然出聲,他能理解上杉越殺死利用他的族人,但他的妻子隻是可憐的工具人。


    “皇血是白王的詛咒,無法給人帶來幸福,隻會點燃人的野心。”上杉越眼中的火焰消失,轉而化作無盡的悵然,他從領口掏出銀十字架,像是在祈禱懺悔:


    “我很想說殺了她們是因為不想讓皇血傳承下去,但其實我隻是想要泄憤,真正該死的人不是她們,而是我。”


    “那我們是怎麽迴事?”源稚生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叛逃家族與死了無異,橘政宗說他生父死於黑道鬥爭倒也沒錯,隻是上杉越嘴上說要斷絕皇血,又為何會有他們兄弟倆的存在?


    “蛇岐八家其實和猛鬼眾一樣,都想找到進化之路,所以當年贈送了許多基因樣本到德國,其中就包括我的。我的妻子陪在我身邊長達十一年都未能誕下子嗣,沒想到送去德國的基因樣本卻……”上杉越苦笑一聲,不知是感慨造化弄人還是命運無常。


    “所以,我和稚女隻是試管嬰兒?”得知自己的來曆竟如此複雜,源稚生眉頭緊鎖,心中疑惑隻多不少。


    如果他們是試管嬰兒,那肯定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這些人又會在哪,是和他們一樣隱藏在大山中還是呆在國外?


    而且是誰將他們兄弟倆從德國帶迴日本,又為什麽將皇血擁有者丟在大山裏野蠻生長?


    腦海中浮現出橘政宗的身影,源稚生內心像是掉入湖中的巨石不斷下沉。


    無論是弟弟的迴憶還是從上杉越的故事,都能看到他敬愛的老爹的身影,戲份占比雖小,但影響巨大。


    “是啊,在我叛逃的時候,內三家早已人丁凋零。”上杉越點頭,“現存的內三家,除了當初送去德國的那批基因樣本外,也就剩我一人。”


    “那麽說,老爹他……政宗先生他也是試管嬰兒?”源稚生進入蛇歧八家後就一直在學習,加上本身對黑道十分厭惡,一直沒怎麽與其他成員交流,對家族曆史知之甚少,但還是知道在橘政宗出現之前,內三家的席位一直空缺。


    “這我就不清楚了。”上杉越搖頭,聽著兒子喊別人老爹,他心裏十分惱火,但又不能把氣往孩子身上撒,隻能等著以後把橘政宗逮到打一頓。


    人老成精的他,早就從源稚女的描述中察覺到了不對勁,猜測這個橘家後輩大概率不是什麽好鳥。


    而心思敏感細膩的源稚女同樣有所懷疑,橘政宗和王將誘拐少年的手段都如此相似,而且時間相隔如此之短,很難說裏邊沒有問題,隻是他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個所以然,隻能暗暗記在心裏等著之後跟哥哥私下商量。


    不過除了這個,他還有一個問題,那個取代自己成為哥哥寄托的紅發女孩兒是……


    咚咚——


    “自由討論時間到,讓我們重新把目光放迴庭審!”


    夏狄適時敲響法槌,但這次他卻沒有接著剛才給源稚女定罪的步驟走,也沒有要給他們答疑解惑的想法,直接調轉槍頭瞄準了上杉越:


    “nova,被告人上杉越對自己犯下的謀殺罪、戰爭罪、縱火罪供認不諱,數罪並罰該死多少迴?”


    講原則講法律,上杉越確實沒有犯遺棄罪,最多就是未能妥善保管自己的遺傳因子,但這玩意兒在日本人的道德觀念中跟黏糊糊的衛生紙團一樣,扔了就扔了,反正不值錢。


    nova聲音不再空靈,有些心不在焉和冰冷,似乎有什麽事情占用了她的運算能力,無法保持多線程操作:“建議死刑,建議死刑,建議死刑,建議……”


    “啪”的一下合上電腦,夏狄摸出手機就想給某德國佬來個奪命連環call,但看了下時間才早上五點,還沒到上班的點。


    想了想,他把手機調整為美國時間,然後兩根大拇指化作殘影在手機鍵盤上飛舞,編輯了一條長達兩百字的短信,將某個正在從西伯利亞狼變成西伯利亞雪橇犬的男人給痛罵一番,警告他上班時間不許騷擾女同事,否則沒收作案工具。


    源稚生等人看著不著調的審判長,心裏有槽不敢吐,隻能等他罵完人才開口辯護。


    “那個,審判長大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應該是華夏人吧?”源稚生輕聲提醒,“您並非日本籍法官,也沒有法曹資格,按理說是無權審判稚女和上杉越先生的。”


    “對啊審判長大人,跨國執法如果沒有相應的法律文書,是很容易引起兩國外交糾紛的。”櫻井小暮用力點頭,並柔聲勸道:


    “審判長大人,您也不想破壞兩國的友誼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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